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沁涼、寒冽，大山里的初曦順著地平線升起，微灑滿沉積著白雪的村落，似蓋上了一層金的氈墊。

　窗臺上堆著絨嘟嘟的雪團，綿的像口即化的棉花糖，小院里的窩早已空了，三四只溜達在墻角，有兩只來到窗下，翅膀一扇，順著墻躍上窗臺，在雪堆里踩下一枚枚爪印。

　蘇妍似醒非醒，耳邊傳來咕咕的，睜開眼時，天剛蒙蒙亮，拿下圈在腰間的手，麻利的穿上服去做早飯。

　從棚里撿了五個蛋，又貓著腰退出來，旁邊的母從腳邊過，直接進屋了。

　蘇妍將醒好的面放在面板上，完搟平，用刀切均勻的面條。

　東屋的門開了，蘇振生先出來，蘇妍甜甜聲爸，后者笑著，“老閨搟面條呢？”

　“嗯，”蘇妍應，“蛋面。”

　“我切吧，你下面條。”

　蘇妍趕攔，“不用，我自己行。”又問，“媽起來沒？”

　“起了。”看向西屋，“小勵和秦屹醒沒？”

　蘇妍說：“沒呢。”

　“讓他們起吧，面條坨了不好吃。”

　“噯。”

　蘇妍將切好的面條放進鍋里，便去西屋。

　一推門，倆人還在被窩里睡得昏天黑地。

　蘇妍輕拍蘇勵，“小勵，起了，吃早飯。”

　蘇勵唔一聲睜開眼，看到蘇妍喊聲：“姐，幾點了？”

　“六點二十。”

　孩子賴了吧唧的又回被子里，“這麼早，我想再睡會兒。”

　“我煮了面，時間長就坨了，”欠著子將蘇勵的拿過來，塞他被窩里捂著，“告訴你幾次了，把穿的放在被窩里，早上起來穿暖和。”

　蘇勵坐起來，眼睛，睡眼惺忪的說：“你幫我穿唄，姐。”

　蘇妍笑，“都多大了，還讓人幫著穿。”上說著，可手上將從被窩里出來，往他頭上套。

　睡在炕頭的秦屹睜開眼，目是纖細的腰，他長臂一圈，將人一把撈過來，蘇妍呀一聲，被秦屹拽進被窩里，直撲騰，“不行，鍋里還煮著面呢。”

　秦屹放開人，蘇妍起，“你們倆都快點，吃完飯我們去鎮上的大集逛逛。”

　“真得！”蘇勵這下來神了，眼睛里冒著興的。

　秦屹斜眼睨著，笑道：“真是孩子，趕個集都能樂的屁顛。”

　“姐夫，集上可玩好了。”

　秦屹枕著手臂，問他：“有什麼好玩的。”

　蘇勵說了一堆，都是小孩子玩的東西，“對了，還有我姐的老方糖葫蘆。”

　秦屹看向蘇妍，“還想吃嗎？”

　蘇妍抿下，含帶臊，點頭。

　秦屹要笑不笑的臉蛋，“饞貓。”坐起來開始穿服。

　蘇妍看倆人都起來了，回到廚房。

　下鍋，隔了會兒功夫放調味料，又往鍋里下了五個蛋，為了解膩，還切了小半顆白菜心。

　秦屹洗漱完，幫蘇妍端碗，上桌后，一桌人端著碗呲溜吃的噴香。

　后的箱柜上放著電視，正播著早間新聞，下面一條滾條，顯示當地氣溫。

　“爸，我們一會兒去集上玩，你和我媽去不？”蘇妍問。

　麗君說：“死冷的天，我不去了，約你王嬸打麻將。”

　蘇妍：“爸，你去嗎？”

　“我就不了，剛才你趙叔找我，他家豬棚要修，我過去幫忙。”

　蘇妍端著碗，嚼著里的面點頭，“爸你想吃點啥，我去集上給你買？”

　“啥也不用買，家里都有。”

　蘇妍看向麗君，“媽，你呢？”

　“我沒啥，你去集上給你看雙棉鞋，前幾天跟我念叨說鞋不保暖。”

　“好。”

　吃過飯，蘇妍收拾碗筷，秦屹打下手。等倆人都走了，秦屹一回，蘇妍跑東屋去了，他呵一聲笑，不不慢的洗碗，余瞟著院門，給把風。

　沒多會兒功夫，蘇妍捂著口出來了，有些慌的眼神看門口，低聲問他：“沒回來吧。”

　“沒，”秦屹收拾好碗筷，靠著東屋墻角煙，“拿到了？”

　“嗯。”蘇妍點頭。

　秦屹把煙銜在里，順了順劉海，“你吖，干點壞事，一眼就能看出來。”

　蘇妍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我先去開證明，你在家等我。”

　“我陪你去。”

　“別，”蘇妍忙說，“你外地人臉生，到村上太引人注意。”

　說完要走，被秦屹勾著后領子拽回來，“你等會兒。”

　蘇妍不明所以，看著秦屹去而復返，他塞兜里一盒煙，另一邊兜里塞了錢。

　“到那要是看到屋里有人，你就出來等，”蘇妍點頭，秦屹繼續代，“沒人還拖著你，的給錢，男的給煙，記住沒？”

　蘇妍噘，“我們這里用不著這個。”說完，就把煙和錢要拿出來，被秦屹按住，“你先備著，用不著再揣回來。”

　“噢。”蘇妍轉走了，秦屹站在院門口看著背影走遠。

　蘇妍所在的地區比較偏遠，村上沒有聯網民政系統，要結婚還得讓村上出據一份單證明。

　為了避開村里的路，蘇妍繞遠走的，到村委會敲門進去，辦公桌后坐著一村干部，旁邊椅子上還坐著倆人，蘇妍看到倆人腳下擱著兩個包裹，歉意的笑下，退出去等。

　約莫十多分鐘，里面的倆人出來了，辦公桌后的干部將倆人送到門口，三人談笑風生，此時兩人手里空空，立馬明白秦屹臨走前囑咐的話。

　眼看著要過年了，節前都會送禮，要是在場耽誤人事兒。

　“慢走。”

　“別送了，崔主任，你忙你的。”

　崔主任轉眸看蘇妍，“有事？”

　蘇妍說：“你好崔主任，我想開一份單證明。”

　“進來吧。”

　蘇妍跟著進去。

　崔主任坐回位置，點支煙，溫和的笑說：“你要開單證明？”

　蘇妍規規矩矩的端坐，“是的。”

　“開不了。”

　“……”

　蘇妍想起秦屹的話，起朝辦公桌走去，拿出懷里的戶口本還有一包中華，往桌上一擱，“麻煩您想想辦法。我回來一次不容易，要不是村上沒跟市里聯網，我也不用大老遠跑回來麻煩您。”

　崔主任垂眸，把蘇妍的戶口本拿過來翻看，“你是來蘇家的閨？”

　蘇妍笑，“對，蘇振生是我爸。”

　崔主任拿著煙挪到旁邊，“我跟你爸，一起喝過酒。”

　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崔主任痛快的給開了證明。

　其實，在走廊的墻上蘇妍已經看到一張公示板，上面有每項業務需要的手續和流程，單證明在業務范圍，這明擺著就應了秦屹的話。

　回去的路上，蘇妍心里琢磨著，秦屹是不是能掐會算。

　一進門，秦屹從屋里迎出來，掃一眼的臉，就知道事辦妥了。

　“開好了？”

　蘇妍點點頭。

　“順利吧。”他隨口一說。

　蘇妍腳步放慢，手進兜里，把錢拿出來，另一只手空的，秦屹噗嗤笑出聲，抬手住后頸，“服不？”

　“服。”

　“進去收拾下，我們去集上。”

　“好。”

　倆人一起進屋，秦屹沒多說其他。人世故這些東西他以前就是玩這個的，不懂，很正常。蘇妍科班出，剛踏社會，閱歷，難免要經歷下社會的大染缸，但過分的事，他不會讓做。

　秦屹從包里把蘇妍的長款羽絨服拿出來，“穿這個。”

　蘇妍說：“不用，今天天好的，不算冷。”

　“聽我的。”秦屹把羽絨服往上一披，蘇妍袖子穿上。

　蘇勵也穿上新買的羽絨服，還有運，這麼一看，神多了。

　三人往外走，蘇妍說：“我們坐車去，小客十塊就到那。”

　秦屹說行。

　到村口等了會兒，秦屹見車還沒來，對蘇妍說：“我去方便下。”

　“快點，車應該快來了。”

　秦屹嗯一聲，往回跑進一天旱廁。

　大冷的天，一拉拉鏈，冷風往里灌，凍得他打了個冷。

　不遠，一輛土黃客車開過來，蘇勵說：“姐，車來了。”

　蘇妍著急，回頭往旱廁那看，秦屹還沒出來，要是錯過這班車，下一班車指不定多久。

　倆人剛邁上車，秦屹就從后面追過來，上車后，前面坐滿了，售票員讓他們往后走。

　倒數后三排空著，蘇妍和蘇勵坐在一起，秦屹隔著過道跟倆人并排。

　秦屹個頭大，坐下后，蜷在座位里難，就把挨著邊的大長到過道上。

　售票員來齊車費，蘇妍兜里有零錢，掏了三十給，秦屹側著頭看車窗外，世界只有兩種，漫山遍野的白，還有出的土地的黑，純凈的兩種摻雜在一起，給安寧的村莊滌了前塵往事里所有的靈魂，閑適而舒服。

　路面有冰雪，車速不快，開了二十多分鐘又在一岔路口停下。

　上來一對夫妻，男人皮黝黑，頭發有些蓬，人穿著一件黑羽絨服，懷里抱著孩子，上來后直接坐在秦屹隔一排，最后面的位置。

　車開了沒多會兒功夫，人懷里的孩子開始哭，后來變嚎，滿車廂的人都聽著，哭得人心里越來越煩。

　開始也沒人說什麼，可時間長了，乘客漸漸按耐不住，開始抱怨。

　“孩子哭這樣，倒是哄哄啊。”

　“這大冷天，還帶孩子出來遭罪。”

　“艾瑪，哭得我頭疼。”

　秦屹一側的車窗玻璃不嚴實，冷風順著隙往他臉上刮，有句話說的就是針鼻大的眼斗大的風，就是這道理。

　他將拉鏈拉到頂，遮到鼻尖，帽子扣在頭上，著肩膀抱夾，低頭假寐。

　后的人哼哼哄，也沒個辦法。

　蘇勵回頭看幾眼，趴著蘇妍耳說：“姐，我小時候也這麼哭嗎？”

　蘇妍笑了，“你小時候可乖了，你一哭，媽就喂你吃，吃上就睡了。”

　“……”秦屹原本閉著眼，聞言睜開。

　帽檐下，瞳幽暗，臉冰冷。

　他回頭，再次打量倆人，男人似乎察覺到前面的目，抬頭與秦屹看個正著，繼而歉意的笑笑。

　秦屹沒什麼表的收回眼，抱著手臂又閉上眼。

　孩子的哭鬧聲越來越大，車里的抱怨聲也跟著見多，秦屹看眼不遠的鎮子，了子，從兜里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輸一條信息，按發送。

　蘇妍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上面一行字：

　“一會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你別，也別靠前，別吱聲”

　蘇妍剛要看秦屹，那邊又過來一條信息：

　“別看我”

　蘇妍渾然不知，他到底要干嘛？

　還不等反應，秦屹那邊突然一嗓子，帶著醉意的口氣罵道：“他媽的，睡個覺都不安生，弄個孩子哭他媽沒完，趕讓他閉！”

　蘇妍膛大雙眸，“……”

　蘇勵剛要站起來喊人，被蘇妍一把拽住，低聲音：“別吱聲。”

　蘇勵看著，眼神不解。

　后座上的男人笑著說：“不好意思啊大哥，孩子病了，不舒服。”

　“不舒服你帶出來干嘛？”秦屹兩條都扎在過道里，雙手拄著膝蓋，歪著脖子跟男人瞪眼，“這一車人，就聽他嚎了，煩不煩啊。”

　蘇妍聽到前面有人說：“這人沒醒酒吧？說話都不利索。”挨著旁邊的人附和，“我看著像，你瞅他那眼神，臉紅脖子的。”

　車里有年長的老人好心勸，“小伙子，別吵吵，孩子小不懂事，”又對人說：“你倒是喂水，吃上了就不能這麼哭了。”

　人抱著孩子，有些難為，男人解釋，“我老婆水不好，孩子吃不飽。”

　“媽的，吃不飽你就吵老子睡覺，”秦屹霍得站起，子微微搖晃，“老子被那小崽子吵得頭疼，你說怎麼辦。”

　男人諂的笑，“大哥，孩子哭，我也沒辦法。我們在鎮上就下車，馬上就到了。”他趕起，拽拽旁邊人的服，“走。”

　人抱著孩子就要起來，被秦屹一把推回去，“媽的，想走？把我吵醒了就算完事了？你他媽做夢呢！”

　男人又說：“大哥，那你想怎麼樣？”

　秦屹含糊的吐出倆字：“賠錢。”

　男人問：“啥錢？”

　秦屹：“神損失費。”

　“這……”男人一臉難為，“這怎麼還算神損失？”

　男人拉著人走，被秦屹堵著過道不放，“你他媽賠不賠？”

　周圍的人都開始數落秦屹，只有蘇妍靜靜的看著他，蘇勵昂頭，手被蘇妍攥。

　“行，我賠，多錢。”男人吐口。

　秦屹子微微趔趄，“一千。”

　“那麼多？”男人皺著眉，了上的口袋，拿出三百遞給秦屹，祈求的口氣：“我上就這些了，你看行不？”

　秦屹垂眸，不屑的切一聲，“不行！沒一千你他媽休想走！”

　“大哥，你這不難為我嘛！”男人開始苦求，“我孩子都病了，就這點錢了，你讓我們走吧。”

　秦屹指著男人，又瞪眼人，“沒一千，你倆誰也甭走，敢走一步，打折你們！”

　男人急了，推秦屹，讓人趕走，秦屹兩手一架，握住兩邊椅背，厲聲警告：“不拿錢，誰也別走！”

　眼看著人都撕吧起來了，乘客這下不干了，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這話一直好使。

　“小伙子你松開，讓他倆走吧。”有個大姐上來拉架。

　“沒你事！”秦屹語氣不善。

　“不就吵醒了，至于還讓人賠錢？那陪得是啥錢，我看你就是想訛人。”一個年長的老人說，“你在這耍無賴，也不看看現在是啥社會，就你這種地流氓，有人管你。”老人掏出手機，“報警，前面就到鎮上，找警察抓他。”

　男人急了，去推秦屹，“別報警了，讓我們下去就行！”

　秦屹一只手扭過男人的手，輕松把人按在椅背上，“報警啊，我看誰敢抓我！”

　人急的連懷里的孩子都顧不上了，讓乘客幫幫他們，把倆人分開，讓他們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