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二十八年的初春,乍暖還寒。
寧國府的后街上,梳著一條大麻花辮的趙如意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杏黃素面妝花褙子,滿別扭地跟在母親趙秦氏的后走著。
上的這件妝花褙子還是母親當年在國公府里當差時主子賞的,所以母親平日特別的寶貝,一直在箱底并不輕易示人。
因此今日趙如意穿在上不但滿是折痕印,還有著一驅之不去的樟腦味。
“等下見著人記得要行禮,不要說話!”手里提著四盒子的趙秦氏走在前面卻不忘叮囑道,“今年府里放出一批丫鬟,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你雖了府當差,可若分不到一個好差事,那也只有被人欺負的份!”
“嗯。”趙如意很是乖巧地應著,可心里卻早已有了主意。
的外表雖然是個十五歲的,可的心里卻住著一個重生而來的靈魂。
是的,趙如意重生了。
上一世,是一個無所不用其極,一門心思想要往上爬的丫頭。
原以為只要爬上了爺們的床,便能過上好日子,可后來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爬了床后,才是苦難日子的開始。
侍奉的二公子表面上看去溫文爾雅,可只有他邊的人才知道,他暴戾兇殘,不就對下面的人喊打喊殺,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是傷得厲害。
丫鬟們之間也是勾心斗角,生怕對方越過了自己去,整日地活得很累。
既然重生了,就絕不能再走上一世的老路,趙如意就這樣想著。
更何況那個嚴嬤嬤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上一世的娘親趙秦氏可是東拼西湊地借了四十兩銀子,嚴嬤嬤才肯點頭幫忙,僅憑們今日所帶的這四禮盒,只能是無功而返。
果如趙如意所料,著墨綠繡金褙子的嚴嬤嬤滿頭珠翠地端坐在臨窗大炕上,慢條斯理地撥弄著手里的甜白瓷茶盅,手腕上的絞赤金手鐲有一下沒一下地相互撞擊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按理說我們兩曾在一個屋里共事過,你來找我,那是瞧得起我,”嚴嬤嬤同趙秦氏打著腔,“可這件事我也難辦呀,應了你,就得回絕了別人,府里的差事總得有人去做呀,都急著往主子跟前,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趙秦氏聽著就滿臉尬,反倒是趙如意卻悄悄打量起這屋里的陳設來。
清一的黑漆嵌螺鈿家、黃花梨的雕花落地罩……這屋里的派頭和氣勢,竟和一般的富家太太無異。
而里屋靠墻的矮柜上還擺著沒來得急收撿的各禮盒,大的小的堆放在一起,就更顯得們帶來的四禮盒寒酸。
“那你說要怎麼辦?”趙秦氏好半天才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
嚴嬤嬤放下手中的茶盅,好似無意地轉著手指上的赤金戒指道:“主要這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得打點多人啊,沒有個三四十兩銀子,辦不下這事來!”
趙秦氏的臉一下子就變得為難起來。
三四十兩銀子?這可是自己一家人差不多三四年的嚼用,而且一下子也拿不出這麼多銀錢來呀!
“這個……可否通融一兩日,容我去湊些銀子來?”趙秦氏就試探著同嚴嬤嬤商量道。
“這我可不好說,”嚴嬤嬤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道,“后宅里的好差事統共就這麼多,還有那麼多人盯著呢,我憑什麼給你不給他,總要給人一個說法不是?”
趙如意在一旁聽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一次聽到有人把索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說什麼要上下打點,最后還不是流了一個人的腰包?要不就憑一個管事媽媽憑什麼滿頭珠翠地穿金戴銀,還用得起這些嵌螺鈿的家?
這一笑,自然就引起了嚴嬤嬤的不悅。
“這位姐兒可是覺得嬤嬤我說的話有什麼不妥?”嚴嬤嬤就眼神凌厲地看向了趙如意。
因為趙如意一開始就沒打算通過嚴嬤嬤謀個所謂的好差事,因此也就笑道:“嬤嬤斂財便斂財,整個國公府里誰人不知道嬤嬤靠著這份差事已經賺了個盆滿缽滿了?”
“胡說八道!”嚴嬤嬤一聽,就拍著炕幾站了起來,震得幾上的甜白瓷茶盅一跳,差點掉落了下來。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嬤嬤心里應該有數才是。”趙如意繼續冷笑道,“倘若嬤嬤是個秉公的人,敢問嬤嬤屋里那一堆的禮盒是哪來的?”
說著,趙如意就指向了里屋靠墻矮柜上的那堆大小不一的禮盒。
嚴嬤嬤聽著臉就變得一陣紅一陣白,還沒見過如此不懂規矩的人。
“呵,既然你要公正,我便給你公正就是。”嚴嬤嬤就黑了臉,端了茶。
曾經都在主子跟前近服侍過的趙如意自然明白嚴嬤嬤這是在逐客了,于是便拉著母親趙秦氏出了嚴嬤嬤的院子。
“哎呀,你這個孩子,怎麼能這樣跟人說話?”特意帶兒來求人的趙秦氏這會子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趕跟我進去給嚴嬤嬤賠禮道歉,就說你年紀小,不懂規矩,讓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一般見識……”
“娘!我們為什麼要求!”趙如意也使出了自己的倔勁,“咱們家要是有那個錢,留著給爹爹的治病不好嗎?我不是已經府當差了嗎?反正是個小丫鬟,在哪都一樣,我們又何必去花這個冤枉錢。”
“你還小,你不懂,這里面關系可大著了。”心疼于兒的懂事,趙秦氏卻堅持道,“若是能跟在主子的邊,自然是好多多的,要不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打破了腦袋都要往主子邊了。”
“可是即便像您,當年都已經做到國公爺的通房了,可還不是被國公爺一句話就配給了爹爹?”趙如意看著趙秦氏那原本的容因為歲月磨礪而變得蒼老時,就滿是心疼地擁住,道,“所以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我們真的有必要去摻上一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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