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那段時裡（1）

有時候人真的不能勸，顧平生本來是句調侃的話，可聽著更是難過。

他聽不到哭，可是看肩膀的幅度越來越大，倒真有些束手無策了：「言言？」他把拉過來抱住，「到底是什麼事？」

在他兩臂之間哭了好一會兒，終於紅著眼睛，慢慢地把事講給他聽。

大意不過是這些年斷斷續續的，為父親已經還了不債，可是最大的債主數額太大，始終無能為力。幸好那家人，曾是父親過去在工廠的老同事。

頭兩年還比較寬容，可是這賬一欠就是七八年，再好的朋友也都撕破了臉，那家人找過來很多次。起初還去父親租的房子，後來乾脆就一趟趟來找，那時候陸北到了兇神惡煞討債的夫婦，沒問原因，就和那個男人打過一架。

這些年，法院也調解過，原來的老鄰居也議論過，給留下了太多不堪回憶。

父債子還的道理明白，本想等到畢業之後攢夠錢還，沒想到的這場病，倒是讓事更複雜了。並不知道看病剩下了多錢，這也是言的私心，想要把錢放到顧平生這裡，為的晚年留下些生活費。

況且，還要考慮到老人家癌癥復發的機率。

顧平生去洗手間又用溫水沖洗了條巾，擰開，給乾淨臉。說話的整個過程，他都安靜地看著，等到說完所有的話，仰面躺在了床上，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言心領神會，躺下來，靠在他的臂彎裡。

「這些事都需要去解決，只是遲早的問題，」他閉上眼睛休息，語調溫和，「既然是父債子還，老人家的錢就不用了，這個週末我會把三十萬給你父親。」

言手撐著床，想坐起來。

卻被他出手臂攬過子，在了自己前：「不用和我爭，我所有的都是你的，」他的下在頭頂上，會隨著說話而著的頭髮，「今天我和助理學會了一個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況。看起來似乎不錯，可真正生活在一起就會知道真正的缺點，剛剛我推門進來，看到你哭的時候真的在心疼。」

他停頓了幾秒，重複說：「真的是心疼。」

一段話不曲解了語的意思，還說得這麼讓人難過。

明白，他說的不止是上的，還有上的覺。手環過他的腰，隔著薄薄的料，用手指在他的後背寫了個sorry。

安靜地想了兩天，正如顧平生所說，這件事已經存在，只是解決的早晚問題。病可醫，心病難醫，如果因為這件事整日胡思想，反倒會影響。

最後還是接顧平生的建議，替父親把這筆錢還上。

「如果直接把錢給我爸爸，我怕他又那去市……」言視線有些逃避，這樣難堪的話，從沒想過有天會說出來，「不如我親自去還給他們，把借條拿回來。」

「好，我週六上午有個很重要的會議，等結束後回家接你，陪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吧？」

絕不想讓他也面對旁人的冷言冷語。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幸好況比想像的要好很多，不論曾經有多的糾紛，畢竟有人親自帶著三十萬來，補上了幾乎為心病的債務。那個父親曾經的同事，甚至還非常憾地對言說，你爸爸以前是個好的人，就是一接票就變了。

言沉默著笑笑，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銀行的大廳裡有很多排隊等號，四個人坐在一排，保持著讓人尷尬的沉默。不停有禮貌而機械的電子號聲響起，有人從等候區站起來，也有人等不下去，用手將號碼紙一團扔到垃圾筒裡，起離開。

數著號碼，默默祈禱快些到自己，快些轉賬，快些結束這件事。

他安地拍了拍的手背。

言笑笑，想問他要不要出去氣時，忽然就有人從兩人後出聲：「顧老師？」聲音有些猶豫，甚至是不敢置信。言回頭去看，顧平生也順著的作看過去，意外地認出了他們後站著的男孩：「董曉峰？」

那個董曉峰的男孩子答應了聲，盯著兩個人的臉。

爸爸的同事忽然站起來，笑著說：「曉峰認識啊？」

男孩嗯了聲：「……是我大學老師。」

「大學老師啊？」債主也有些不敢相信了，反應了好一會兒，終於笑著對站起來的顧平生和言說，「真不好意思啊，這是我侄子……老師你不要介意。只是上次我去言家……串門的時候，上了一個混小子把我打進了醫院，這次怕也到小流氓，才來我侄子幫忙，我要知道來的是個大學老師，肯定就不讓他來了。」

同事的老婆也站起來，一個勁給男人使眼，笑著打圓場。

那家人拚命示好，估計是怕顧平生日後在學校為難這個男孩。

聽著那個爸爸同事拚命解釋的話，竟然不敢去看顧平生的臉。只聽到他寥寥數句應對，沒有任何不妥之。若不是他悄然握了握自己的手，肯定會落荒而逃。

太殘酷的巧合，竟把他致於如此難堪的境。

最後辦完手續，卻已經沒有如釋重負的覺，反倒更加緒低落。

銀行離他學校非常近，回去的路上，顧平生忽然說自己要去學校拿些資料，兩個人沿著人行道拐進學校大門，步行往院辦那條路走。

週末校園裡學生並不多，路邊花壇的角落，還堆著幾早已凝結冰駝的積雪。

兩隻手在羽絨服口袋裏，亦步亦趨跟著顧平生，低著頭只顧走路，等聽到籃球拍地的聲響，這才恍然已經和他走到了籃球場。

六個主場地，都三三兩兩有人在投籃。最醒目的是右側那裡，有幾個正經穿著運短和上的大男孩，就在寒風中打三對三。場邊圍著的人不，有蹦蹦跳跳邊捂著臉擋風，邊喊加油的人，還有像模像樣地搬來個黑板，記著分數的人。

「你們院的比賽？」認出些悉的臉。

「是學校的比賽，這個學校的法學院比你們學校規模大，每屆都有七到八個班級，所以會先要組織部的籃球比賽。」

「我們學校？那也是你以前的學校啊，」言莫名吃醋，「哎，有些人到了國一流的法學院之後，就忘本了。」

顧平生打量會兒，略微沉道：「你是作為我的學生，在吃醋？」

說了句當然。

已經有幾個學生發現他們，興地揮手，顧老師顧老師的著，像是都很意外他來看學院的籃球比賽。顧平生走過去，笑著問他們：「誰贏了？」

「現在是二班，」負責計分的學生翻著本子，「不過還大三的都還沒開始比賽，估計最後還是要師兄們代表學院比賽。」

「顧老師會打籃球嗎？」場邊休息的人猛灌了幾口礦泉水。

「會，」顧平生隨便比了個投籃的手勢，「我大學時也經常會打籃球消遣。」很漂亮的作，連言這種籃球門外漢，也能看出他的架勢不是唬人的。

四周的學生頓時熱鬧起來，起鬨讓幾個休息的人陪顧老師玩玩。

「顧老師，我們絕對打的彬彬有禮，不需要裁判，只算進球數如何？」

學生知道他聽不到，自然想到了行之有效的方式。

顧平生無可無不可，強調自己只能陪他們練手十分鐘，就順手把羽絨服下來遞給言，摘眼鏡的時候，有些擔心地悄悄拉住他的角，無聲用口型問他：真的可以？

「偶爾活十分鐘，不會有問題，」他把眼鏡放到手裡，「我聽子浩說過，國的大學生特別喜歡會打籃球的男孩？」

他說這完這話，只把角抿起一點，可卻難掩好心。

「好像真的是，」言被他的笑牽，煞有其事地回憶，「我也看過很多場籃球賽，都是學校籃球特招生的。可惜啊，那時候如果被我上一個，就沒有後來的你了。」

「是嗎？」他笑得波瀾不驚。

恰好有籃球扔過來，他單手接過球直接下了場。

言站在一堆學生裡迎著看比賽，好像自從認識他起不是道貌岸然的醫生，就是大學老師，難得見他這麼態的時候。依舊是三對三的比賽，他穿著單薄的襯衫，和幾個穿無袖運服的男孩混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天氣冷，開始並沒有活開，他持球的覺有些生。可也不過是一兩分鐘後，就儼然了主力，不斷投進中距離和三分球。

每個轉，起跳，過人。

都是那麼引人矚目。

逆去看，似乎他邊始終有在，模糊著他的邊界，溫暖而。

「小師娘，」靠在邊的孩忍不住八卦，「是不是當初你就是看到顧老師打籃球，才徹底上他的？」言佯嘆口氣，低聲說：「很不幸，這也是我第一次看他玩籃球……」

顧平生絕對是個克制的人，看到言給比手勢提醒時間到了，馬上就結束了比賽。

散場後，言還沉浸在他諸多采投籃的影像中，看著他走向自己，仍舊收不住莫名湧出的激，微偏過頭，像看著偶像般崇拜地看著他。

「怎麼了？」他用紙巾著手，笑看，「是不是很慶幸當時沒上任何人，堅持等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