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子嗣
崔翎真的很想哭,所謂不蝕把米就是指這樣的吧。
明明只是想躲過一劫,誰料到卻陷更大的“劫難”——原本只是每日晨起些苦累,現在倒好,整日於老太君眼皮底下,想懶恐怕不好意思,想無拘無束那簡直就是做夢。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正如袁五郎臨行前囑託過的那般,假若在袁家遇到了麻煩,老太君是唯一能爲做主的人。結討好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當衆拒絕老太君的好意?
崔翎暗暗吸一口氣,臉上竭力出幾分笑意,語氣乖順極了,“嗯,但聽祖母吩咐。”
老太君滿面歡喜,便囑咐梁氏和廉氏先散了。
對著杜嬤嬤說道,“小五那兒你,跟著小五媳婦一道回去收拾收拾,晌午前就過來吧。”
杜嬤嬤連聲道是,先送了老太君出了尚武堂的門,然後又折回來尋崔翎。
滿臉堆笑,“五真是好福氣,家裡這麼多位小姐,老太君的泰安院可從來都沒有留過人。老太君這般看重五,就算五爺不在家,您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崔翎心裡當然知道,一旦住進了泰安院,就等同於納了老太君的勢力範圍,莫說府裡的下人們不敢說什麼閒話,便是家裡四位嫂嫂,也都得格外高看一眼。
就譬如剛纔,老太君一說讓搬進泰安院的話,三嫂廉氏只是有些詫異羨慕,二嫂梁氏的臉可就立馬變了。可見,與老太君同住,還意味著某種好。
與杜嬤嬤一邊往藏香園方向走著,一邊說道,“我和五爺的親事訂得倉促,許多事先該瞭解的事都來不及瞭解。只知道,大嫂是福榮長公主家的宜寧郡主,三嫂出利國公府廉家,四嫂是隆中蘇氏的兒,二嫂孃家是哪裡,竟記不清了。”
微微一頓,笑著向杜嬤嬤認真問道,“杜嬤嬤是祖母邊的老人,這府裡的事再沒有人能比嬤嬤你知道得多,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能不能請嬤嬤提點提點?”
崔翎說話時角帶著笑意,語氣溫和,如同三月春風拂面而過。
不是刻意討好,也沒有居高臨下,就好像只是尋常祖孫之間再普通不過的閒話家常,帶著幾分親暱撒,聽著既親切又自然。
杜嬤嬤沒有子孫,因爲老太君的關係,在鎮國將軍府裡,向來是追捧的多,莫說底下的丫頭婆子僕役小廝,就算正經的爺們見了,也都十分客氣。
從來都沒有人像五這樣,以這樣平和自然的方式與自己說話。
本就有心與五結,此時自然更願意將自己所知合盤告知,“二是鄞州樑家的兒,祖父樑恩道曾是帝師。樑家書香門第,門下常出大儒,本朝開元年間,叔侄三人同取進士,榜眼探花都出自樑家,被傳爲天下佳話。不過......”
杜嬤嬤語氣微轉,將聲音低了許多,“前兩年,樑家人牽扯遭遇禍事,如今景況已大不如前。”
沉痛地問道,“五應該知道,咱們家二爺五年前爲國捐軀的事吧?”
崔翎點了點頭,“嗯。”
雖然孤陋寡聞,但是這些事是知道的。
五年前,鎮國將軍的第二子袁澤在平突厥之中犧牲,朝野俱哀,皇上追諡了武德將軍。
這樣一個不學無的懶人,能記得這件事,是因爲當年袁二郎差一點就了的三姐夫。
聽說兩家對親事都很滿意,但合八字時卻說不大好,古人迷信,這親事便沒有做。
後來袁二郎戰死,家裡祖父和叔伯們紛紛惋惜國之棟樑的隕落,然而祖母和大伯母卻暗自慶幸當初那親事沒,否則三姐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家裡人於心何忍?
三姐後來嫁了至誠侯世子,沒幾年侯爺過世,世子承爵,就了侯夫人,共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兒,夫妻恩,生活和。富貴榮華什麼都不缺,與二嫂梁氏的形單影隻,不能同日而語。
每次三嫂回孃家時,總要聽人地將這陳年往事提起一遍,崔翎怎麼會忘記?
杜嬤嬤輕嘆一聲,“二爺沒了,二邊卻沒個子嗣傍,偏孃家又不爭氣。一個人守著二房,有時難免有些心思過細,想的比別人多,也容易將事兒往壞想。”
想了想,說道,“老太君諒二世悽苦,便對格外包容,其他幾位也都恪記教誨,凡事都不與二計較。”
崔翎忙點了點頭,“多謝嬤嬤。”
丈夫死了,沒有孩子,孃家也不給力,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同樣一件事,二嫂和三嫂的反應會差別那麼大了。
譬如老太君要扎馬步,三嫂很淡定,二嫂卻明顯有些竊喜。
老太君要搬去泰安院住,三嫂雖然也有些羨慕,但顯然還是祝福的程度居多,可二嫂卻明顯變了臉,連看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聽了二嫂的世後,再一想,便什麼都想明白了。
袁二郎是追諡的武德將軍,二嫂上是有誥命的,這輩子不可能改嫁。
老太君和老將軍在時,定然待無微不至,可將來等他們都沒了,鎮國將軍府分了家,沒有子嗣,自然不可能分出去單過,以後的日子便都要看長房的臉過。
袁大郎和宜寧郡主自然也不會虧待的,可子侄們呢?
在當時的價值觀念下,二嫂梁氏的前途幾乎就是完全無的,每天都在孤單絕裡度過,敏是一定的,乖僻暴躁也能夠理解。
二嫂又不像自己,有著不同尋常的經歷,比別人領先上千年的觀念和想法,無慾無求,也從不和別人爭論比較,更不需要什麼神寄託,只要手裡有錢有莊子,將來找個安靜的田莊養老,不需要兒也能夠將日子過好。
只是,崔翎不解地說道,“我孃家三叔祖沒有子嗣,族裡做主將二叔祖家的七堂叔過繼給了三叔祖,現在三叔祖過世了,就由七堂叔祭祀,三叔祖也跟著七堂叔七堂嬸過。”
頓了頓,問道“二嫂爲什麼不從族裡挑個孩子過繼在房裡呢?”
古人重視香火傳承,對子嗣脈的延續特別執著,無嗣的人家,通常都會從族中挑選嗣子,這在盛朝也很常見。
杜嬤嬤苦著臉搖了搖頭,“也不是沒有提過,二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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