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里的景差，家里三個弱人干活掙不上錢，每個月都指著葉小叔寄工資補日子。

葉媽扣扣索索了這麼多年，哪里舍得花錢買好吃的東西。

已經琢磨好了，家里給這小兩口擺大學酒最多買個二十斤的豬，再添上年底大隊里分的二十斤豬，足夠把親戚朋友請來吃個痛快了。

用一頭豬做酒菜，這酒席可以鋪得多大？

以前建房子擺收工飯，一個人吃一塊就吃完了，再想吃一塊都沒有了。

跟一頭豬比起來簡直寒酸得沒法看。

現在村里的干部們把一整頭大豬獎給了他們，這樣的榮譽，讓葉媽心里甜滋滋的，比喝了糖水還甜。

抬起頭來，干脆地應了下來。

窮嗖嗖地推來推去，給孩子丟分。以前葉家窮，但葉家出了兩個重點大學的娃，以后還會繼續窮下去？

回到家之后，葉青水擬了一個酒宴的單子。葉家雖然分了一頭豬做酒菜，但也不能啥都不拿出來，指著村里這頭豬做菜，這不節儉、這凈占人便宜。

拆開了謝庭玉的獎勵津，里邊有八百塊。

葉青水取出了兩百塊，“拿它添點鴨、魚、面、大米、青菜……”

以前葉家辦喜酒，采買的活計是葉青水一手包攬。但畢竟前兩次擺酒攤子張得小，只請幾十個人來吃飯，二十來斤的豬足夠對付。

現在葉家要擺的可是幾百斤菜的活計。沖著全村規模的流水宴去辦，寒酸不了。

眼下葉青水懷了子，這種雜事就落到了謝庭玉上。

謝庭玉也不想讓孕期的媳婦勞，定下酒菜之后，他接過單子便開始忙活起來。采買食材、下帖子、借桌椅、起灶頭、請大廚……哪一步都不能了。

好在他有幾個強力壯的兄弟，知青點的同志膽大心細、手腳勤快，大家一塊張羅起來很利索。

謝庭玉算了筆賬，與其在供銷社買鴨魚，倒不如在鄉下收。票據不用不說，還免去了中間的差價。

他張羅了兩天，在村里收了二十只、二十只鴨，活魚買了四十斤。僅僅買菜便花去了一百多塊。

葉媽知道兒婿出了兩百塊辦喜酒，驚得半天都沒有能合攏得上。

葉青水笑地抿，說道：“我和玉哥的高考補一共一千四，阿娘不要心疼。掙錢就是拿來花的。”

即便是這筆數額巨大的意外之財，也無法緩解葉媽的心痛。

碎碎念地數著：“以后要花錢的地方還很多。”

早知道村里給那頭大豬，就不應下來。哪里知道拿了一頭豬，還要出更多的錢辦酒席。

在看來，念大學不用花錢？

首都的東西哪哪都貴，兒到那邊念書總不能太寒酸吧？

謝庭玉給媳婦泡了一杯牛，含笑地說：“阿娘，以后我們還會掙更多錢。”

等到真正擺喜酒的那天，葉媽的都驚訝得合不攏了。

葉家一共要擺二十桌酒，葉家村騰出了村委辦門口的籃球場出來，擺上了這二十桌的喜酒。

酸菜燉魚，明的溜溜融了魚的鮮味，酸菜辣子讓人開胃。

芋頭扣紅白相間，三道膘三道瘦相間，口而不膩，農村人一口能咬下半片，吃得滿流油，越嚼越香。

膘的鴨子做豉油鴨，皮，油亮跟涂了層似的，筷子一能個對穿。

山珍老母燉湯，拆、拌著又是一道菜。

豬大骨下大火熬白的濃湯，拿它下了皮薄厚的餃子。

制豬拌著豬皮凍做的湯包，tr6水濃郁，餡香。

餃子溜溜地像含笑的小姑娘，豬湯包像大胖小子，米飯餃子包子統統隨便吃。

一豬還能多吃，帶的豬排骨做酸甜的糖醋排骨、瘦相間的五花燉東坡、豬肺拌辣子鹵麻辣豬肺、豬蹄子鹵制鹵豬蹄、豬耳拌二刀炒香脆回鍋……

葉媽活了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多的好東西。

嗚嗚地塞滿了，吃得滿流油。

阿婆心里咕噥了一陣，兩百多塊辦個喜酒，這錢花得還算值得。

這些菜雖然不是葉青水親手做的，但是卻是手把手教掌勺師傅做的。吃起來味道還不錯，不算浪費了這些好好菜。

然而在沒吃飽飯的年頭，這麼盛的菜對農村人來說還是頭一回。

不過村里人哪里有空閑，吃飯吃菜都來不及，一直吃到肚子鼓鼓撐起還在往里塞。

“葉家這回辦的喜酒，辦得實在啊。”

村里的大隊支書想。

雖然村里出了一頭豬，但這明明白白的又是鴨、又是魚，滿滿的細面、大米，一點沒占村里人的便宜。

可不是，這鴨魚任吃管飽，旁的人吃起來痛快。要是讓自家出這個錢，想想都覺得心痛。

葉家小叔一桌桌地敬酒，喝得紅滿面。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頭一回被村里有名的老人鄭重地敬酒，村里的干部也沒落下。他敏地發現，大伙看著他們的表都帶了一分尊重。

阿婆被人簇擁地圍起來，嘮嗑家常。

嫂子扎在婦堆里，一遍遍地被人詢問怎麼教娃娃，娃平時咋學習的……

就連他那個抱著娃娃的媳婦也沒有被人忘，道喜的、問學習方法的、數都數不清。

喜宴散了之后，村民三三兩兩地回家，走在鄉間的小道上，一些村民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著：

羨慕的話自是不必多說。

也有人酸溜溜的：“葉水丫這一家子真是要翻了，有這麼多錢辦喜酒……”

“這說的不是廢話嗎？人家里一氣出了倆名牌大學生，政府的獎勵津都有好幾百。”

村里的干部聽到了，虎著臉，嚴肅地糾正了這個社員錯誤的思想。

“撐不死你，人家拿出津補村里，喂的就是你這種白眼狼。這種話以后別讓我聽見。”

全國的高考狀元落在他們村，別的村子羨慕得都羨慕不過來。葉家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葉家了。

謝庭玉夫婦倆今后能有多大能耐，村委們難以估測。

上趕著好都來不及，哪里能讓人葉家冷了心。

……

首都。

今年，謝家每個人都在等著謝庭玉從鄉下回來。

謝家出了一個全國高考狀元，這種榮耀不僅親朋好友知道了，連謝軍的老領導都罕見地問了幾句。

就在謝軍難得地生出了一慈父心，著手準備給兒子辦一個升學酒時，謝收到鄉下的來信，告訴他：

“庭玉今年不回來過年了，別準備了。”

“過年怎麼能不回家？”謝軍臉變了。

謝高興地說：“水丫懷孕了，北上一趟太折騰了。”

雖然謝軍沒吭聲，算作默許了。

不過他臉上的表卻不是很愉快。

徐茂芳趁機煽風點火，“懷個孕這麼貴，連趟門都出不得了？他們不是填了首都的學校嗎，二月份底，學校開學了他們總也要回首都……”

謝軍聽得有些松。

過年距離開學也就差個半個多月，就這麼十幾天的時間都不能回一趟家里？

徐茂芳見謝軍聽得面龐出些許松。

又說：“多人等著看庭玉，前陣子媽還被周家人笑話了，周平淮考得還沒有庭玉好，周家都擺酒了咱們到底擺不擺？”

謝聽了，并沒有像徐茂芳所想那般同仇敵愾。

把寫好的請柬收了起來，“庭玉都不回來，擺酒有什麼意思？”

在心里曾孫比較重要。

萬一在路上磕著著、累倒了，還不得把腸子都悔青？謝還以為要等很久才能抱得上曾孫，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消息了。

不回家過年雖然有些惋惜，但想到他們以后會在首都念書，謝又高興了起來。

“等等吧，我拍個電報到鄉下問問況。萬一水丫不舒服，還得給辦個延遲學。”

傷才剛剛養好的謝庭玨，似不經意地問：“芳姨好像很著急他們回京？”

徐茂芳笑了聲，“我還不是關心庭玉。他們要是能回來一塊過年，那該多好。鄉下冷冷清清的，哪里比得上回家熱鬧。”

……

葉家村。

鄉下過年還熱鬧的。

趕圩、張桃符、做燈籠、打掃衛生，蒸福糕福桃，蒸扣……大伙里里外外地忙忙碌碌，倒是忙出了一點年味。

謝庭玉買了紅紙回來，自己寫對聯。寫得像模像樣的，好多人都跑到葉家來跟他買對聯。

謝庭玉是頭一回在葉家村過年，他和葉小叔負責做年夜飯。

媳婦害喜害得厲害，聞到一點味都吐。謝庭玉特意另外給媳婦做了幾道小菜。

葉青水看見盛年夜飯，嗅見味的，站在門外猶豫了許久不敢進去。

謝庭玉特意另外搬了張小桌子，放了幾盤酸辣的素菜，朝媳婦招招手：“水丫過來吃飯。”

葉青水吃了幾片酸蘿卜，口的悶才減輕了一些。

葉青水上輩子并沒有這麼氣，那時候葉家的條件沒這麼好，不能頓頓都吃得上。

那時的葉青水沒有經驗、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吃不下飯也不在意，常常著肚子就下田了。

哪里顧得上吃不吃得下這點小事。

葉青水看著大桌上盛的飯菜，又看了看大過年陪一起吃孕婦餐的男人。

有些慚愧，但心里也有些暖：“不用你陪我，你去跟大家一塊吃。”

謝庭玉笑著說：“剛才做年夜飯的時候，我都吃飽了。”

他手里捧著碗紅棗粥，遞給媳婦，“快趁熱吃，多吃點才有力氣。”

他看著媳婦一口口地吃了粥，很是欣。但媳婦吃到最后一勺，忽然捂住了，匆匆地奪門而出。

謝庭玉只好給重新盛了一碗清粥。

葉青水吐完了，腳都虛無力了，搖搖頭，“不吃了，我還是著吧。”

“大過年的，不吃怎麼行？”

謝庭玉了的辮子，溫和地說：“要不這樣，我喂你慢慢吃，吃得了一口算一口，咱們這回不勉強了。”

于是……葉阿婆、葉媽、葉小叔、葉嬸嬸，就這樣在除夕夜被強塞了一的狗糧。

謝庭玉喂完了媳婦，總算松了口氣。

別說過年不回首都了，謝庭玉開始擔心，開學了媳婦都不一定有力回首都。

好在過完年后，謝庭玨拍了電報回來告訴弟弟，他已經幫他們辦理了延遲學的手續。小夫妻倆這才能松了口氣，拖到了三月底才回首都。

葉青水一個人的時候，復雜地了肚子。

“你可真是一個小機靈鬼。”

“你在擔心爸爸，不想讓他回去嗎？”

過了二月份，上輩子謝庭玉出車禍的時間點也早已過去了。

三月底，懷足了三個月多孕的葉青水，漸漸地吐得沒有那麼厲害了。跟著丈夫一塊坐火車，帶著錄取通知書北上返程。

謝庭玉給媳婦訂了臥鋪的票，他著媳婦的肚子，雖然快滿四個月了，但肚子看上去并沒有很大的起伏。

葉青水的面龐反倒稍稍清減了些。

謝庭玉開心地跟孩子說：“媽媽要坐火車了，寶寶要乖一點。”

……

夫妻倆下了火車，是溫芷華來接的。

開著小轎車來接兒子和兒媳婦。

謝庭玉有些恍惚，他萬萬沒有想到溫芷華會來車站接他們。

葉青水看著面前這輛小轎車嚇了一跳，這年頭能開得起車的真不是一般的人家。

雖然這個婆婆臉冰冰的，話很，但葉青水卻不在意。

這麼冷的天，能特意來接人也算不錯了。

謝庭玉雖然驚訝，但很快緩了過來。

他禮貌地問候了母親，“謝謝您來接我們，請您開車的時候開穩一點，水丫現在有點暈車。”

回到軍屬大院，謝和謝庭玨早已經等在了門口。

溫芷華見了大兒子，臉上多了一抹笑容。

謝庭玨看到完好無損的，舒了口氣：“回來了就好。”

他對車禍的影很深，因為不放心謝庭玉坐別人的車，特意讓母親開車去接了人。

謝特意了孫媳婦的手，熱地說：“都進去，杵在這里做什麼。風吹得大，水丫冒了咋辦？”

邊走邊拉著葉青水的手，“吃盡了苦頭吧？”

“庭玉他媽媽剛懷他們倆小子的時候，也是很難伺候。三天兩頭吃不下飯，還睡不了覺。等過幾天陪你去辦休學手續。”

“懷孕很辛苦。”

原本葉青水擔心自己跟不上進度，打算上一個學期的課，現在懷孕反應這麼嚴重，也沒有辦法好好上課了，只能辦休學手續。

葉青水點了點頭。

謝瞪了孫子一眼，“你可不能顧著自己學習，有空就多跑跑理學院聽課，回來教你媳婦。可是為了你才休學，你要負起這個責任。”

謝庭玉還能說些什麼，他只能應了下來。

“我會的。”

在鄉下給首都寫信的時候，葉青水沒有特意提自己考得的分數，只提了提自己僥幸考上了首都的大學。

饒是這樣謝也覺得很厲害了，首都的大學很熱門，全國的學子都削尖了腦袋往首都報名，要分不低。

理專業在這年頭是正苗紅的熱門專業，能考得上不容易。這樣一來，大家也不用擔心夫妻倆分居兩地。謝自然是滿意得不得了。

“水丫這回真爭氣，都是庭玉耽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