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皇貴妃喃喃道：“病了啊。”

　小佟氏拘謹地坐在繡凳上, 惶恐不安的點了點頭：“是的。”

　佟皇貴妃喃喃道：“額娘……傷得重嗎？”

　小佟氏擰了角：“傷、病得不重，養養就好了。”

　佟皇貴妃斂眉順目：“那就好……我小時候回家時，偶爾會看到額娘上有淤青。”

　小佟氏咬了。

　佟皇貴妃道：“額娘說, 為人，嫁為人婦之后若不能伺候好家里的爺們, 被打很正常。就算娘家兄弟來也沒用。阿瑪是武將，喝醉酒了, 賭輸錢了, 心不愉快了, 行為總是很暴。”

　小佟氏臉越發蒼白。

　佟皇貴妃嗤笑一聲后, 道：“待我了表哥的人之后，額娘開心地對我說，阿瑪對越來越溫了。自那以后，我再沒聽額娘說阿瑪打過。”

　小佟氏抿著, 抬頭看向佟皇貴妃。

　佟皇貴妃也揚起臉，打量這位庶出的妹妹：“以皇上的規矩，本宮一日不死, 你一日就不能進宮。”

　小佟氏狠狠了幾口氣, 啞聲道：“待我快三十時, 阿瑪大概就會把我嫁給別人做繼妻。只是那時候，阿瑪大概已經養大了新的妹妹。”

　佟皇貴妃笑道：“你還真敢說。佟家一定要有一位兒在宮中, 對嗎？”

　小佟氏道：“這是阿瑪的意思。為了佟家的門楣，佟家兒進宮是必須為家族做的貢獻。不過正如皇貴妃娘娘所說，以皇上的規矩, 皇貴妃娘娘活著的時候, 不用擔心佟家會有其他兒進宮。”

　佟皇貴妃問道：“你想進宮嗎？”

　小佟氏不說話。

　要怎麼說？若是說想, 那就是盼著佟皇貴妃去死。

　可說不想, 佟皇貴妃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去給人當繼妻，哪有進宮好？便是無子無寵，皇上看在佟家的面子上，也會過得不錯。佟家用得上，也會對的生母好。

　的生母說，赫舍里夫人如今阿瑪尊重，就是因為有佟皇貴妃在。只要能宮，生母在家里待遇就會跟著提升。

　嫁給別人都不行。佟家的人，只能進宮為妃嬪，才能改變自己和生母的命運。

　最終，小佟氏只道：“進宮后就算不得寵，只要我老老實實，遵守宮規，皇上總不會向阿瑪對待母親那樣對待我。”

　小佟氏比佟皇貴妃更年輕的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皇貴妃娘娘，您一直在宮中無憂無慮的長大，才會想著什麼與不。我只求有一小塊安全的容之。”

　小佟氏雙手叉，輕輕握住雙臂，仿佛在雪地中抱臂取暖。

　“若皇貴妃娘娘鐵了心忤逆阿瑪，要將我嫁出去，請給我選一個羸弱的文臣好嗎？哪怕他早死也沒關系。妹妹真的好怕。雖然嫁給其他人，就護不住母親了。但我還是想活下去。”

　佟皇貴妃手撐著床，艱難地坐起來。

　直直地看著自己這個沒有存在的庶出妹妹，沒想到小佟氏會說出這種話。

　佟皇貴妃看了小佟氏一會兒，撐著的手臂無力下，重重跌回床榻。

　著氣道：“阿瑪雖然暴，但出手有分寸，不會待人。”

　小佟氏輕笑道：“對夫人肯定不會。夫人有兒子，有你這個皇貴妃。又是赫舍里氏旁支，只要太子還在，阿瑪總會顧忌著赫舍里的面子。但我的母親只是一個侍妾。侍妾和家仆沒區別。”

　佟皇貴妃閉上眼，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小佟氏起，跪在地上磕頭道：“皇貴妃娘娘對我說這麼多話，我已經明白自己肯定不可能宮。就算佟家還有子能宮，也絕對不是我。只請皇貴妃娘娘垂憐。”

　佟皇貴妃淡淡道：“我沒有折辱自己妹妹的好，你走吧。”

　小佟氏狠狠磕了兩個頭，將頭磕出了印子：“謝謝娘娘。”

　小佟氏離開后，佟皇貴妃愣愣地著床鋪帷帳，久久不說話。

　連邊的太監徑直離開，也沒說話。

　書房中，康熙一手拿著書卷，聽太監一字一句描述佟皇貴妃房中發生的事，神淡淡。

　胤礽抬頭看了康熙一眼，又飛快低頭，看著腳尖沉思。

　“朕見佟國維和夫人生了好幾個孩子，還以為他們伉儷深。他們的嫡子不幫著親生母親？”康熙道。

　鄂倫岱道：“啊，皇上您問臣啊？”

　康熙黑線：“不然呢？朕問保？”

　胤礽再次抬頭，道：“兒子幫著母親，會被認為不孝吧。他們頂多跪在地上，一起挨揍。”

　鄂倫岱道：“對對對，就是這樣。”

　康熙道：“那麼隆科多他們一起挨揍了嗎？”

　鄂倫岱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我家和佟國維家早就分家，不住一塊兒，不了解他們家的私事。不過佟國維沒鬧出過人命，應該只是脾氣暴躁了一點，不是特別過分。”

　胤礽再次低下頭看腳尖。

　康熙將書中書卷起來，輕輕敲了敲胤礽的腦袋：“想說什麼就說。”

　胤礽撓了撓頭，道：“民間家中父親輕視和侮辱母親，但重視兒子時，大概率兒子也會和父親一樣，視母親為仆人。”

　康熙將手中的書輕輕丟在桌上：“鄂倫岱，你要是敢對康親王家的和碩格格不好，朕就讓康親王打上你家門。”

　鄂倫岱立刻道：“我家哪怕是佟國綱那種人，也沒有打人的好。多弱的人，才會在人上找存在？要打架，去戰場打啊，那才是純爺們。去不了戰場，也該找男人打架。”

　康熙和胤礽對視一眼，都一頭黑線。

　鄂倫岱的話永遠都奇奇怪怪。

　“你別老盯著你阿瑪，多盯著點佟國維。他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就上折子彈劾，知道了嗎？”康熙沒好氣道。

　鄂倫岱嘆氣：“那還不如讓佟國綱看著他弟弟。我看不住，我看他就眼睛疼。”

　“滾！”康熙隨手抄起一支筆砸向鄂倫岱。

　鄂倫岱撿起筆，放回書桌后才告退，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康熙皺著眉頭，很想踹他屁一腳。

　鄂倫岱離開之后，胤礽嘆氣：“兒子和大哥打的賭輸了，得給大哥想一個新游戲了。”

　康熙了一下胤礽的臉：“你就在嘆氣這個？”

　胤礽道：“不然呢？佟家的事阿瑪心就夠了，和我關系不大。”

　康熙擼袖子，作勢要揍胤礽。

　父子倆在書房上躥下跳，圍著書桌和柱子繞圈子，最后胤礽爬到了屋梁上，給康熙做鬼臉。

　康熙叉著腰：“下來！”

　胤礽道：“我不！”

　康熙冷笑拳頭：“不下來？不下來等會兒你下來的時候，就等著挨揍。”

　胤礽道：“反正現在下來也要挨揍！”

　康熙道：“不下來，東宮不給你自己布置。”

　胤礽乖乖順著柱子下來，被康熙一頓臉腦袋，就像是一個泥人一樣被扁圓。

　欺負夠兒子后，康熙來一桌水果糕點，和胤礽一邊吃一邊嘆氣：“聽到佟國維的事，我想到了以后我的兒……唉。”

　臣子后院家事康熙管不住也沒力管，但想到自家兒，康熙就忍不住有些黯然。

　胤礽眉頭跳了跳。

　他有好幾個姐妹嫁給蒙古后芳華早逝。但與其他帝王不同的是，康熙派人細細查了兒的死因，若公主早逝有額駙的原因，時隔幾年十幾年，康熙也會為兒報仇。

　后世總說康熙是個中央空調，對后宮人都很。哪怕罵了老八他娘，良妃死后哀榮沒一分。

　取消妃嬪殉葬，讓有兒子的妃嬪出宮與兒子同住，都是康熙暖心的現。

　康熙對自己的人好，對兒也有著幾分真切的憐惜和護。在這個時代，康熙作為帝王能做到這些，已經算是好人。

　“大清的公主蒙古之后都有自己的公主府，只要自己立得起來，就不會被額駙欺負。”胤礽道，“若阿瑪擔心，可以加重們的功課。”

　康熙失笑：“好，我給們加重功課，就說是你提議的。”

　胤礽拍著脯道：“讓姐姐妹妹們對于繁重功課的憤怒，盡管朝著兒子來！”

　康熙笑著又了一下胤礽的腦袋，嘆氣道：“外戚外戚，沾了個外字，果然都是外人，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胤礽道：“阿瑪，別說是外戚，親戚之間為了利益爭奪打破頭的也不是沒有啊。”

　康熙開玩笑道：“那你呢？會不會為了皇位和阿瑪打起來？”

　胤礽嫌棄：“阿瑪，您真的覺得皇位很好嗎？”

　康熙反問：“不好嗎？”

　胤礽道：“阿瑪，您認為以后帶兵去海外征戰打下一塊地，每日只管樂不管治理爽快，還是坐在龍椅上殫竭慮爽快？兒子自懂事起，就沒見過阿瑪哪天沒有為國事皺過眉頭。”

　胤礽出食指眉端：“就這樣，阿瑪年紀輕輕，就已經有川字紋了。當皇帝，有什麼好？”

　康熙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駁兒子。

　胤礽道：“阿瑪要努力鍛煉，爭取長命百歲，這樣兒子就能多出去浪。最好阿瑪活到孫子也已經年的時候，這樣，阿瑪把皇位傳給兒子之后，兒子當一年皇帝就能把皇位傳給阿瑪的孫子。”

　康熙：“……”

　康熙手，想揍兒子。

　胤礽見康熙這次是真的想揍他，跳起來竄出了書房的門，雙跟踩著風火似的，人很快就跑沒了影。

　康熙著拳頭，咬牙切齒。

　兒子太聰明也不好。太聰明就想耍頭了，連皇位都嫌麻煩。

　胤礽打賭打輸，去務府借了一群人，給大阿哥做《三國殺》卡牌。

　當《三國殺》做好之后，他們一群皇子打牌打得如癡如醉，連學業都差點荒廢，被康熙好一頓揍。

　康熙氣得肝疼，把他們的卡牌沒收，只準休沐的時候玩。

　胤礽無事可做，只能恢復在花園中遛彎，順便繞到東宮施工現場看自己的新房子。

　這期間，他遇到了病漸漸痊愈的佟皇貴妃。

　佟皇貴妃比以前更加端莊。康熙和太皇太后都說，皇貴妃經歷了磨難之后，終于從小孩長了的人。

　胤礽抬頭看著佟皇貴妃一言一行皆符合皇貴妃貴氣和規范的模樣，看著佟皇貴妃無神的眼睛，卻覺得，眼前的佟皇貴妃好像一個空殼子。

　佟皇貴妃的好了，但佟皇貴妃的靈魂好像已經死了。

　現在面前的人，只是一行尸走。

　胤礽想，佟皇貴妃現在憋著一口氣不肯死，大概是因為知道了佟國維盼著去死，所以怎麼也不肯閉上眼睛。

　現在就像是帶有執念的鬼。

　胤礽很想勸佟皇貴妃，即使父親是個畜生，即使沒有孩子，人也可以為自己活。

　但他沒有立場去勸佟皇貴妃。

　他的勸說，對于這個時代的人而言，也不會有任何用。

　連現代社會那些“扶弟魔”人了高等教育都很難改變，佟皇貴妃只是一個可憐可悲的古代人，無法掙上的枷鎖。

　現在佟皇貴妃只是用“活下去”這件事，來對自己父親無言的抗爭，已經夠不容易。

　讓佟皇貴妃“死掉”的，除了佟國維之外，還有康熙。

　當佟國維的言行破除掉康熙對于母族的濾鏡之后，康熙對佟皇貴妃的也淡了。

　看到佟皇貴妃，康熙就想起佟國維那可憎的臉，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親近佟皇貴妃。

　不過他還是給了佟皇貴妃一如既往的尊重，只是不再讓佟皇貴妃繼續育其他皇子，也很去佟皇貴妃宮中留宿。

　胤礽看不過去，在康熙耳邊嘀咕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