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來了?”宣王蕭拂瞧見亭外一抹修長影,笑著起道,“快進來坐。”
謝瑾進了曲水亭,躬行了一禮,“王爺這麼晚召云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蕭拂朗聲笑道:“沒有要事就不能請你來麼?今兒得了一支好曲子,你來聽聽。”
謝瑾下心中不耐,了袍坐下,對面的樂目流盼,巧笑倩兮,略停頓一會兒,從頭開始演奏。
一邊的侍在他面前也擺了個青玉小酒盞,執著酒壺往里斟著酒,羅,香佩芳绦垂過來,若有似無地在他前晃悠。
謝瑾不聲,往后讓了一讓。
“云覺得如何?”蕭拂側頭問道,朝那侍使了個眼,那名貌侍抿一笑,退開兩步。
謝瑾就事論事回答,“弦上鶯啼,指下春融,曲幽聲脆,凝悠婉,只是下指缺了些力度和干脆,過于膩了。”
蕭拂掌大笑,“謝愣子還是這般不解風,我說的是人,你且瞧瞧,不僅琵琶彈得好,人也長得,如凝脂,麗盈……你若是喜歡,我就將賞給你了。”
謝瑾臉冷了兩分,轉頭問道:“王爺這是何意?謝氏組訓,謝家子弟不得納妾狎,王爺難道不知?”
蕭拂嘆了一聲,“云啊云,逢場作戲罷了,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會知道?若是你娶了個天仙人,我也不必多事,可如今你娶了沈將軍,雖風霽月,但哪有你眼前這人兒風姿綽約,知識趣?這個中風,保證你一試難忘。”
謝瑾驀然起,行了一禮道:“若王爺今夜召我前來只是為了這事,那云就先告退了。”
蕭拂著酒盞,似笑非笑道:“怎麼?你還上火了?沈將軍在軍中打滾多年,都沒什麼人味兒了,你自己覺得好也就罷了,你可不要忘記姓沈,太后和皇上把塞給你又是為了什麼。”
謝瑾軀繃了,回了一句,“不論如何,既嫁給了我,便是我明正娶的夫人,我謝瑾,不會做有礙夫妻誼的事。”
蕭拂盯著他看了半晌,手臂一揚,轉頭對那琵琶道:“退下吧。”
那琵琶眸含嗔,抱著琵琶起出了曲水亭,謝瑾這才重新落座,肢卻很僵,沉著臉一言不發。
蕭拂將那名侍也遣退,親自給他斟了酒,嘆道:“你倒是重重義了,可別一腔子孤直都拋進水里……我聽說,纏你都纏到北境軍軍營里頭去了,我也是想你初識味,辨不清這人好壞,這才讓你來開開眼界,見識見識這真正的婉艷,紅綃絕,也免得不知西東,被勾了魂兒去。”
謝瑾一掀,冷然道:“不必了。”
蕭拂無奈道:“你不愿就算了,我還能強迫你不?只是這其中妙你無緣窺見,本王也只替你憾罷了——說起來,你倆不是向來跟仇人似的麼?怎麼這一婚,反倒投意合起來?”
謝瑾只著酒杯不說話,蕭拂拍拍他的肩頭,親昵地說:“好了好了,咱們倆什麼?為這事還真跟我置氣了?”
“不敢,”謝瑾邊帶上一笑意,嘲諷道:“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之前你們一力撮合我與沈蕁,什麼好話都說盡了,如今我們了婚,卻又生怕我們夫妻和睦,這是個什麼意思?”
蕭拂哈哈笑了兩聲,“你看你,又鉆牛角尖了不是?不是怕你們夫妻和睦,只是怕你一時腦子發熱,該守的守不住。”
謝瑾抿一口酒,道:“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就好,”蕭拂把玩著手中酒杯,不時看他一眼,“我聽說,你準備讓去守騎龍坳?”
謝瑾點頭。
“去騎龍坳那種荒僻苦寒之地,竟然沒有什麼意見?”蕭拂笑道,“還真是奇了。”
謝瑾眉目不,“邊境線哪個地方不荒僻?常年駐守邊關的人,什麼苦都吃過了,這點子苦寒算什麼?”
蕭拂點著頭,“是是是,知道你們辛苦,沒意見自是好的,就怕鬧著要去龍關,那里可是八萬北境軍的機要樞紐,還有,崔宴掌著的事若被知曉,也不妥當。”
謝瑾沒吭聲,蕭拂語氣重了幾分,一面往杯斟著酒,一面道:“舅舅年事已高,又患有風之癥,如今謝氏一門的榮興衰,全都系在你上啊!我知你從小就很有主意,也從來沒讓大家失過,但如今咱們舉步維艱,每走一步,都不得不謹慎又謹慎,思之再思之。”
謝瑾默然,將手中之酒一飲而盡,肅然道:“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蕭拂推心置腹地說:“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攢這麼些錢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謝家,這些年來,你加固邊墻,自開了爐冶鐵鑄,養著暗兵,哪樣不需要錢?折子上了無數道,戶部摳門不說,皇上也只裝聾作啞,就算撥下來了,靠那點子微薄的軍費,能讓你把北境守得滴水不?”
“王爺說的是,”謝瑾正了,起朝他行了正禮,誠懇道:“云在此替八萬北境軍和兩萬暗軍,替邊關民眾謝過王爺恩義。”
蕭拂擺了擺手,“說句實話,我是為了他們,但更多的,還是為了謝家,為了保住這所剩不多的兵權——若這點兵權也被蠶食鯨吞,我這顆腦袋,怕也只能自個兒拿下來提在手上揣在懷里,所以你說我是為了我自己也未嘗不可。”
話說到這份上,謝瑾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只沉默地瞧著亭外湖夜,拿過酒壺替蕭拂斟了酒,又往自己杯中斟。
酒是蕭拂自己學著西域的方法用上好葡萄釀的,酒清亮剔,泛著淡淡的紅,口卻有些酸,不算可口。
蕭拂擒著酒杯過來,往他酒杯上一,自己先干了,自嘲笑道:“我也是聽到些風言風語,心里就有些急了,我長你五歲,咱們從小也算一塊兒長大,你若婚姻滿,我自然樂見其,可沈蕁對你是個什麼心思,卻難說得很。”
謝瑾抿了,只垂眸盯著杯中的緋酒。
湖上輕舫中的竹聲停了,只有船槳過湖面的淅瀝水聲,他抬起頭來,只見輕流熒中,紗幔后羅分綬,碧影相錯,綽綽看不清晰,他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神和下來,角還出一約笑意。
“且不提是因著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才嫁過來的,就說你們之前的關系,也絕非親厚。“蕭拂一面說,一面有些納悶地瞧著他的神,待要住口,又覺得有些話不能不提醒他,只得著頭皮道:“就算現在喜歡你,你覺得的喜歡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利用,還有幾分是迫不得已?何況打小兒起,凡事就總你一頭,的這幾分喜歡難說不是一時的新奇和征服,到時候該做的做了,一走,別只留你一人在這兒暗自神傷。”
謝瑾聽他說完了,只微微一笑,未置一詞。
他仰頭將那杯中殘酒一飲而盡,酒,微微扎著五臟六腑,最初的酸過后,卻又有一抹回味無窮的甘甜在腹間開,四肢百骸都升起一暖意。
蕭拂長嘆一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凡事都要給自己留些退路,我是怕你一頭載進去,你覺得我話說得難聽也罷,覺得我在挑撥離間也好,橫豎我就這句話,云,你上的擔子很重,自己心里得有個算才行。”
謝瑾慢慢放了酒杯,點頭道:“我明白,多謝王爺提點。”
蕭拂說罷,自覺了卻了一樁事,這會兒有點意興闌珊起來,“罷了,說多也沒意思,天也不早了,你回去吧,你早走我也好早聽曲兒。”
他忍不住一笑,打量謝瑾一眼,“年歲長了不,這木頭似的沉悶子也不見緩,我怎麼就有你這麼個兄弟?”
謝瑾便也笑了,躬告退,“那我還是趕走了,不耽誤王爺聽曲兒。”
蕭拂里有一句沒一句哼著小調,揮揮手讓他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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