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芳出事之后，葉青水才知道村子里那些對自己不利的流言，多半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被送去公安局，葉青水也算了卻一樁積心頭已久的心事。石頭被搬開了，心一下子就輕松了。

仿佛重新見到了太似的，被曬得暖暖的。

不過葉青水并沒有時間仔細琢磨何芳這件事，因為很快就忙碌了起來，葉家的柴房里不斷地溢出“砰砰砰”的砍骨頭的聲音。

畢竟邀請了周婷婷宿舍的知青來家里吃飯。

葉青水興高采烈地提了一袋羊蝎子回家，阿婆和阿娘見了紛紛皺起眉來。

“水丫呀，你咋買了這堆羊骨頭，多浪費錢。你們還沒有生孩子，該得要打細算，不然以后有了娃看你怎麼辦。你這饞丫頭！”

阿婆點著孫的額頭，囔囔道。

從過年開始又是發喜糖、買、又是請村里人吃收工飯，這些在葉阿婆眼里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現在能過上吃上的日子已經很不錯了，葉阿婆哪里想到吃完了一頓還有一頓？

葉青水護住頭，連忙說：“這是一良送的，沒花錢。”

阿娘聽了低頭悶笑，并沒有阻止兒。知道兒這陣子了委屈，心頭不快，吃點好的心里頭快活。

說：“水丫懂得分寸的，請的是幾個知青娃娃來家里頭吃飯，不是自己饞。”

謝庭玉聽到媳婦買了羊蝎子，眉頭一皺，羊實在太腥臊，他很。不過只要是媳婦做出來的，他都吃。

葉青水把砍完的羊蝎子抹上良姜，沒有錯過謝庭玉嫌棄的眼神，笑容甜甜的、滿足地跟男人說：“玉哥，你可別小瞧這堆骨頭，能好吃得讓你嘗了忘不了！”

回到家之后葉青水才發現，劉一良不僅給了羊蝎子、還塞了些羊骨、羊排，難怪提起來沉甸甸的。骨用來煲湯做湯底不能更合適了。葉青水捧著研缽，耐心地把香料磨砂質，把羊蝎子腌了。

次日中午，知青點宿舍開始熱鬧起來。

“大紅我的球鞋去哪里了？”

“我穿這一行吧？”

“躲邊上去，讓我也照照鏡子，你都霸了鏡子多久了？”

幾個知青忙活著打扮自己，有個人了自己的糧袋，隨口問：

“婷婷，等會咱要不要提點糧食過去？”

周婷婷有些哭笑不得。

想想自己當初去葉家蹭飯的時候，還是剛從田里干完活，一臉風塵仆仆地去的。好在人家也沒嫌棄，熱得很。

搖搖頭，“帶糧票就好了，只不過是去吃個飯而已，你們用不著這樣。”

“那可不行，這可是葉青水頭一回咱吃飯。”孫大紅說。

知青這邊鬧出的靜，讓整個知青點都知道了。男知青那邊劉一良數好鈔票，跟沈衛民說：“今個兒我不去飯堂了，你自己去。”

劉一良看了眼總是落單的沈衛民，有些于心不忍。不過心底也暗自爽快，誰讓他以前總是嫌棄嫂子。嫂子記可好了。

沈衛民不不慢地穿好服，特意把頭發梳得油亮。

“噢，我也不去食堂吃了。嫂子特意請了我。”

劉一良驚訝得下都快掉了。

……

葉青水把一大鍋的羊蝎子搬到院子的時候，那迫不及待溢出來的香氣勾得人都無心干活，肚子得咕嚕直。

燉了一夜的羊骨，骨髓里的華都被熬了出來，湯白，味道極鮮。羊蝎子被燉得極爛，輕輕一就能掰開。吸著骨頭里白的骨髓，香濃。

人都陸陸續續到了，葉青水裝好了飯，大家才落筷子。

周婷婷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羊蝎子，啃了一，“唔，好好吃。”

的味蕾全都被刺激了起來，登時瞪大了眼睛。雖然來自首都，從小到大也沒吃過羊蝎子，但是從沒吃過這麼鮮的羊蝎子，喝了一口湯，渾熱乎乎的額頭很快浸出了汗珠。

謝庭玉不疾不徐地舀了一碗湯喝，他原本想吃豬，但是白的湯口，微微發燙的水緩緩流中，那一刻，他覺到周圍仿佛都寧靜了下來……

湯帶著一淡淡的羊香，純鮮極，湯里分明也不像以往那些有繁多的配料，卻至簡至極，每一滴都那麼人，這一碗吸飽了羊髓華的湯，讓謝庭玉愣了許久。

葉青水彎起了，為了特意熬出羊骨的華，這一次連紅油辣椒都沒做，白的的湯，最能表現羊蝎子的鮮。

鮮這個字，拆兩半看，右邊可不就是羊？

笑了笑，埋頭認真地吃飯。

劉一良吸著骨頭，雙眼一亮一亮的。他沒有想到，這種別人不要的羊骨頭竟然能熬出這麼鮮的味，吃得他雙手油膩，嘖嘖滿足。熬了一夜的羊蝎骨已經了，輕輕一啜白的髓輕易地吸了出來。

羊蝎子很快就被瓜分完了，吃飽了的知青們意猶未盡，舌尖仍然回味著那香味。

吃過這麼好吃的食，還怎麼讓人去面對沒油水、沒滋沒味的知青食堂？幾個知青已經開始替自己的胃默哀了。

劉一良心態倒是很穩，他琢磨著以后該勤快點，多揀些骨頭。

嫂子最這些東西了，多揀點下一頓說不定很快就有了！

這頓飯吃了很久，直到把鍋里的最后一滴湯都喝完，大伙才舍得離開。

葉媽吃飯的時候開心極了，都合不攏。這可是頭一回家里來了這麼多有文化的知青娃娃，抹掉了邊的油花，笑地說：

“你們大家都是從首都來的，肚子里有墨水、有文化，以后可得多幫幫咱水丫，沒怎麼能念過書。但是人還是很上進的，以后有空可以多來來咱家，教教水丫啊。”

周婷婷幾個聽了，只覺得葉媽當真是謙虛。葉青水到了里變了沒怎麼念過書。論有文化，這邊誰比得過謝知青？

不過們還是甜甜地應下了，“好呀！”

葉青水雖然能做得出找水儀，但是畢竟也沒有念過中學，們還是有能力，可以幫一幫的。

一頓飯吃完，人都散了之后，葉阿婆收拾著桌面，數著桌上知青娃娃們留下的糧票和票，攥在手里還有分量的，葉阿婆點了點，最后點出了十斤糧票和三斤票、兩塊錢。

愣住了，沒想到這堆不值錢的骨頭能換這麼多的票券，孫做一頓飯，連本帶利地都掙回來了！

一時之間，葉阿婆的心有些復雜，好像發現一個能掙錢的法子。

……

春耕忙活完之后，日子一天天過得宛如流水，不經意之間從指間兒淌過。

青的禾苗吮吸春，漸漸拔高。

葉嬸嬸的肚子一天天地顯懷，直到秋收的時候已經圓滾滾的，頂得老高了。的預產期在九月份，數一數日子也沒有多久了。

秋收的時候，謝庭玉作為壯勞力，一連幾天早出晚歸，整個人漸漸曬黑了，白皙的皮曬了淺麥。

加上葉青水隔三差五地給他補給營養，整個人結實了許多，相較起原來那副儒雅斯文的模樣、現在更俊朗，有男人味。

某一天謝庭玉在農場守夜的時候，他看見四下一片黑漆漆，方圓十里連盞燈也沒有。他著萬籟俱寂的星空，低頭跟媳婦慨地道：

“咱們村應該通個電了。”

好歹以后能讓媳婦晚上看書的時候不再費眼，補補的時候也不用心疼煤油錢。電費比煤油便宜得多了。雖然他沒有辦法讓過上富裕的生活，但起碼不能讓陪著他吃苦。

葉青水聽到男人這個想法時，困意頓失。不過想起來葉家村是八十年代才通電，不搖搖頭，“太難了，咱們這邊窮，催了好幾年通電，都沒通。”

謝庭玉的手放在媳婦的頭上，剛來到這個村子的時候，謝庭玉也曾寫過幾次信給革委會申請通電，寄出去的信石沉大海，沒有回復。

他到掌心及的，他輕聲地安著媳婦：“那就先解決用燈和吃飯問題吧。”

謝庭玉看著投來的疑的眼神，不由地解釋道：“我最近看報紙，沼氣也是一種能源，國外很多地方都用它代替了電，用來照明、煮飯，我想沼氣咱們這不是很多嗎？如果我們也能這樣，那該多好。”

葉青水聽到沼氣，低頭想起來沼氣能源是直到九十年代才在他們村推廣的。自從有了這個，阿娘再也不舍得用電了。

眼睛閃閃發亮，“玉哥，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的想法可真好。”

葉青水心下一片燙熱，揪住謝庭玉的胳膊，“把你教得真好！”

謝庭玉聽了有些哭笑不得，他勾了勾媳婦的鼻子，“你這麼夸，知道了會很高興的。”

為什麼產生這種念頭呢？

謝曾經在信中和他說過：“我們每一個人的選擇都是不一樣的，尊重你的決定。絕大多數的人的一生都是平凡、普通的，但我們也能在平凡的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貢獻……”

“我想讓我們的孩子，以后睜開眼就能過上不用點油燈的日子。”謝庭玉說。

葉青水聽了，臉上浮起一片云霞。

這個男人真是的，哪里想問這個！伏在他的耳邊說，“天想著孩子，這麼想要孩子嗎？”

謝庭玉一本正經地說：“想當然是想，不過也要順其自然……”

葉青水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現在已經秋了，離恢復高考的日子已經不遠了，謝庭玉這個時候弄這些來得及復習嗎？

但想了想很快又拋到了腦后，因為第二天收到了來自首都寄來的包裹。

和謝庭玉親自去郵局領的，方方正正的箱子，不大不小，一只手就可以提起來。

葉青水領到它的那一瞬，心里忽然有了一種近乎直覺的預，心兒撲咚撲咚地跳。

這不會是……周老師的書有了消息吧？

“玉哥……你說這可能是給你寄來的服棉被嗎？”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