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在S星的暴,也變了心照不宣的事件,被方強行了下來。
但盡管監控錄像已經被毀,事后網上還是出現了大量的視頻、圖像甚至于音頻。
刪了了,如幽靈一般,沿著網線四流竄。無可磨滅的罪證,悄無聲息地躺在所有人的盤里。畢竟在這個時代,被止的東西才最有價值。就如同嘗過果,才能窺探到世界的真理。
而其中流傳最廣、也最有紀念價值的一段視頻,是來自一位份不明的匿名用戶。
和其他人一樣,這個人也是邊拍邊跑,鏡頭始終充滿了手持攝影的糲與搖晃。
但那種近乎瘋狂的搖鏡、跟拍和失焦,卻使得這段被止的影像,始終備一種渾然天的混與無常。最原始的、最生猛的張力。
鏡頭始終是臟的。
一開始是因為雨水,后來則變了滲出畫面的。
太多的。被流彈擊中的橫陳在地。徒勞起的手,又被慌中逃竄的人直接踩下去。像被踩爛的煙,凌的煙,在鮮紅的泊里泡開。
還在有人往外逃。害者們的臉,慌,迷茫,恐懼,絕。他們本不知道自己在經歷些什麼,甚至不知是誰慌不擇路地跳上了舞臺——
接下來自然是一顆毫不留的子彈。一片炸開的霧。
尸恰好倒在了麥克風邊。
哐啷的巨響。沉重的,以最后殘存的意識眼看自己墜落,跌進粘稠的池。最后的哀嚎和/也被放大了。一聲嘆息。死亡的葬歌。
不知是誰說過:現代文明不過是一個搖搖墜的建筑,棲息在大自然的盆大口之上。
鏡頭一轉,又極為大膽地對準了那些手持武的兇手。
這些人多半面目模糊,臉上涂滿了抗議的油彩,是沸騰的湖綠、靛藍和群青,就像德華·蒙克的《吶喊》。放大的瞳孔里寫滿了狂喜,憤怒,與一不易察覺的麻木不仁。
突然一雙一般森冷的眼睛,對準了鏡頭。接著是一個猙獰而古怪的笑容。
拍攝者被發現了。
黑般的槍口,緩緩地舉起來。
那一瞬間,子彈運的軌跡,仿佛穿過了鏡頭,直直地向觀眾的眼睛。
那種直面死亡的寒意和戰栗,是有滲的。
“砰——”
鏡頭又是一陣猛烈搖晃。晃得人想吐。
但這個長鏡頭還在繼續。
沒有中彈。
子彈在邊炸開,彈起了漉漉的泥土。
松虞氣吁吁地將手擋在前,護著攝影機,在地上滾了一圈,臉在一堵墻后。
過了一會兒,才重新將攝影機抬起來,尋找下一個合適的角度,繼續拍攝。
地,天空中傳來尖利的呼嘯——是盤旋的飛行和無人機。
探照燈穿云層和雨霧,聚焦在這殺戮的舞臺上。
星際警察終于來了。
但直覺告訴,自己并沒有得救。
果然,他們拉出了一道封鎖圈,又開始隔空喊話,試圖讓事態平息下來。
但不過是做做樣子。場面仍然極其混,而這些警務人員,盡管全副武裝,卻只知道一皮子。他們被地、膽怯地站在警戒線后,本不敢真正突破防線。人數對比太懸殊,這些人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早就被嚇破了膽。
“呵。”
松虞毫不遲疑地拍下了這諷刺而荒誕的畫面。
抗議的大部隊在往前沖,攻擊那座高高在上的主臺。
而悄然地轉,將鏡頭對準了被掃后硝煙彌漫的戰場。
滿地都是被焚燒的海報和標語。
廣場上的雕像亦被砸碎了。一個被砸爛了左眼,另一個則直接被斬了首,只剩下禿禿的軀干。
直到畫面里突然出現了一張臉。
一個面黝黑的年。
遲疑地蹲在旁邊,眼里亦滿是迷茫與麻木。
他抬起頭來,直直地向鏡頭。
松虞的腳步定住了。
從端起攝影機的那一刻開始,就告訴自己,現在的沒有任何,只是個記錄者。
但……這還只是個孩子。
于是微微將鏡頭低一點,對他比了手勢,用口型示意這年“快躲起來”。
年又懵懵懂懂地看了一眼。沒有反應。
“轟——”
后驟然地傳來一聲響,像是神明的怒吼。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轟然倒地,接著是勝利的歡呼。
那座高臺終于被推倒了。隕落的巨人,撼了大地。
松虞勉強地站定了。但年踉踉蹌蹌地摔到了地上。
本能地要去扶他一把。
就在這時,一只窄窄的槍口緩緩自影里爬出來。年的臉上也出一詭的笑。
“砰。”
驟然一聲槍響。
猶如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
這是視頻最后的畫面。
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鏡頭里。
他半抬著槍,準確地擊中了年的手腕。手背青筋暴起,準到可怕的控制力。
另一支槍力地飛了出去。行兇未遂的年輕人吃了一驚,捂著手腕,扭頭逃走了。
而池晏本沒再看他一眼。
他只是大步流星地朝著攝影機的方向走來。
逆的,英俊的臉,慢慢地填滿鏡頭,被推一個特寫。他的襯衫全了,被雨水和鮮浸。著皮,勾勒出繃的線條。
這一刻的他,宛如雨中的阿修羅。
兩肩寬闊,能使海水洶涌;手執日月,能障蔽其。
而鏡頭前,一個哽咽的、弱的聲音說:“Chase,謝謝你,是你救了我一命……”
所有觀眾,看到這里都長舒一口氣。
高懸的心臟終于放下來。
——得救了。
盡管一切都是非公開的,但網絡上還是立刻充滿了各種相關謀論:這一切為什麼會發生?是誰在組織這次活?誰該為此負責?
這次事件也再一次暴了S星積累已久的沉疴:
假如連一場天化日的政治集會,都能演變長達幾個小時的恐怖襲擊,生活在這個星球,還有什麼安全可言?
有人呼吁現任總督梁嚴提前下臺,甚至極數人懷疑這就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這個政府已經爛了。】
【從視頻里就能看出來,這群抗議的瘋子絕對不是普通人,否則不會有這樣的組織和破壞。我懷疑里面混進了退役軍人,甚至于是特工。】
星際警察的失敗,也了一場被全世界所注視的笑話。
【從沒有見過這麼被、這麼弱無能的警察。】
【我寧愿相信是梁嚴在故意命令他們拖延時間,否則真是太可笑了,就是這些人在保護我們的國家嗎?】
后來不知是誰,又將這段視頻,與池晏曾在首都星所接的一段采訪,叉剪輯在了一起。
采訪中他的發言擲地有聲,直視鏡頭的目也極沉穩——一如暴現場,他握著槍的手。
“我會加大政府的管控力度,恢復死亡,杜絕一切毒品易。從本上解決社會治安和腐敗問題。”
“我希,能夠將秩序還給人民。”
兩相對比,更能夠到這其中最真實的力度。
再沒有哪一句漂亮的口號,能夠比鏡頭里雷霆萬鈞的眼神,比那顆擊退抗議者的子彈,來得更加有力。
這次事件對于現任政府的公信力,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無論這背后真正的盤手是誰,毋庸置疑的是:他們妄圖用暴力來縱選舉,對一名民心所向的總督候選人以私刑。
但Chase并沒有向這群人低頭。
匿名論壇里反復地刷著;
【他說到做到了。】
【我們需要這樣強的領導者。】
【否則S星真的要完了。】
一夜之間,池晏的支持率再次暴漲,遙遙領先,呈現出倒的優勢。
這場競選幾乎已經沒有懸念。
*
但在當時,在鏡頭之外,池晏本什麼都不在乎。
去他媽的政治,選舉。
他的眼神,冷靜,殘酷,近乎迫的瘋狂。
再一次,他眼睜睜地看著松虞因為自己而遭遇危險。
心臟像是被重拳擊中。
他用盡了最后的自制力,才沒有將子彈送進那個人的后腦。
因為他知道,假如真的這樣做,那麼剛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直到松虞關掉攝影機,那一瞬間,大腦里最后一繃的弦也徹底斷開。
池晏用力將按進了自己的懷抱里,用制住,每一寸關節都近。他們站在泥濘的雨里。冰冷的無意識地吻著的發頂,確認的存在。
但這還不夠。
口早已愈合的疤痕,又被劃出一道新傷。新的翻卷出來。冷的雨洶涌地朝他襲來,他仿佛又跌回了最深重的噩夢里,鮮化洪水,化流不盡的河,吞噬他的神智,讓他被浩瀚無邊的虛無所淹沒。
手腕再一次微微抬起。
槍口對準那倉皇逃竄的背影。
那年已經跑得很遠,像一只踉踉蹌蹌的螞蟻,順著河流往下漂。
沒有關系,他的槍法很準。跑得多遠都沒有關系。
食指穩穩地往下。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殺了他。
他眼前出現了許多幻覺。熱帶雨林,煙霧,炮彈。幾乎失去的恐懼,喚醒了那只沉睡的野。
殺了他。
眼珠都變紅,心口地痙攣,他的完全失去控制,只有食指還是穩的,全的重量,都在指腹上——
一只纖瘦的手,穩穩地握住了槍口。
他的食指僵住了。
接著那只手順著槍,慢慢地向上,反握住了他。
皮細膩而。再真實不過的存在。
“不要開槍。”松虞說。
的聲音,冷淡的,清寂的,也是溫的。
像突破云層的柱。
干燥的了。
池晏啞聲道:“好。”
松虞緩慢地,不由分說地,將那把槍從池晏手中卸了下來。
而他始終毫無反應,只是輕輕著的手指,貪婪而小心翼翼地汲取的溫度,像被安的猛。
他知道自己再一次失控了。
池晏慢慢地拿出了隨帶的小鐵盒,將最后一顆薄荷糖送進齒間。
神智慢慢回歸大腦。
“我們走。”他說。
他用力地抓著松虞的手腕,用護著,在炸毀的廢墟之中穿行。彼此都已經很習慣,在面臨危險時,繃、互相依偎的本能。
盡量地避開人群,也避開無人機的視線,或是任何閑雜人等的鏡頭。天漸暗,警察終于開始行。雙方的火更加激烈。而在槍林彈雨里,他們經過了尸,經過了槍聲和巨浪,經過了人間煉獄。
但奇怪的是,松虞始終沒有到毫的恐懼。
直到他終于將推上了飛行——看著周圍嚴陣以待的手下,才突然意識到,或許這場暴,的確不止表面這麼簡單。
但沒有機會發問了。
關門的瞬間,便是劈頭蓋臉的吻。
他的齒間還有新鮮薄荷葉的味道,但又混著一兇猛的腥氣。
在即將窒息以前,松虞唯一的想法是:
原來也早就想要這樣做了。
這是一個劫后余生的吻。
他們用舌來確認彼此還活著。呼吸,心跳,起伏的脈搏——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對頸的鳥,只剩下舌尖和牙齒的糾纏。
起先池晏將松虞按在座椅上,后來又將抱了起來,讓坐在自己的上。
顯然他更迷這個姿勢。
他能夠仰視。
耳鬢廝磨之間,松虞輕聲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不知道。”
池晏一邊吻的角,一邊緩慢地起角,挲的后腰。細致的皮,像是一副雪白的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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