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丁玉落驅車走,按丁浩的安排去拜見這些年來丁家結下的廣原軍政兩路員胥吏,而丁浩也帶著臊豬兒薛良上了廣原大街。
在廣原城中,丁浩專門打聽本城有哪些能工巧匠,打聽到了便登門拜訪。冬季本是清閒季節,這些匠人手頭事都不太多,縱然手頭有些事,丁浩許以重利之下,這些匠人也莫不欣然相從,一一收了定金,便拾掇工,自行趕往西城丁家糧隊現在駐紮的營地報到。
臊豬兒隨著丁浩,見他忙忙碌碌的盡找些木匠、鐵匠、皮匠、油漆匠、裱糊匠,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疑,忍不住向丁浩問起,丁浩笑道:“現在一時也說不清楚,待他們把東西做出來,你自然一看便知。回頭這些匠人都去了營地,我會單獨闢置一塊地方給他們使用,到時就由你看著,在廣原將軍老母大壽之前,這些匠人都不得離開,也不許一個人進去。”
臊豬兒憨聲問道:“誰都不準出來倒是容易,他們收了咱們大小姐的銀子嘛。可誰也不許進去……,你和大小姐也不準進去嗎?柳管事、楊頭兒他們也不準進去嗎?”
丁浩笑罵道:“跟我裝憨賣傻,我和大小姐自然是進得的,除了我們兩人,其他人是再也不準進去了,誰也不準。如果他們有什麼不滿,你只管往大小姐上推。到時候,我再找幾個本份可靠的人聽你使喚。”
臊豬兒振道:“哈哈,既然一切有大小姐擔著,那就不妨事,這事兒你儘管給我去辦,不過……你找這些匠人到底做什麼呀,莫非又要做個爬犁出來?”
丁浩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前邊忽地有人喝道:“閃開了閃開了,莫要阻了我家老爺的去路。”
丁浩擡頭一看,喊話的人正是廣原府捕頭楊晉城,他前後還帶著幾個衙役,後邊有一輛車轎,轎簾兒卷著,車廂中坐著兩人,錦繡的袍皮氅,把子裹得嚴實,頭上戴著雪貂皮的帽兒,正在指點談笑,其中一人正是廣原知府徐風清。
想來今日徐大人出行,並不是巡城辦公,所以沒用旗牌儀仗,車駕走得也遲緩,可是他手下差役,仍然免不了要狐假虎威一番。
楊晉城正吆五喝六的,一擡頭看見丁浩,滿臉橫的臉上卻出一親切的笑意,若非丁浩捉住那個人販,他們這班吃公門飯的兄弟今天說不定還在吃板子,如今若無其事,慶幸之餘的徐老爺還給他們一人賞了五十文的辛苦錢,這都是拜丁浩所賜,楊捕頭見了他自然便著幾分親熱。
他向丁浩微笑著點頭略作示意,然後扭頭向一個販棗兒的小販喝斥道:“不長眼睛麼,還要瞎闖,小心拆了你的車子。”
推小車的棗販子慌忙閃向一邊,楊捕頭這才走到丁浩面前,拱手招呼道:“浩哥兒,忙著吶。”
丁浩含笑上前,還禮道:“是啊,有些事要辦。楊捕頭,知府大人這是與何人同行呀?”
楊晉城回頭瞥了一眼,撇撇,小聲道:“聽說是個甚麼中原名士,與我們老爺讀書時曾有同窗之誼。此人架子大得很,兩隻眼睛都長到了天上去,這一次遊歷北方,咱們老爺聽說了特意遣人請他往廣原一行。”
丁浩“喔”了一聲,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勾畫的草圖,原本就是隨口問起,一聽是與他這等小民的生計活路全無干系的甚麼狗屁名士,更加沒放在心上,便拱手笑道:“原來如此,楊捕頭您忙著,小民不打擾您了。”
楊捕頭一笑,也向他拱拱手,正舉步前行,車中徐知府已看到了丁浩,連忙一踢擋板,車馬停下,徐知府微微欠探出頭來,向他微笑道:“丁浩。”
丁浩連忙上前揖禮:“知府大人。”
徐知府須一笑:“呵呵,不必拘禮,你這是要往哪裡去呀?”
丁浩從實答道:“聽說程府老太君大壽之期將近,小民奉家主之命採買些禮,聊表家主心意。”
“喔?”徐知府目一閃,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那你自去忙碌吧,本府與你一見如故,可惜兩次三番行匆匆,總是沒有機會敘談。呵呵,程老太君大壽,本府也是要去的,到時你我再見吧。”
“是,小民也希有機會能聆聽府尊大人垂詢指教,府尊大人慢走,小民恭送大人。”丁浩從容退至一旁,長揖相送,禮數周到,徐知府踢踢擋板,瞟了丁浩一眼,頷首微笑。
車駕啓,坐在徐風清旁的清瞿長髯老者嗤笑一聲,喚著徐知府的字道:“徐水兄,你是堂堂一府之尊,路遇一介小民怎麼也要停車問候,不怕折了自己的份。”
徐風清呵呵笑道:“仁嘉兄,小弟公務羈縻,比不得你名士風liu,一輕鬆啊。這廣原知府,與中原的吏不可同日而語,小弟在此做,那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日三省吾,不敢稍有差遲。這個丁浩,雖是一介草民,可是說不定哪一天就是程將軍邊得用的人,小弟便折節下,又有何不可?”
中原名士陸仁嘉不屑地道:“徐水啊,你年時的鋒茫,已被這場磨礪的消失殆盡啦。一個程世雄,便你如此忐忑,爲兄見了,只是爲你可悲。”
徐風清神有些尷尬,陸仁嘉視若無睹,冷誚地一笑,傲然道:“那程世雄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前晉杜重威府上的一介家奴,你讀聖賢書,十年寒窗苦,拼熬出來的兩榜進士,反倒要仰他一介匹夫的鼻息?哼!徐水,你且看著,待朝廷解決了南漢與江南之患,這些藩鎮,必然一一剷除,江山一統。”
徐風清聽了臉上頓時變,這個陸仁嘉,都這麼大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是誇誇其談、不知輕重!這樣的人,也只好筆墨間風liu、脣齒上縱橫,眼高手低,難大。這番請他來,本是想借他名氣爲程府賀壽,如今看來也不知是對是錯,千萬不要讓他惹出什麼禍事來。
徐風清心中暗暗懊惱,忙道:“仁嘉兄,你這話從何說起?文也罷、武也罷,大家都是爲朝廷效綿力,爲百姓謀福祉。小弟任廣原知府,牧守一方,正當與程將軍文武融洽、相互提攜,這樣的話仁兄再也休提。”
陸仁嘉老大不悅,瞪眼道:“你……”
徐風清趕放下轎簾,乾笑道:“好了好了,馬上就到了,小弟已吩咐府中備下酒席,一會兒,與仁嘉兄再促膝長談。”
目送徐知府的車駕遠去,路旁一個賣皮貨的攤子旁,一人低低說道:“多難得的機會,我們爲什麼不手?”
皮貨攤子前蹲著三個人,都穿著臃腫的大羊皮襖,戴著有遮耳的狗皮帽子,連男都看不出來,只見蹲在中間略顯瘦小的一個人一邊假意翻揀著那些廉價的皮貨,一邊低聲道:“殺他有甚麼用,徐風清在廣原,那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只有殺掉程世雄,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聽聲音是個人聲音,而且年紀不大。
擡起頭來,朝丁浩遠去的背影瞟了一眼,的臉上蒙著北方人遮擋寒風時常戴的面巾,只出一雙眼睛,濃黑的眉,嫵的眼睛,頗有驚豔之。
只一瞥,又低下了頭,輕聲吩咐道:“我們剛到廣原,要儘快清程世雄的行蹤路線十分困難,再者說他堂堂廣原將軍,邊鐵衛個個武藝高強、機警過人,我們縱是抱著必死之心而來,怕也沒有機會下手。時間迫,也不容我們從容設計,方纔那個姓丁的人既說程世雄之母大壽在即,說不定倒是個機會,你馬上去打聽清楚,說不定我們能從這方面著手。”
另一人稱許地道:“不錯,他再如何機警小心,在自己家裡,又是老母大壽之時賀客雲集,也必然放鬆了戒備,正是我們下手的好機會。問題是,能得到程家請柬的必是廣原府底的吏豪紳,我們要如何混程府?”
一陣鑼兒鈸兒的響聲打斷了三個人的商議,三人擡頭去,只見三輛大車著彩旗,幾十個人簇擁著大車,頭前幾人走著,時不時的還要在雪地上翻幾個俐落的空心筋斗,引得路人一片好。
在猴兒般翻筋斗的幾個人後面,一個胖大漢子大冷天兒的著上,一悠悠,他單手託著一桿三丈高的大棋,大旗上有一行大字:“吳家樂棚,程府賀壽!”
眼見那些瓦舍樂棚的伎人走到了面前,三人忙又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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