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先後從小湖水面鑽出頭來,洗乾淨的服則掛在湖旁的小樹幹。
寇仲仰觀天上明月,嘆道:我們很久未試過在溪水中洗澡了!假設娘仍在旁看著我們,會是多麼好的一回事呢?
徐子陵雙手緩緩撥水,眼中出傷的神,沒有答話。
寇仲赤的爬上湖邊一塊平的大石上,道:會否是蕭銑暗中出賣我們呢?只有通過香玉山的報網,消息纔可以散播得這麼快。
徐子陵道:這個可能很大。換了是其它有心人,只會怕泄出消息,以至被他人捷足先登。
寇仲從大石站起來,擺出一個即將跳水的完姿態,側頭思索道:但這樣做對蕭銑有什麼好?假設楊公寇藏落在別人手上,對他只會有百害而無一利。
徐子陵苦笑道:像蕭銑這種老狐貍,實在很難猜出他打什麼鬼主意,說不定他是想我們知難而退,乖乖的回去投靠他,當然還要順手獻出'楊公寶庫'的圖哩!
寇仲容道:這猜測頗合理。
聳而起,投進水裡。
徐子陵見他跳得快意,也學他般躍到石上,再故意重重一頭栽進湖水裡,濺起漫天水花。
寇仲游到他旁笑道:陵的心似乎很好呢?
徐子陵欣然道:有什麼須不開心的?妖的份既被識破,我們又功力大進,有把握應付任何強敵,你說有什麼須擔心的。
寇仲心中一道:要不要試試我們現在厲害至何等程度?
徐子陵像回覆了兒時鬧玩的心,道:仲你有什麼好提議?
寇仲微笑道:剛纔那十七個傻瓜看來都有兩下子,若我們翻過山去追他們,說不定仍可把他們截著,順手搶兩匹馬兒也是好的。陵你有沒有更好的意見?徐子陵哈哈笑道:怎敢有意見?現在我們先比賽穿服,後比腳力,如何?
寇仲一聲怪,嘻哈聲中,兩人全無高手風範的爭先恐後爬上綠的湖岸去。
※※※
天剛破曉。寇仲和徐子陵並排挨坐路旁,背靠一棵須數人合抱的老楊樹,神采飛揚的吃著山上採來的鮮果,說不盡的閒適寫意。
蹄聲從路子另一端遠傳來。
寇仲吐出果核,得意地道:送馬兒的傻瓜到了,定要問出他們是從哪裡聽到有關我們的消息。
徐子陵盤算道:他們該是曾在路上歇息,否則沒有理由落後我們那麼長的一段時間。
寇仲哂道:管他的娘,這種不知死活的傢伙,最好就拿來試刀。
徐子陵皺眉道:你何時變得這麼殺氣騰騰的,沒必要最好不要殺人,這積德,明白嗎?
寇仲笑道:徐爺教訓得好,小子怎敢不從。嘿!自出道以來,請問我可曾試過濫殺無辜?
徐子陵沒好氣道:誰是無辜?還不是由你寇大爺隨自己的意思去決定嗎?寇仲默然半晌,然後忽有所悟的道:你這番話很有意思,說到底,人世間的所有紛爭,都可算是一種思想的鬥爭。
頓了頓續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希別人接,鬥爭亦從而展開。
像李小子便有李小子的想法,我寇仲也有自己的一套。誰人功,另一方不管服或不服,都要接對方的一套,否則便要被消滅。當然這是指大家目標相同而立場不同時,纔會出現這種況。否則就像你和我般,河水永不犯井水。
徐子陵笑道:這是否廢話呢?簡簡單單的事弄得如此複雜。不若直截了當的說,皇位只有一個,也只有一個人能坐上去,這樣不是清楚明白嗎?
寇仲正容道:其實我是想到另一個問題,就是若要爭天下,必須先有一套完的思想,使別人有所適從,這包括了完整的計畫、理想,至乎日後權力分配和統治的方式,這就做旗幟鮮明。否則只像那四大寇般,上上下下都不知自己在幹甚麼。
又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怪笑道:像李以前公佈楊廣十大罪狀,便含有昭告天下,他李若當上皇帝,絕不會再犯楊廣這些老病,於是立時令他聲譽提高,權勢大增,既不費力又不用花一兵半卒,多麼劃算。
徐子陵容道:你這小子果然有些想頭。
此時蹄聲漸近。
寇仲跳將起來,攔在路心,恭候快要從彎角轉眼前直路的敵人。
徐子陵則仍安然挨坐,吃著手上最後一個野桃。
寇仲傾耳細聽,發覺來騎至達三十之衆,可能對方與其它夥伴會合,故人數增加了一倍,唯一令他不解,卻是蹄聲輕重不一。
敵人雖實力大增,寇仲卻只覺更加有趣。
真氣像流星趕月般以螺旋的方式往來於天靈、涌泉諸,使他渾充盈著炸又冰寒無比的勁力,腦筋更變得至靜至冷,不含任何半擾人的緒。
他甚至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一潭清澄的井水,只客觀地反映著這世界。
這種覺維持了數息的景,他便驚醒過來,回覆了以前的心境。
那就像由天上回到地下,給打回原形。
寇仲正要向徐子陵報訊時,敵方最先頭的兩騎由彎路轉直路來。
而當寇仲晉那奇異的境界時,徐子陵亦立時生出應。
在那數息的時間,寇仲明明卓立路心,但徐子陵卻有種寇仲已化爲無形的玄怪。
他再察覺不到寇仲傳來的寒氣,至乎他的存在。
接著一切便回覆原狀,寇仲往他瞧來,張口結舌,一臉錯愕。
來騎不住涌直路。
策騎的大漢一式灰勁裝,襟頭繡著一匹背生雙翼的飛馬,共有十二人,其它十多匹都是無鞍的野馬,給繩子串連起來。
徐子陵見寇仲仍呆頭鳥般站在路心,道:認錯人了!還不回來!
這時趕著野馬而來的隊伍離寇仲只有兩丈許的距離,帶頭騎士是個中年壯漢,眇了一眼,臉容古拙,獨目仍是閃閃有神,見有人攔在路心,一聲叱喝,示意隨後的人勒馬減速。
寇仲才如夢初醒的向那人打躬作揖,表示歉意。狼狽的回到徐子陵旁,還擺手示意對方繼續行程。
中年壯漢已猛勒馬頭,健馬人立而超,首先停下。
其它人見狀紛紛勒馬,整隊人馬剛好停在兩人前方丈許路上。
十二個人二十三隻眼睛,像二十三支箭般落在兩人上,連噴著白氣的馬兒,都朝他們投以警惕的眼神。
寇仲自知理虧,陪笑道:是我們認錯了人,請各位多多包涵。
獨目大漢旁的矮瘦老頭從掛在馬腹的行囊拔出一枝煙管,側側笑道:好小子,看你兩個軒昂高俊,各奇相,卻是好的不去學,竟學人當起攔路剪徑的小賊。現在見我們不好惹,又立即退,你們是否還有恥之心呢?
除了那獨目大漢外,其它漢子均鬨然大笑,極盡嘲譏的能事。
寇仲這人確是奇怪,雖遭對力出言侮辱,但知道只是一場誤會,竟毫不氣,微笑道:這位老人家誤會了,我兩兄弟最不屑就是剪路強盜的行徑,剛纔的確只是誤會罷了。
另一名漢子嘲弄道:你們不當強盜,只是資格的問題。只看你背上那把快生的刀,便知你們是小賊了……哈……
衆人再次大笑。
其中數人更拔出兵,準備手。
更有人向仍挨坐地上的徐子陵喝道:那小子,還不跪起來求饒?
徐子陵緩緩起立,拍掉上的灰塵,看也不看對方,徑向寇仲道:走吧!矮老頭一邊給煙管裝上菸,一邊冷笑道:走得那麼容易嗎?在江北一帶,誰敢攔我們飛馬牧場的路。
其它人一聲叱喝,散了開來,團團把他們圍著,當得上行如風這形容。寇仲向徐子陵苦惱地道:這回可沒法子呢!
有人怪氣的接口道:你說得正是!就讓我們兩個小賊下跪求饒吧!說不定飛馬牧場的大爺會格外開恩呢?
他仿真徐子陵的口音作回答,非常抵死,登時引來另一陣鬨笑嘲弄。
徐子陵漫不經意的朝此人瞧去,原來是隊中最年經的小夥子,年紀在十七、八歲間,曬得黑黑的,一口牙齒卻是雪白整齊,使他不算好看的尊容順眼多了。此時他把下翹起往前出,瞇著眼睛擺著一面嘲弄的表。
忽然有人大喝道:不要妄!
包括寇仲和徐子陵在,衆人均愕然。
發話的正是那獨目大漢,這時他凝神打量寇仲和徐子陵,沉聲向正劃火燃著菸吞雲吐霧的瘦老頭道:許公見過在重圍之中,神態仍能這麼從容不迫、言談自若的小賊嗎?
姓許老頭出錯愕神,再用神審視兩人,眼中出思索的神。
其它人再不敢作聲,獨目大漢顯然是衆人的頭子。
獨目大漢似乎很欣賞兩人,微笑道:本人乃飛馬牧場二執事柳宗道,今趟因當家付託重任,故路途上特別小心。
頓了頓續道:兩位雖衫破爛,但仍難掩軒昂氣度,不知兩位高姓大名?是何人士?來此所爲何事呢?
寇仲和徐子陵不由對此人生出好,不過當然不會向他分,只希敷衍過去,大家各行各路。
寇仲慣了胡謅,想也不想答道:難得柳二執事這麼明白事理,我們兄弟二人乃同村兄弟,餘杭傅家村人,他傅晶,我傅寧。
柳宗道容道:你們不遠千里來此,爲的是什麼呢?
寇仲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爲了找支有作爲的義軍去投靠,希異日能出人頭地,宗耀祖,使堂上雙親得過些安樂日子。
這時連許老頭都信了他的話,點頭道:後生小子確應立志遠大,聽你們談吐不俗,是否讀過幾天書呢?
寇仲順口開河道:許老果然厲害,只聽我們幾句話就把我們的底子得一清二楚。
我們鄰村有位飽讀詩書的寇老爺子,他是個好心腸的人,只要過時過節送上兩斤臘,就肯教我們認書識字,念什麼之乎者也,不亦樂乎什麼的。
許老頭被他捧了兩句,立即飄飄然道:定有句什麼孺子可教吧!哈哈!
那最後生的小子自作聰明道:剛纔你們等的,必是你們想等的義軍哩!
寇仲忍著笑道:正是如此。我們聽人說李的大軍會路經此地,怎知來的卻是各位大爺。
柳宗道莞爾道:李現在自顧不暇,那有閒經略南方,你們以前是幹什麼活的?
寇仲探手摟著徐子陵道:我們兩兄弟都是出的伙頭大將軍,什麼&m;#65533;油飯、&m;#65533;油餅最是拿手。哈!
柳宗道神微,與許老頭換了個眼後道:見你兩人生得靈,又一臉正氣,不知可有興趣到牧場來做伙頭軍賺錢,我們場主最吃&m;#65533;油餅,只要你們能令滿意,保證幾年後便可錦還鄉,豈非勝過去打生打死嗎?不過若場主不滿意你們的手藝,兩位則要立即捲鋪蓋回家了。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一呆,暗忖這玩笑似乎開得太大了。待要拒絕時,許老頭笑道:
難得二執事肯破例引薦你們,都不知是你家山積了多福。我們飛馬牧場名震江北,連李都要來向我們買戰馬裝備,不信大可向人打聽打聽。
寇仲雙目登時亮了起來,瞪著許老頭道:戰馬?
其中一名大漠哂道:小子你真是有眼無珠,今趟我們遠赴邊塞,就是把這十多匹良種胡馬運回來配種,明白嗎?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柳執事這麼看得起我兄弟兩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不過能否容我們私下商量兩句呢?
柳宗道不以爲忤道:這個我明白的,兩位小兄弟請便!
寇仲忙扯著徐子陵走到遠道:橫豎閒著無事,到他們的牧場看看也好。徐子陵皺眉道:你忘了玉他們在竟陵等我們嗎?
寇仲央求道:給我十大時間,就當是走錯路不慎迷途好了!
徐子陵無奈下只好答應。
寇仲立即神大振,朝柳宗道大步走去,一揖到地道:多謝柳執事提攜!許老頭欣然代答道:不要說婆媽話了,上馬吧!
那年輕夥子熱地道:小寧可和我同騎!
徐子陵心想幸好這些人並不討厭,否則這十天就要很難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