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下了雨,地面漉漉的,霧氣籠罩整座山頭,視線所及盡是渺茫。
近,十幾個力氣大的男人正費力抬著棺槨小心翼翼地往提前挖好的墳墓里安放。
墳前的平地,以周瑾兄妹為首的至親人全都匍匐跪在地上哭送周老最后一程。
周縣的人純粹,見到這一幕,臉上都掛滿了對周老的尊敬、不舍,有的還抬起角眼角不停往外冒的淚水。
甚至有人在一旁低語周老這樣的人該長命百歲的,周老死得太突然。
嗚咽聲不斷,一聲一聲傳唐晚的耳朵。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唐晚心深的靈魂。
唐晚站在角落的土堆過一層又一層的人群抬眼向不遠慢慢壘起的新墳,
泥土還是新鮮的、松的,冒著熱氣的。
著著,唐晚的眼眶漸漸溢出水霧。
一陣風吹過,帶來一段為數不多的回憶。
“丫頭,人最不能算的就是生死。這命,你得認啊。”
“老頭子也算是半截子土的人了,以后要是看不見我了可別難過。”
“丫頭,這世界哪有這麼黑白分明?你啊,別太鉆牛角尖。”
噗通一聲,唐晚也跟著跪了下來。
隔著一段距離,唐晚彎下腰,膝蓋抵在冰冷的地面,虔誠地磕下一個頭。
磕完,唐晚正準備起,一轉頭就見傅津南遠遠站在對面、半垂著腦袋,拿著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消息。
雨霧下,距離有些遠,唐晚的視線阻,看不太清他臉上的緒,只約覺,他這人好像沒有所謂的高興、不高興。
畢竟,從始至終他都游離在這場低沉的氛圍外,沒有參與、也沒有討厭。
只是一個看客,一個連緒都不愿牽的看客。
對面的人似是察覺到了唐晚的目,掀開眼皮不慌不忙看了過來。
隔著十幾米遠,見他滿疏淡、眉眼間盡是浮于表的笑意。
而后,又見他輕勾了下角,朝用語吐了兩個字:“過來。”
——輕佻、不可一世、卻又充滿。
唐晚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只需往那輕輕一站就會為萬眾矚目的存在。
—
回去的路不大好走,地面被人踩得又又,本就下了雨,路更了。
唐晚走得很慢,幾乎是走兩步停一步,腳上的鞋早已經看不清原來的模樣,全被黃泥沾滿。
旁邊的人卻走得穩穩當當,一點都不像第一次走這路的人。
唐晚不慨,這樣的人到哪兒都是矜貴、得當的。
沒走多遠,后就趕來幾個人,唐晚停下腳步一看,是周瑾兄妹。
唐晚見狀默默退到了一旁,與傅津南稍微隔了一段距離。
索,沒人在意的舉,反而將注意力放在了傅津南上。
尤其是周瑾,追到傅津南的那一刻,眉梢掛滿了慶幸,眼里更是專注,仿佛只容得下他一個人。
只一眼,唐晚就猜到了,周瑾對傅津南的不一樣。
“我父親的事謝您百忙之中空過來。這兩天事太雜,沒能關照到還請您多包涵。您是打算下午回北京?”
周瑾手握著剛在路邊撿的樹枝,一邊走路,一邊轉過臉詢問沒出聲的傅津南。
傅津南腳步不停,對上周瑾謹慎的目也只是不咸不淡點了下頭表示回答。
周瑾似乎習慣了這樣的傅津南,也不尷尬,繼續跟傅津南寒暄:“距離上次見面都已經兩年了。時間過得真快,老太太之前還跟我說讓我有空去看看,我一直在外面出差,也沒時間過去,這次去北京一定跟老太太賠禮道歉。”
“我父親生前也說去北京探探老太太,不過事出突然,也沒想到就這麼去了。倒是了他最后的憾。”
說到這,周瑾臉上多了兩分惋惜。
傅津南皺了皺眉,開腔:“老太太這兩年神不大好,去了也不一定說得上話,別折騰。”
周瑾聞言尷尬地點了點頭,點完,重新找了個話題:“傅曼姐最近怎麼樣?”
傅津南腳步一停,偏過臉掃了眼周瑾,沒說一個字,卻將他的不耐煩表得徹底。
“小瑾,走了這麼久的路,傅先生肯定累了,你說幾句。”周郵瞧見氣氛不對,及時出聲提醒周瑾注意分寸。
說完,周郵拍了拍周瑾的肩膀,將周瑾拉到一旁,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傅津南走得不算快,可耐不住人人高長,走一步能抵人兩步,沒一會就走在了最前面。
唐晚本來就走在一起最后,又走得艱難,自然沒打算追。
周瑾跟傅津南的談話唐晚多聽到了一兩句,大概猜到周瑾跟傅津南之前就認識,還跟家人有點關系。
周瑾見狀也沒敢再多問,默默退到一旁,轉而將目落到了一旁的唐晚上。
想起剛剛看見的那一幕,周瑾主問唐晚:“你就是梁二哥家的唐晚吧?長得真漂亮,聽二嫂說你還在北京上學,在哪個學校?”
唐晚一愣,似乎沒想到周瑾會把話題引到上,不過想到李慧蕓早上的舉,唐晚大概猜到了幾分。
“R大。”唐晚垂了垂眼皮,忽視第一個問題,直接回了第二個。
周瑾也不在意,只是想找回場子,并不在意唐晚回什麼。
“你跟他認識?”
唐晚一個怔,下意識問:“誰?”
周瑾今年25歲,已經踏社會好幾年,早學會了社會上的那一套,對于唐晚這樣單純的小姑娘并不放在眼里。
再加上唐晚的份特殊,周瑾雖然跟唐晚不怎麼,卻也在父親的書房見過兩面,聽過他提過幾句,知道是父親晚年收的學生,周瑾就更放松了。
以至于問話時都沒拐彎抹角,直接跟唐晚打了直球。
“就剛剛那位,來參加我父親葬禮的傅津南先生,你跟他認識?”
唐晚呼吸一滯,下一秒,朝滿臉試探的周瑾笑了笑,無辜搖頭:“不太認識。”
答完,唐晚扭過頭看了眼前面那道拔的背影,意有所指地問:“小姑,他是誰啊?”
周瑾嚨一噎,顯然沒料到唐晚會小姑。
有時間人之間的氛圍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就像此刻,周瑾對唐晚就有一無緣由的討厭。
或許是因為年輕、漂亮,又或許是因為那雙干凈無辜得讓都嫉妒的眼睛。
周瑾近乎以一種故意的、炫耀的口吻跟唐晚談起傅津南:“他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生來就在羅馬的那類人。有著人羨慕的份、地位,還長了副不錯的皮囊。這樣的人大抵是什麼都不缺的。”
“知道五年前的518事件?他就是這件事的領頭人。”
518事件嗎?
聞名中外的網絡安全事件,擊退黑客的攻擊還攻黑客老巢。
唐晚也只是在新聞報道里聽過一點點,并不知道事件,更不知道那位被報道了將近一個月的人是傅津南。
直到現在有人提到518事件還津津樂道,還在激澎湃地慨那位神人是不是神。
卻沒有一個人出那位是傅津南。
若不是周瑾今天提出來,唐晚更不會把這事與傅津南聯系在一起。
“可惜,他這樣的,最不缺的就是人的慕。”
“靠近他的,都不會有結果。”
周瑾一錘定音,短短幾個字就斷了唐晚接下來的命運。
高樓起、高樓塌,不過唏噓間。
—
回北京唐晚坐的飛機,還是坐的頭等艙,傅津南替臨時升的艙。
按理說唐晚跟傅津南怎麼都不會再有集,可周縣的飛機場就那麼大,飛北京的也只有那一班航班。
乘客也不多,寥寥幾人,一眼就能到頭,想不遇到他都難。
梁洪申送到機場門口,一個人提著行李箱、過完安檢百無聊賴地坐在候機大廳等待起飛。
等了幾分鐘,關潔臨時發來一段語音,剛戴上耳機準備聽,還沒來得及點開就聽周圍的兩個姑娘在低聲討論一個人。
順著旁人手指的方向,一抬頭就撞見了傅津南。
彼時他坐在vip候機室正在跟人打電話,他好像總是在打電話。
這次沒有不耐煩、也沒有敷衍,面上始終掛著寵溺,時不時跟電話里的人說一兩句話。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竟站起來找工作人員要了擺在桌上的玩偶。
是一只小熊,拿在他手上很違和,甚至有點好笑,卻讓人心生嫉妒。
唐晚就這麼握著手機,過那扇玻璃門目不轉睛地盯著傅津南的背影。
直到手指不小心按到屏幕,耳朵里傳來關潔的語音唐晚才回過神。
那端,關潔語調異常平靜地問:“你今天回學校?”
唐晚收回目,默默打了一個嗯字發給關潔。
對方秒回,“我今晚有演出,你要不要來看?”
唐晚閉了閉眼,擯棄腦子里其他緒,重新打字:“好。”
“行,我把地址和時間發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不用,我行李不多,打車過去就行了。”
剛發出去,頭頂就傳來一道悉的嗓音:“回學校?”
唐晚手一抖,心慌意地點了點頭。
等唐晚反應過來,傅津南已經讓人拿過的機票去升艙了。
飛機上唐晚不敢打擾傅津南睡覺,只小心趴在窗口瞧著機艙外的風景。
窗外白云堆滿云層,灑在上面金燦燦的,像堆疊山的棉花糖,飄飄然地掛在山頂,浮在半空,游離于云端。
正看得起勁,脖子后端突然傳來一陣冰涼,冰得唐晚一激靈,下意識著脖子往邊上躲。
緩了須臾,唐晚驚魂未定地歪過頭,猝不及防撞進傅津南深陷的眼窩。
剛睡醒的緣故,傅津南臉上還帶著倦意,眼皮也半睜不睜著,腦袋窩在座椅里,一隨意。
脖子上的那只手還沒松開,手指落在皮掀起一片麻,唐晚恍惚地眨了眨眼皮,神為難道:“你——”
話還沒說完,就見傅津南捻起一頭發,朝丟了兩個字:“頭發。”
只一秒,唐晚的臉就紅到了脖子。
窘迫、尷尬、懊惱的緒齊齊爬上唐晚心頭,只差沒把淹沒。
好不容易緩解過來,傅津南的話再次將拉尷尬得恨不得原地炸的緒中。
“你以為我做什麼,對你不軌?”
“沒,你不是這樣的人。”
傅津南不著痕跡地睨了眼人,似真似假說:“別信我,我不是好人。”
唐晚翕著,明明有話想說,卻被無端堵了嚨,最后連一個音都沒能暴出來。
他倆的關系還沒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傅津南這似是而非的話何嘗不是委婉的拒絕呢。
可惜,那時候的唐晚并沒琢磨清這句話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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