“看，那個傷還是新鮮的！”

　街邊的話一聲又一聲回在每個人的耳邊，讓所有人的視線再次凝聚到年輕人上，過了塵土，看到了這好看的子上果然猙獰一片。

　待看清那些猙獰，不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天啊。”齊樂云從窗口差點栽下去，“他的肩頭是差點被劈開嗎？”

　用扇子半遮面的孩兒們瞪圓了眼，想看又害怕“好嚇人啊。”

　有一個孩兒原本在后邊，沒興趣看熱鬧，聽到上傷幾個字忙過來，興地給大家指點解說。

　“那是刀傷，這傷至半年前的。”

　“新鮮的傷比這個要嚇人的多，皮綻開，再看左肋那邊的，那是槍傷，跟刀傷不一樣，看起來是不是像一朵花？槍傷比刀傷要好看。”

　傷還能用好看形容？孩兒們又是好氣又好笑，這個癡兒杏林世家，不過孩兒不能行醫，只能自己私下揣，原本也不敢讓人知道，免得被孩兒們嫌棄不跟一起玩，自從當年楚園文會，孩兒們盡展示技藝后，也不用藏著掖著了。

　“我看不出好看難看。”一個孩兒嘆氣，按著心口，怔怔看著街上大步而行的年輕人，“我是從未見過，一個人能這麼多傷，還能，活著。”

　孩兒們都停下了嬉笑，看著那年輕人，心里突然沉甸甸，忽的一個孩兒將手里著一朵花拋下去，似乎想要用這花擋住那年輕人上猙獰的傷。

　花好巧不巧落在了年輕人的肩頭，小小一朵什麼也遮不住，但讓警覺的年輕人抬起頭。

　春日的斜籠罩在他臉上，他的雙眼如同湖水，日跌碎其中，波粼粼。

　他的眼神很不友善，犀利如劍，刺窗口孩兒們的心口。

　孩兒們一瞬間都凝滯了呼吸，街上的嘈雜都聽不到了，唯有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其實三年前，們就見過謝燕來，那時候他也是在游街，赤上，有人揮鞭打，一鞭子下去上皮開綻，但那時候只覺得嚇人，以及厭惡，并沒有其他的念頭。

　那時候那年也抬起頭，迎著嘲笑厭惡，桀驁的環視四周。

　一抬頭的時候也有些驚艷，但很快就散去了——皮囊而已。

　三年過去了，年長大了，更好看了，也不止是皮囊，骨子里都出，熠熠生輝耀目。

　“還好沒有傷了臉。”齊樂云喃喃說。

　街上的民眾也似乎沒了聲音，不知道是看傷看呆了，還是看臉。

　當然也沒有都安靜，有聲音此起彼伏。

　“這麼多傷——都是殺西涼人留的嗎？”

　“他是邊軍，他殺西涼賊的好漢——”

　“天啊，這麼多傷，不知道遭遇了多惡戰。”

　“仗已經打了兩年啊——”

　“英雄好漢——歡迎你來京城——”

　伴著喊聲又有花拋向那年輕人。

　這一次是街上圍觀民眾中扔來的，也不是鮮花，而是絹花，似乎是哪個子剛從頭上摘下來。

　絹花落在謝燕來的背上，撞了一下跌落。

　扔花的是個提籃賣的子，用巾帕包著頭，這絹花是唯一的飾，四周的視線看來，漲紅了臉，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把花扔出去了。

　“英雄當簪花！”街邊二樓的窗口傳來子們的喊聲。

　伴著這喊聲，又有鮮花絹花被扔下來。

　有的落在謝燕來的上頭上，有的落在地上，不管落在哪里，這些花宛如油鍋里滴落的水，瞬時讓原本平靜的鍋面噼里啪啦沸騰起來。

　“英雄當簪花！”

　四周響起無數喊聲，只是手中拿著鮮花的人不多，大多是圍觀的子們將頭上簪花扔過來，有華麗的有只一塊紅綢，有白發老嫗，也有被父母抱在懷里的，不知道是在做什麼，只當是很好玩的游戲，高興地將頭上的小絹花扔出去——力氣小落在前邊人的頭上，引來笑聲。

　不知哪家的店鋪大手筆，伙計們捧來一簸籮一簸籮的鮮花，街上民眾爭搶抓起再投向赤負荊的小將。

　一時間街上如花雨落。

　“這場面——”坐在高樓上客人俯瞰，忍不住說，“覺以前看過。”

　“還不止一次呢。”另有人捻須笑。

　是啊，不止一次，去年陛下親征回朝的時候，大街上飄落花雨，后來又有一天，大街上花雨紛飛，雖然說是一群子們賞春玩樂，但后來消息還是傳開了，那是皇后回來從街上經過。

　皇后北戰西涼，又圍攻中山王之后，悄無聲息回京來，不驚民眾府。

　現在又一次街上飛花，落花中走著負荊請罪的謝家子。

　這是罪啊，還是賀啊？

　“英雄好漢。”最先說話的客人撿起盤中裝飾的蘿卜雕花扔了下去，“當賀！”

　投擲的花越來越多，一開始是沖著謝燕來，后來則是所有的兵士。

　“都是英雄好漢。”

　“看他們上也都有傷。”

　走在謝燕來后的兵士們激又張，這，這，真是沒想到，他們只是要陪同謝燕來請罪，怎麼被大家稱贊了？

　“護國殺敵，是我大夏的好男兒！”

　“看那個兵士，才五六歲吧，還是個孩子呢。”

　“看那個兵士，還有新傷，正流呢——”

　這個就算了啊，是剛打架——比試留下的，被指到的兵士有些慌張。

　“有什麼好慌的！咱們敢跟邊軍好漢切磋，流也是榮。”林昆大大咧咧說，手拍了那兵士，“把腰桿子直，別給老子丟臉——”

　他說著手一撈，抓住一個街邊拋來的紅絹花，視線敏銳地捕捉到扔絹花的小娘子，挑眉展一笑，拋了個眼。

　那小娘子跟邊的婦人們笑一團。

　林昆將手絹花簪在鬢邊，看著前方被花雨淹沒的年輕人背影。

　“哥哥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好玩的事。”他笑道，“多謝好弟弟。”

　花雨紛喧囂如同簾幕，將站在城門外的員們隔開，員們神復雜。

　民心所向？自發恭賀？他們才不信呢。

　肯定是謝氏搞的鬼，譏諷的視線都凝聚在謝家的人上。

　謝七爺已經先回家去了，留在這里的是幾個年輕公子，此時他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是激還是什麼。

　“這，怎會這樣？”謝宵喃喃，他也不信這是民眾自發，這分明是被人安排好的。

　民眾中不知道藏著多煽風點火的人，煽起了這一場熱鬧。

　不是他們想要的那種熱鬧。

　這是誰干的？

　他們的視線凝聚在紅袍侍上，那老太監老眼昏花一般瞇著眼盯著前方看，和兩個小太監指指點點——

　“咱家可從未見過這種熱鬧。”他笑著說，“這一趟差事真是開眼了。”

　鮮花絹花紅綢飛，砸在上頭上輕，不像鞭子那樣帶來劇痛。

　喧鬧掀起的浪濤比先前還大，但此時撲在他上，毫沒有兇猛，而是像春風一般將他環抱。

　謝燕來看著前方，視線有些模糊。

　他還記得上一次，這條悉又陌生的街道，他一個人走著，四周是兇猛浪濤撲打，后是鞭子重擊，然后他仰起頭，看到了那個孩兒站二樓的窗邊。

　然后那個孩兒沖下來，展開手擋在他后。

　“且慢！”

　謝燕來閉了閉眼，雖然后來去見了謝燕芳，雖然很多人說那孩兒有所圖謀，他也這樣說，他也相信，這件事對那孩兒來說，的確能有所圖。

　但他知道，不管那孩兒事后籌謀了什麼，那一刻，沖出來的那一刻，就是為了護著他。

　謝燕來睜開眼，抬頭看，二樓的窗邊有子們的笑聲，但沒有在其中，但是，依舊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