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一口氣憋到頭,一路跑出行政樓,等沒人了才撐在后墻旁的欄桿,蹲下緩緒。
傅津南那句‘你能跑哪兒去?’,嚇得唐晚腳發,蹲地上一時半會兒走不了路。
能借著人群逃離傅津南,傅津南也能憑著人找到。
之所以讓跑,不過是故意跟玩捉迷藏,想等躲累了,自己出去找他投降。
商!
休息完,唐晚彎腰撿起掉落地上的書,抱懷里繼續往食堂走。
下午六點,正是飯點,唐晚到籃球場,之前打球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唐晚站在籃球框外定定地掃了幾眼,沒發現那學弟。
走了?
“學姐,我在這兒。”唐晚還在竊喜,背后一道爽朗的嗓音及時打斷。
唐晚尷尬地眨了眨眼皮,扭過頭看向男生,男生上還穿著球。
“你隊友呢?”
“吃飯去了。我剛去了趟洗手間,學姐等很久了?”
學弟剛去完洗手間,手上還在滴水。順帶洗了把臉,額前短發縷,水滴順著臉頰掉進脖子,弄得領口了大半圈。
唐晚視線從學弟深淺不一的領口移開,別過臉,問:“還要等一個人,你介意嗎?”
學弟點了下腦袋,表示不介意。
籃球場到食堂還有段距離,兩人肩并肩往景觀大道走。
唐晚矮對方半個頭,說話總要仰頭,唐晚說了兩句就不愿繼續了。
大部分都是學弟說,唐晚平著聲回。
聊的話題大多圍繞關潔,問到不好回答的問題,唐晚會斟酌著回一句‘我也不太了解’。
許是跟傅津南太久,唐晚也學了他那套應付人的準則。
一旦遇到不愿答的或者懶得答的問題,用一句“或許吧”、“不大清楚”或是干脆不說話來應付。
“學姐,你在想什麼?”
正出神,馮浩突然歪過腦袋湊在唐晚眼前,猛然懟上一張放大版的五,唐晚嚇得不輕。
下意識往后退兩步,還沒退到頭,手腕被人一把攥住撈了回去。
太過倉促,唐晚沒站穩,下意識往前趔趄,一頭栽進馮浩朗的膛,撞得眼冒金花。
馮浩也沒料到會這樣,看唐晚捂著額頭氣,馮浩條件反手去唐晚在額頭上的手,試圖看到底撞哪兒了。
涼的手心在唐晚手背那一刻,唐晚一驚,抬頭看,對上一張陌生的面孔。
唐晚當場冷下臉,用力甩開馮若的手。
馮若被唐晚弄得手足無措,言語匱乏到只能一個勁地說對不起。
剛剛后腳跟抵到了石墩,馮浩要不拉,肯定會摔地上。
算起來,也不是他的錯。
唐晚只能自認倒霉,郁悶地搖了搖頭,沒跟馮浩計較。
殊不知,兩人這一幕被保時捷后排的男人盡收眼底。
“特意來學校找我,是有什麼事?”張奇文輕輕拍了拍服上的筆灰,主同傅津南打開話題。
張奇文也坐在后排,不過因著視線阻,沒看到剛剛那一幕,也沒留意到傅津南眼底的霾。
傅津南聽到張奇文的問話,升上車窗,噙著意味不明,從那兩人上收回目。
看了眼一旁眼鏡的張奇文,傅津南肩膀往靠墊一靠,嗓音懶散說:“過兩天上海有個智能峰會,想請您一起去瞧瞧。”
張奇文琢磨片刻,似是想起什麼,頓時恍然大悟:“就那什麼世界人工智能峰會?前兩天主辦方倒是給了邀請函,我還沒來得及看。你對這次的峰會主題有興趣?”
傅津南懶懶掀眼,拖長語調說:“我靠這玩意兒吃飯,能不有興趣?”
張奇文完眼鏡,重新戴回鼻梁,眼前世界頓變清晰。聽著傅津南的話,張奇文笑了笑,慨:“看來這世界終究是年輕人的世界。新事層出不窮,我也不得不服老。”
傅津南瞥過后視鏡,等看不到蹤影了才心不在焉安:“您老還年輕著呢,別多想。”
張奇文笑著搖頭:“目前國人工智能看著前景是不錯,實施起來卻難,大大小小的問題不。不企業想在這上面分一杯羹,高校也有意向發展。可高科技這塊兒,國跟國外的差距確實不小。你要走這條路,不容易。”
“對了,你上回兒從我這里買的項目,后續如何?”
聊到正事,傅津南沒了吊兒郎當的樣,不自覺地直起背,神嚴肅正經起來。
許是遇到了難點,傅津南眉頭擰起,言語含糊不明:“七八。”
張奇文聽了,眼底過明晃晃的欣賞,著傅津南夸贊:“七八?倒是比我預測得要好得多。我底下帶的幾個研究生還在關注這項目后續。生怕這項目了商人口袋后,項目結果違背他們本來的意愿。”
后半句張奇文說得委婉,沒把學生們的慷慨發言轉給他。
傅津南對這番話沒什麼覺。
手指扣了扣玻璃,傅津南不痛不評一句:“到底是風華正茂的年紀,說什麼做什麼都顯得天真可,能理解。”
這話聽著客氣,細究下去,滿是高高在上的輕視。
張奇文當了這麼多年教授,自然聽出了傅津南話里的輕蔑。
他這學生,別的不談,就拿他當年隨便做的一項目跟他現在實驗室的學生斗幾年的比也是綽綽有余的。
狂妄驕傲點正常。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學生,被傅津南這一通說,多讓他有點掛不住面兒。
想到這,張奇文咳嗽一聲,巧妙岔開話題,“項目可遇到什麼問題了?”
傅津南臉上浮了兩分煩躁,著眉心,簡單說了兩句:“核心技欠缺,離投市場的期限有點遠。”
張奇文拍了拍傅津南的膝蓋,安:“這事急不得,慢慢來。”
傅津南心煩意,顧不上禮數,闔了闔眼皮沒再搭腔。
保時捷行至食堂,傅津南隨同張奇文一齊上了三樓。
張奇文邊走邊領著傅津南介紹:“學校新請了個川渝廚子,做的川菜一絕,要不今兒嘗嘗?”
傅津南聽到川渝,神滯了半秒。想起景觀大道看的那幕,傅津南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說:“嘗嘗鮮也不錯。”
張奇文沒聽出什麼不對勁。
上了三樓,張奇文到川菜窗口跟食堂工作人員涉,傅津南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玩手機。
三樓重新裝過,桌椅全換了一遍,整以暖調為主,環境打造得跟外面的咖啡館差不了多,有點小資那味兒了。
傅津南坐的位置靠窗,往下瞧,正好看到食堂外那塊廣場,學生吃飯大多要經過那廣場。
也是巧,傅津南這麼輕輕一瞥,又看到了景觀大道那對兒。
兩人往那一站,倒是登對的。
所以,就為了個臭未干的小屁孩要和他鬧?
怕不是腦子進水了。
“瞎子。”傅津南收回眼,扯罵。
—
唐晚站在臺階,無端打了個噴嚏。
剛巧關潔趕到,聽到唐晚這聲噴嚏,故意打趣:“誰這麼念叨你?”
唐晚了鼻子,剛想說話,關潔再次出聲打斷:“你倆怎麼湊一塊兒了?”
關潔抱著胳膊往兩人上逡巡一轉,皺著眉問。
“……巧。我過來打籃球,正好撞見學姐,原來學姐等的是你啊。”馮浩急忙往前走一步,眼神狂熱地看著關潔,上結結說。
關潔興致不高,抬著頭顱,淡淡哦了一聲。
馮浩沒管關潔的態度,繼續湊邊找話題:“你這半個月怎麼沒去酒吧駐唱?”
關潔皺了皺眉,一邊挽著唐晚的胳膊往二食堂走,一邊偏過臉問馮浩:“我倆要去吃飯,你還有事?”
馮浩被關潔問得下意識停住腳步,求助的眼神卻落在了唐晚上。
唐晚窘迫地了鼻尖,扯著關潔的袖,解釋:“我欠他一個人,得請他吃頓飯。”
“你能欠他什麼人?”
“上次去B大考試迷路,他送我出去這事啊。”
關潔猛地停下,轉過盯了兩眼馮浩,朝人問:“就吃個飯是吧?那行,一起。吃完就回你學校去。”
馮浩猛點頭,生怕關潔反悔。
三個人點了個排骨燉土豆湯鍋,吃飯途中,馮浩一個勁地獻殷勤。
關潔剛開始還應兩句,到最后都不張了。
吃到末尾,關潔放下筷子,神復雜地盯了兩眼馮浩,直截了當問:“你喜歡我?”
馮浩剛從鍋里夾的排骨因這一句話吧嗒掉在桌上。
“喜歡,第一面見你就喜歡了。”馮浩攥筷子,得一路紅到耳,最后點頭承認。
三人行,必有一人尷尬。唐晚此刻的境就尷尬,想走又不怕打擾兩人,只能默默待一旁聽著。
關潔唱這出坦白計,也不知馮浩接不接得住。要接不住,怕是沒機會了。
唐晚取了張紙巾,一邊角,一邊想。
關潔滿臉平靜,垂著下,問他:“你喜歡我什麼?”
“喜歡我會煙、為人浪/犯賤?還是說單純喜歡我這張臉呢?”
馮浩咽了咽口水,努力組織語言:“不是,你雖然長得確實漂亮,但是也不全是因為外貌,更不是……因為你說的那樣。你會彈吉他,唱歌好聽,思想——總之,跟我之前認識的孩都不一樣。我就是喜歡你。”
關潔聞言,挑著眉往馮浩挪了挪椅子,挪到椅子快到一起了關潔才停下。
馮浩因著關潔的作張得額頭冒汗,子更是僵得不敢彈。
關潔淺淺笑了笑,勾著腰從包里翻出一包紅塔山,著煙盒底端,抖出一塞進里。
咬了咬煙,關潔又找出塑料殼打火機點火。
啪嗒一聲,橙黃的火苗的冒出,關潔俯點燃煙,煙點燃,煙霧四起。
關潔了一口,指間夾著煙,風輕云淡說:“喜歡多容易,上說兩句的事我也會。可是你一沒錢,二沒地位,說穿了也只是個沒畢業的大學生,你拿什麼喜歡我?你不會真以為靠你那點真心就能討我喜歡吧?”
說到這,關潔歪了歪,反手搭在椅背,繼續問:“天天來R大,不知道我在R大名聲多壞?我這樣的,你真喜歡得起嗎?”
“知道我媽做什麼的嗎?年輕時是出了名的坐臺,現在也靠那行吃飯,我跟差不了多,你也不介意?”
馮浩被關潔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許是從來沒想過這麼多,又或者他的喜歡只限于頭小子那類的沖,如今關潔毫不客氣的幾連問直接把人問倒。
沒兩分鐘,馮浩推開椅子離開食堂。走時滿臉難堪,沒留一個字。
頗有不再回頭不再搭理的意向。
馮浩離開后,食堂只剩倆。唐晚了筷子,斟酌著問:“你說這些話是認定他回答不出來,故意的?”
關潔撇了撇,裝沒聽懂:“我就是隨口這麼一問,哪知道他這麼不經問。”
唐晚了干的,不知道怎麼回關潔。
關潔了兩口煙,手指了油乎乎的桌沿,主問:“還想這事?”
唐晚抿了抿,面上存了疑:“你拒絕人的方式那麼多,為什麼非要走這麼極端的一條?”
“不這麼說,他能死心?”關潔垂著眼瞼,神不明說,“聽說他天賦不錯,有機會進國家隊。上次去他們學校選拔隊員,他因為去酒吧喝酒被教練檢查出來,失了選拔資格。”
唐晚頓了兩秒,問關潔:“你怕自己會耽誤他?”
關潔彈了彈煙灰,聲音平靜道:“我也不是什麼圣人。就覺得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別白白耽誤他。國家培養一個運員不容易,他自己不想要前途,我可不想背什麼罪名。”
“這麼說也是其實為了避免以后的麻煩。他這種氣方剛的男生,就一愣頭青,沒撞南墻不回頭。只有撕開這層鮮淋漓的表皮,才能讓他自己放棄。”
“唐晚,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亮的,有些人生來就該待在黑暗里。”
最后一句,關潔說得格外平靜,仿佛在談今日天氣如何。
唐晚卻聽得咯噔一下,只覺氣氛過于沉重,且如今的還承擔不起這句話的重量。
唐晚想了片刻,喊了一聲:“關潔——”
“怎麼了?”
“如果有一天你走投無路,你一定要來找我,我會用盡全力給你一條生路的。”
關潔當場愣住,看著唐晚的眼里充滿不可思議。
說實話,倆的關系沒到這地步。
可就這一句話,讓關潔覺得,這一眼就能到頭的日子還是有點盼頭。
關潔了煙頭,抬起下盯著唐晚的眼睛,問:“你認真的?你要知道,我就是個麻煩。誰沾上我,誰倒霉。”
唐晚不可置否點了點頭,承諾:“當然。”
兩人隔著一鍋殘羹剩肴,相視一笑。
只是誰也沒想到,當初承諾的那人反而陷絕境。
拼命救出苦海的,反倒是那個說自己是個麻煩,誰沾上誰倒霉的關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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