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一條手臂橫在腰間，把人摟在膝上，另取了一張宣，就著手中湖筆，刷刷勾了幾下，畫了一個披戰袍的姑娘，東倒西歪地靠在帳的塌上，腳下還跌著一個酒杯，憨態可掬，醉意縱橫，那神態竟是活靈活現，惟妙惟肖。

沈蕁去擰他的手臂，“我有這麼丑麼？”

謝瑾笑而不語，在畫的右上角寫道：“豪氣沖云開，對酒三千軍，更盡鼓收行猶癲，醉臥孤燈帳。”

沈蕁搶過那只筆來，蘸了墨，在右邊帳簾畫了一只烏，形態栩栩如生，正著腦袋往帳外爬。笑著端詳了兩眼，揮毫在左下腳寫了后半闕詞：“鐵甲裹肚腹，殼厚半寸金，橫眉冷面聲勢虛，獨走寒坤道。”

擱了筆，這才笑嘻嘻地瞧了瞧臉很難看的謝瑾，小心地把紙上的墨吹干，笑道：“這個我可得好好收起來。”

謝瑾氣得一把將人抱起來，走兩步橫著扔到床上，上來恐嚇道：“聲勢虛？你說誰聲勢虛？”

沈蕁笑盈盈地圈著他的頸脖，“我是說烏，又沒說你，有人要自認是烏，我也沒辦——唔——”

未說完的話人堵了回去，西窗燭明，一帳春生。

這日謝瑾果然帶了兩個騎兵營去扶鸞后山跑山，沈蕁把陳吏目到自己帳里，把謝瑾撥給的一千八百名士兵名冊一起過了一遍。

陳吏目出去后，正好朱沉進來，沈蕁收拾著案上的文書，低聲對道：“咱們在西涼沒被沈淵拔掉的探子，如今可以去聯絡了。”

朱沉道：“不如再等等，將軍這回差點了行跡，太后疑心都還未除——”

沈蕁搖頭，“這事我不想拖久了，如今我在上京不好查，只能在西涼那邊多下功夫。沈淵這幾日，想必正為了皇上要撤四萬兵馬下梧州屯田的事傷腦筋想對策，咱們瞅著這個空子先把人聯絡了，再說西涼那位送親使鄂云大概也快回去了，得盯著他，看他平日里來往切的人都是誰。”

朱沉想了想，“行，那我這就去辦。”

沈蕁囑咐道：“若是到況了，他們先不要輕舉妄，等我去了騎龍坳，聯絡更方便些，到時再來商量著辦。”

午時沈蕁去謝瑾大帳，人還沒回來，祈明月掀簾進來，行禮道：“沈將軍。”

“咦，”沈蕁笑道，“你沒跟謝將軍去跑山？”

“今兒清風去的，”祈明月道：“剛接到華英公主送來的帖子，是給謝將軍和沈將軍的。”

沈蕁接過來將帖子打開瞧了瞧，埋怨道：“知道咱們軍務忙，還來添，不就今年最后一次秋獵嘛，有別人去替撐場面不就行了。”

祈明月見不回應，躊躇著說：“送帖子的人還在外頭等著，要得了回話才走，他說不必謝將軍和沈將軍兩人都去，去一個就。”

沈蕁嘆一聲，道：“行吧，那就說謝將軍不開，我到時候準去。”

祈明月笑道：“是。”

他走了沒多久，謝瑾掀簾進來，手里著一封軍報，臉上神頗有幾分嚴峻。

“怎麼了？”沈蕁站起來。

謝瑾將那軍報往手中一遞，道：“你瞧瞧吧。”

軍報是北境軍在樊國的探子加急送來的，樊國國剛發生了一場政變，音王朗措殺掉自己的哥哥奪取了國政權，接著又吞并了北邊幾個零星的游牧民族部落，樊國的局勢版圖再次生變。

“這位音王可是個好戰的，以往仗著手下的十萬兵鐵騎，沒和西涼發生沖突。”沈蕁蹙眉道。

“你再往下看。”謝瑾道。

沈蕁把后面一張信紙拿到前頭看了看，心往下一沉，“西涼遣了使臣去朝賀音王？”

謝瑾提醒，“現在不是音王了，是樊國皇帝。”

沈蕁抬起頭來，兩人對視片刻，謝瑾嘆一聲，“我以前跟朗措過手，這位可是個茬，他手下的十萬鐵騎彪勇兇悍，戰力非凡，只是以往他一直被前樊王著，讓他去攻打北邊，現在可不一樣了，而且若是這次他和西涼聯起手來……”

他停住沒說，眉心慢慢擰了起來。

沈蕁想了想，道：“要不去跟太后和皇上說一說，冬祭咱們就不參與了，早日把這批新兵帶去北境。”

謝瑾慢慢搖頭：“太后定下來的事，哪能輕易就推翻？我若去說了，定要安個草木皆兵，藐視祭天盛典的名頭，何況我瞧你現下在太后那大概也說不上什麼話，就別去惹人煩了。我問過禮部，祭天需要我們出八千士兵充儀仗，剩下的四千士兵可以先帶去北境，我留下來，你先帶人走，不管怎麼說，早些準備著沒有壞。”

沈蕁頷首，“行。”

謝瑾注視片刻，自腰上出一枚鑰匙遞給，“以往的軍軍報，都在案下的格里。”

沈蕁接了鑰匙，笑道，“這可是謝將軍自己給我的，我沒想要手哦。”

“大敵當前，”謝瑾無奈一笑，“還說這些話干嘛。”

他端了案上的茶盞喝了一口，“營里練你先看著，我這就去兵部跟趙尚書說一說，晚上再與府上幾位師爺聊聊，正好就在松淵小筑歇了——算算時日，三弟的功課也該考教考教了。”

沈蕁幫他解下鎧甲，道：“你去吧。”

謝瑾進帳換了服出來，又問：“你今兒回府麼？”

沈蕁很干脆地說：“事多，不回去。”

“為何？”謝瑾奇道，“事再多也辦不完，一晚上的功夫你又能多做幾件事？”

沈蕁笑著搖頭，瞥他一眼，“你管我。”

想來謝思今晚會瞅著功夫挑戰他大哥了，這煽風點火者還是先避一避比較好。

謝瑾言又止，最后道：“那好吧，我走了。”

他走后沈蕁把格的文書大致過了一遍，出了一會兒神。

其實也知道，謝瑾留下來的東西都是經過篩選的，真正重要的東西即刻便燒毀了，但即便如此，心下還是頗欣。

整個北境線的軍防大網在面前徐徐展開，北境西起騎龍坳，東至暮河灣，除了中間的龍關，萬壑關和獒龍也是極重要的軍事要地，也是敵我雙方發生沖突的主要位置。

八萬北境軍的主力都安置在了這三，龍關放了三萬兵力，萬壑關和獒龍各是一萬八千，剩下的一萬四千人，除了騎龍坳占去了八千，都零零散散分布到了其他小規模的邊境要塞上。

如今謝瑾人在上京，龍關大營由崔宴坐鎮，獒龍是謝宜駐守，這兩人沈蕁都很悉，防務向來做得無懈可擊，即使新兵一時沒補充到位，想來短期問題應該不大。

萬壑關和騎龍坳的守將卻不太悉，應該都是新近提拔起來的，先行前往，應該便是先補充這兩個地方的兵力。

形勢雖嚴峻，但看到整個北境線防務的安排布置，倒是把心放回了肚里，謝家到底是多年鎮守邊疆的國之干城，行兵布防都很老練，方方面面都安排得滴水不，當然，若是北境軍兵力編制能再擴充一些，就更有備無患了。

而如果西涼國與樊國結同盟，騎龍坳在其間的軍事作用會更為突出，沈蕁思索了一陣，讓人把顧長思和李蓁方平都了進來，讓他們先帶著那一千八百名騎兵加練。

這一千八百人因要撥給沈蕁，沒有劃進輕騎營和重騎營，但都給配了營里頭等的良種戰馬，可見謝瑾對騎龍坳的重視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