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有死，但死亡的影已經迫近——他聽到上頭傳來尖銳的哨音。

劇痛令他恨不能昏過去，可理智告訴他，這時候真昏過去，要麼死，要麼生不如死。

肩頭那里已經痛的麻了，強忍著疼痛起，本想拔出箭頭，可一就錐心刺骨的疼痛，他怕痛暈在這里被人抓住，只著肩頭往桃林深來時的路上跑去。

他剛才跌下來的時候摔到了腦袋，眼睛已經有點發花，盡量選擇平整的地方落腳，可就這樣仍舊是深一腳淺一腳幾乎要絆倒的架勢，終于磕磕絆絆的到了主道上，看見了自己的馬正在低頭吃草，他早已大汗淋漓，強撐著一口氣跑過去，抖著手解開韁繩。

可惜他的右肩了傷，怎麼上馬都上不去，腦子也越來越暈，使勁咬了一下舌頭，牽著馬找了一塊大石頭，踩著石頭上了馬，一夾馬腹往山下沖去。

馬背上的顛簸使得他疼痛加劇，覺得五臟六腑都裂開，鮮爭先恐后的往外涌，汗水流下來，流眼睛里頭，他顧不上眨眼，只模模糊糊的看著前方的路，同時盡量伏低子。

終于到了山腳下，他里已經滿是鐵銹味，大腦卻出奇的冷靜——因為本轉不了。

只憑著本能，讓馬沿著道往前跑。

富春的道上，隨安正在學著駕馬車。

仍舊做小子打扮，束用久了，也有點習慣，莊子上生活很平靜，抄了半天書只覺得全關節都僵了，出來活正好看見莊頭家的老爺子趕馬車，便厚著臉皮上前喊了一聲“爺爺”，支支吾吾的說也想學駕車。

老爺子格樸實憨厚，“你一個娃娃，會識字寫字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怎麼還要學趕馬車？你不怕馬？”

他說著話，那馬在旁邊大大的噴了一口氣，似乎在嘲笑隨安不自量力。

隨安笑著了頭，當然不怕馬，在現代的時候上初中的時候就跟哥哥開爸爸的車呢，也騎過馬，不過都是那種很溫順的老馬。

“爺爺，您教教我，等我會趕車，我就能自己趕車回鄉把我爹接過來了。”

褚翌這會兒應該又奔赴邊關，王子瑜說過要幫，只要爹回到鄉下，那現在悄悄回去一趟也沒什麼了吧。

父倆在一塊，到時候由父親出面，他們倆個總能夠生活下去的，不管是替人抄書也好，還是自己攢點錢支應個小攤子賣早點也好……平平順順沒有生命危險的日子才是在這個世上要過的理想生活。

當然，那句話是怎麼說的，理想就像，要有，但不要逢人就告訴說你有。

好不容易磨著老爺子答應了，連忙回屋換了一裳，又將頭發扎了起來。

莊子上有五六匹馬，因小順的待，莊頭沒有猶豫就借了一匹溫順的母馬給隨安。

隨安便學著套車。

老爺子見果然不怕馬，就笑著指點，本有心看難為，沒想到隨安很有耐心，也不怕臟，該手的地方只要他說著自己就上前做了。老爺子點了頭，“不錯，你要是托生個男孩子，在莊子上不愁找不上媳婦。”古往今來男人沒本事，到哪里都找不到老婆，莊子上更不例外。

隨安哈哈大笑，牙齒在下發，扶著車轅跳到馬車上，在空中輕輕甩了一下鞭子，得意的看了一下老爺子，而后雙手抱拳：“師傅，咱們走吧？”

老爺子在莊子外頭的道旁選了塊空地讓隨安練習：“……趕車就是這樣，你心里先穩住，聲音也就跟著穩了，馬通人，自然也就能跟著穩了下來，其他的也沒甚麼巧頭，快駕，慢吁，轉彎喔，然后用手拉韁繩帶馬頭，給它左右向指示……，行，不錯，就是這樣……”

隨安嘿嘿笑著，沖他擺手：“您忙去吧，我自己練練。”

老爺子見像模像樣，便放了一半兒心，卻又殷切的囑咐道：“不要跑遠了，有事喊一聲。”

“哎！”隨安高聲應了，手了馬，輕輕地吁著，聽馬兒踢踏踢踏的在場地上走了起來。

練了半個時辰，眼看著太升到半空，便跳下馬車，打算牽著馬回莊子。

穿過道的時候突然看見從南邊跑過來一匹棗紅馬。

定睛一看，才發現并非馬上無人，而是那人趴在了馬背上，雙腳已經離了腳蹬，眼看著就要摔下馬來。

待看清馬上那人，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對褚翌的恐懼令下意識的躲在馬后，直到他從馬上下來，才醒悟過來，連忙飛快的上前。

“九爺！”

隨安不假思索的喊道。

褚翌早已累得力，聽到隨安的聲音，角翹了翹，勉強翹出一個類似微笑的弧度，最后的力氣頃刻泄盡，強撐著的那口氣一下子松了下來，手打在地上，眼睛看著那奔過來的人影似乎在說“咱們倆竟然在黃泉路上又相見了”。

在以往的歲月里頭，他們二人一個把對方當喜怒無常，暴戾恣睢的主子，一個把對方當猾狡詐，離心背德的奴才。

可是在最危急最為關鍵的時刻，在他以為自己終于一死的那一刻，他給了一個淺笑，則跑過去，全然不顧的將他抱在懷里。

隨安的后背一下子被冷汗打了。咬著牙想將他扶起來，可怎麼也弄不。

看一眼旁邊不足五十米遠的莊子，一口氣：“九爺！我去人！”

剛要站起來，發現他拽著的裳，用勁力氣道：“不要，喊人，后頭有……”

隨安這才看到他的肩頭上的箭頭，裳已經被鮮洇，跟泥土混在一起，頭發更是摻雜著跟土，整個人簡直要撐起一部恐怖片的樣子。

要不是對他以往的恐懼太深，是絕對絕對不會一眼就認出他的。

不知道這算不算命中的無敵相殺，相親比不過相殺，相也比不過相殺，廉頗與藺相如一開始就相親相的話，也就不了刎頸之。

歐亨利說過，沒什麼所謂的命運岔路，一個人的未來會怎麼樣，取決于他本質上是個什麼樣的人，而偶然隨機的選擇并不會改變我們的人生命運。

就像隨安與褚翌，心心念念的逃來逃去，都逃不過命運之手的撥弄，這次是干脆將褚翌送到的面前。

緣分不夠，天意來湊，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