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里,琥珀宮燈流溢彩。
蕭衡抬起眼簾。
冰玉骨。
臂間挽著一層薄薄的白綢,背對著他坐在青石案臺上,烏青長發至肩側,出纖薄白皙的細背,兩扇蝴蝶骨隨著的呼吸輕輕,宛如驚的羽翼。
他執筆蘸取淡墨,低聲道:“那白袍老者詢問,在場之人誰擅長作畫寫字,我想著旁人縱然通,你大約也是不喜歡他們親近你的,因此接了這份活兒。”
筆尖上的。
淡墨沿著肩胛骨游走,線條風雅的花瓣逐漸型。
裴道珠閉著眼,控制不住地輕。
真是倒了霉,竟然撞上這種事!
被花神教的人擄走也就罷了,偏偏還要除去衫,蕭衡在上作畫寫字!
臉頰紅如滴,啞著嗓子道:“剛剛我衫落地的時候,你……你都看見什麼了?”
蕭衡面如常。
狼毫筆尖仍舊在上游走,一瓣瓣花逐漸勾勒白山茶的形狀。
他道:“你才沐過,并未穿,衫委地時,該看的不該看的,我自然都看了個清楚。你也是聰明人,何必多次一問?”
裴道珠:“……”
臉頰更紅。
一般人見這種況,為了避嫌,不都會回答什麼也沒看見嗎?
為什麼蕭玄策跟別人不一樣……
更可氣的是,他也是快要弱冠之年的郎君,怎的接到子的,竟半點兒反應也沒有,還能如此淡定地在背上作畫?
難道對他而言,裴道珠是塊石頭嗎?
長夜漫漫。
逐漸習慣筆在上游走的冰涼,揪著白綢的指尖逐漸放松,不再如剛開始那般惱。
微微偏過頭,瞧見蕭衡低垂眼睫,神淡然。
頓了頓,小聲道:“你曾游歷諸國,見識過很多人。我這副皮囊,能稱第幾?”
蕭衡畫完了,擱下筆,打量的細背。
左肩后描繪了幾朵次第盛放的白山茶,令本就完的,更顯致風流。
似是滿意今夜的畫工,他垂下眼睫,不不慢地調了一碟金墨,換了更細的狼毫筆,按著花神教的要求,繼續在后背上題寫福語。
裴道珠見他不回答,自討沒趣地收回視線。
就在以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時,他忽然邊寫邊道:“可排第一。”
他走過很多山水。
也見過很多人。
卻沒有誰,比裴道珠的皮囊更加白璧無瑕。
宛如一朵白山茶,艷卻又純潔。
裴道珠怔住。
許是今夜的災厄里有他陪伴,許是神殿的宮燈太過燦爛,竟莫名從蕭衡的語氣里,察覺到了一罕見的溫。
過了很久,悄聲:“可曾心?”
端坐在青石案臺邊的郎君,眉眼如山,宛如不會被花神山鬼引的圣僧。
他運筆的手腕同樣沉穩:“未曾。”
裴道珠毫不意外地撇了撇。
就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蕭家的九郎君心如鐵,多難打呀!
琥珀宮燈高懸在殿頂上,淡金的燈火在兩人周暈染開。
不知幾時起,細白后背上的福語,漸漸變了佛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蕭衡回過神時,的后背上已經題滿佛經。
他執筆的手不悄然收。
這些年來,哪怕背負國仇家恨,他也自詡心如菩提明鏡。
怎的今夜……
如此躁?
竟然寫上佛經了……
他面無表地擱下狼毫:“寫完了。”
裴道珠努力地朝后背張,卻什麼也看不見,只得拾起衫匆匆穿上。
到底是未出閣的兒家,存著幾分張:“今夜之事……”
蕭衡在木盆里凈手:“我雖人品低劣,卻還不至于宣揚這種事。”
裴道珠咬了咬下,低頭整理衫。
蕭衡不是值得信任的人,但口風確實。
系好繁復的系帶,突然聽見殿外傳來“神”的呼喊聲。
向殿外。
不知幾時起,神殿門窗鎖,殿中竟只剩下和蕭衡。
濃煙逐漸彌漫,火順著殿外蔓延而來,瞬間引燃了滿殿的火油和干柴。
挑眉:“儀式開始了?”
蕭衡吩咐:“。”
裴道珠錯愕,抬手捂住系帶:“這……不合適吧?”
“你在想什麼?”蕭衡看白癡般一眼,果斷地下自己的外袍浸泡在木盆里,“不然,你想怎麼出去?”
裴道珠語塞。
原來是打袍,好從火海里逃出去。
咬牙:“你轉過去。”
蕭衡冷笑:“我又不是沒看過。”
這麼說著,卻還是懶懶地背轉過。
裴道珠暗暗惱。
迅速下衫浸泡在水盆里,抬頭瞧見正前方的浮雕壁畫,一邊穿一邊紅著臉岔開話題:“剛進來的時候,我瞧見你盯著壁畫紅了眼。這壁畫,與你有什麼關系?”
壁畫上的容,是一場戰爭。
滿城被屠橫尸遍野,城樓上掛著兩顆頭顱,無數白山茶盛放在廢墟里,潔白的花瓣被鮮染紅,瞧著莫名可怖。
裴道珠穿好衫,卻還不見蕭衡說話。
轉去,他正凝視著那副壁畫,眼睛再度泛紅。
眼中充斥的并非是淚意,而是恨意。
喚道:“蕭玄策?”
蕭衡握拳:“可聽說過西海城那一戰?”
裴道珠頷首:“在史書上讀到過,王蕭兩家率領二十萬大軍北上,一路勢如破竹,接連收復十幾座城池。抵達西海城后,卻被北國軍隊襲。二十萬熱兒郎,無一生——”
忽然頓住。
重又向壁畫。
這麼說來,城樓上懸掛的頭顱,是蕭玄策的祖父?
另外一顆,想必便是長公主的前夫,王家家主了。
火勢越來越大,濃煙吞噬著琥珀宮燈,黑燈油順著墻壁流淌,逐漸染黑了那副詭譎殘酷的壁畫。
“當年北伐兵敗,并不是戰略失策,而是被人出賣。有人在半夜時分,打開了西海城的城門。”蕭衡并不避諱向裴道珠提起這些,“南國的朝廷里,有勾結異族的叛徒。祖父和王家家主的尸被送回來時,手里都握著一枝白山茶。我想復仇,唯一的線索,只有白山茶。”
裴道珠豁然開朗。
怪不得蕭衡對花神教如此執著。
花神教所信奉的,正是白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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