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明朗，似乎倒是真的不怎麼在意。楚瑜皺了皺眉頭, 終于道：“我要進宮里, 勞煩同車夫說一聲吧。”

顧楚生愣了愣, 思緒一轉, 卻是反應過來，點點頭道：“好。”

說著他便揚聲吩咐了車夫，而后又調了馬頭，跟著馬車轉向宮里。楚瑜聽著窗簾外的馬聲混雜著雨聲，心思安定。

這些年來顧楚生收斂了很多，他再沒同說過那些無禮的話語，往來之間也十分有禮, 平日與衛家其他人打道的時間, 也不比很多, 然而所有人卻都有意無意，把顧楚生往這里推。

顧楚生守著一條恰到好的線，無法明著拒絕，卻又倍力。

如今年滿十九, 柳雪和蔣純都開始心起的婚事來, 蔣純孩子在衛府，而且對衛束深厚，明確表示過會在衛府一直留下去，柳雪也就沒，于是重心全都放在楚瑜上來——畢竟眾人都知道，楚瑜與衛珺也就見過一面, 尚是完璧之，趁著年輕，可選的范圍也大一些。

柳雪起了心思，如今華京新貴顧楚生便了的眼。

當年楚瑜為了顧楚生打算私奔一事眾人皆知，雖然兩人后來似乎也鬧得不算開心，然而大家卻都默許了一件事，至當年楚瑜是喜歡過顧楚生的。而顧楚生又曾為楚瑜獨去陵城，從萬軍之中從容而過，站在城樓下說出那句“ 能求得共死，也是好的”之事，更是從陵城幸存者口中，猶如故事一般流傳出來。

兩人雖然恪守禮節，然而在眾人揣測之中卻都覺得，兩人大概早已深似海，只是楚瑜被禮教所束。

然而大楚民風本也算不上死板，寡婦再嫁之事時常有之，于是楚瑜無論去哪兒，都有那麼些人勸說。便就是去見長公主，也偶爾會得到一句調戲道：“顧楚生好的，你嫁了算了。”

只是……

楚瑜垂下眼眸，著袖子里的云紋，覺得心一片平靜。

算不上一個十分了解的人，上輩子一個顧楚生，就到死，然后再無其他。然而饒是這樣怕貧瘠的經驗，卻也知道，喜歡一個人，決計不會是這樣的覺。

對顧楚生縱使沒有了恨，卻也絕不會有。顧楚生就像拼命吃夠了的一道菜，曾經吃到吐，就再也不起來。

這輩子或許會再嫁，但這個人也絕不會是顧楚生。

楚瑜嘆了口氣，手搭在車窗上，過起起伏伏的車簾，看著瓦檐上滴落的秋雨。

轉眼又是秋天了，衛韞什麼時候回來呢？

楚瑜思緒有些恍惚了。

發著呆來到宮門前，長月給在馬車邊上撐了傘，楚瑜提著角從馬上走下來，對坐在馬上的顧楚生點了點頭，輕描淡寫說了句：“謝過顧大人。”之后，便毫不留轉走了去。

顧楚生瞧著楚瑜的背影，低低一笑，等那城門徹底關上，這才離開。

等顧楚生進去后，長月晚月跟著楚瑜來到長公主的宮里，長公主與好，于是趙玥特賜了自由往來于宮中的令牌，可以不經通告直接往來。

直接到了長公主居住的棲宮，長公主正在里面逗鸚鵡，一句一句教著鸚鵡說話，鸚鵡反復就會一句“傻子，傻子。”

楚瑜被人領進來，就等在長公主后，一言不發。長公主逗了一會兒，斜眼瞧過來，慢慢道：“今日天氣不算好，你卻還來我這里，怕是有事兒吧？”

“今日陛下不在？”

以往這個點，趙玥一般會回來同長公主說話。

長公主將逗因為的竹簽遞給旁邊的宮，直起來，楚瑜連忙上前去，扶住長公主，跟著一起往里間走，同慢慢道：“他不是新納了個宋家的姑娘進宮嗎，正值盛寵呢。”

楚瑜聽著，便知道這個新宮的，大概是宋世瀾的妹妹，宋云了。

楚瑜輕輕一笑：“一年納一個，他倒也算是穩定。”

“可不是嗎？”

長公主神懶散：“三年納了三個，姚勇的兒，王家的嫡，宋家的嫡，他想要討好哪家了，就將人家姑娘迎進來，賣個，你瞧瞧他這賤樣，”長公主出厭惡之來：“我府里的面首，個個都比他干凈。”

聽到這話，楚瑜忍不住低笑出聲來。長公主躺到榻上，面上出些疲憊來：“有事兒你快些說吧，我近來容易犯困，現在就困得不行了。”

“可召太醫看過了？”

“覺得困就看，我有這樣氣？”長公主抬眼輕輕瞪了一下，目里波流轉，似如小姑娘一般。楚瑜也沒理會，對外傳了太醫，這才坐到邊上，輕輕給長公主著道：“我得了消息，趙玥打算召我家侯爺回來了。”

長公主微微一頓，皺起眉頭：“如今戰事還未結束吧？”

“陛下的意思是，議和，不打了。”

楚瑜淡淡開口，長公主面不變，似乎早已料到。輕輕應了一聲，抬頭瞧：“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想召侯爺回來，無非是華京如今穩了下來。若華京著，他決計不敢讓侯爺回來。”

長公主點點頭：“你這些年收集了他許多腌臜事兒的證據，如今也是時候用了。”

楚瑜聽著，搖了搖頭：“這些事兒不了他多。”

長公主皺起眉頭：“那你是什麼意思？”

“聽說落霞宮中那位王貴妃，打從年就慕陛下了？”

楚瑜話題突然轉到王貴妃上，長公主有些疑：“你說起這個做什麼？”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趙玥也是可憐的，這樣大一個后宮，你對他是什麼心就不必說了，可其他也沒見到幾個真心實意的，也就一個王氏，讓我覺得還算是個真心人。”

長公主輕輕應了一聲，示意楚瑜繼續。楚瑜捶著的，繼續道：“因為有真心，所以善妒，腦子不太清醒。如今宋氏進來，不僅是王貴妃不開心，也是王家不開心。你說趙玥若是對王貴妃下了手，我們再挑撥一二，王家對趙玥可就有了異心？”

長公主思索著，楚瑜繼續道：“倒是無論是出于為兒出頭，還是家族面，王家都要出面，對趙玥敲打一二，王家不穩，為了不讓小侯爺趁機攪混水，回京一事怕就要耽擱了，您覺得呢？”

“所以你是希，讓我挑撥了王貴妃對付宋貴妃？”

長公主消化了一會兒，明白了楚瑜的意思。楚瑜點點頭道：“其實也未必就是挑撥王宋的矛盾，重點在于，如何讓趙玥懲治王貴妃？”

長公主垂著眼眸，靜靜思索著。片刻后，抬起頭道：“此事給我辦，你等著消息便是。”

楚瑜笑了笑：“您有什麼需要，大可吩咐給我。”

長公主正要說話，侍便上前來，通知太醫到了。長公主點點頭，讓太醫進來，楚瑜站起來，候在一邊，靜靜等著太醫看著。

太醫握著長公主的脈，認真思索著，片刻后，他又換了一只手。長公主打著哈欠道：“醫正，本宮如何了？”

太醫認真診了一會兒脈，抬起頭來，高興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這是有喜了！”

聽到這話，長公主和楚瑜都是一愣。片刻后，長公主先反應過來，沉下臉道：“再診！”

太醫愣了愣，有些不明白。這皇宮之中，有哪位娘娘有喜卻不高興的？

然而太醫想了想，覺著長公主或許就是太張了些，他笑著道：“娘娘放心，老夫診孕從來沒出過錯，您的的確確，是懷孕了。”

“把太醫院當職的太醫都過來！”長公主不再理會他，直接朝著外面大吼了一聲。

楚瑜在旁邊靜靜瞧著，心里卻也是思緒翻涌。

三年來后宮無一人孕，所有人都當是趙玥有問題，但楚瑜在宮里的眼線卻告訴，整個后宮，只有長公主一人的膳食和熏香里是不避孕的。趙玥不是不行，只是他只愿意讓長公主誕下自己第一個子嗣。

可惜的是，長公主卻也是整個后宮里，唯一一個一直堅持服藥避孕的。楚瑜每個月來，都要從宮外帶了藥進來。可是……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懷上的？

這件事莫說楚瑜，長公主也是疑得很。

是絕不能懷上趙玥的孩子的……

長公主抿了，在袖下的手掌得死。

旁邊下人都被楚瑜遣散下去，楚瑜蹲到長公主邊，抬手覆在長公主手背上。

長公主繃的在微微抖，楚瑜輕嘆了一聲：“殿下，您別怕。”

長公主和楚瑜覺得自己在經歷一場巨大沖擊時，衛韞坐在白城之中，看著手中的地圖。

“這個人從這條路跑了之后，就再沒了音訊。北狄里的探子說了，這個人是蘇查親自派出來，去華京找一位貴人的。”

沈無雙在他邊上，給他畫出一條路來，肯定道：“這個人一定是去找趙玥的。”

衛韞沒說話。

與北狄有過聯系的華京貴人，他們所認知里，夠的上蘇查要找人的，的確只有趙玥。而如今又是戰關鍵時刻，議和不議和，幾乎決定了北狄的命運。蘇查一定會想盡辦法，著趙玥議和。

可他拿什麼趙玥？

那只有當年白帝谷的往事了。

“他上肯定有證據。”

沈無雙言辭肯定。衛韞點了點頭，他站起來，平靜道：“我親自帶人去找。”

說著，他轉到旁邊屏風后，去換了一服。出來之后，在屋刻滿了正字的長柱之上，又畫上一筆。

沈無雙淡淡瞧了一眼，有些好奇：“你都花了多天了？”

“一千一百三十二天。”

沈無雙一時無言：“記這些有意義嗎？”

“有。”

衛韞收拾著桌面的東西，同時吩咐了衛夏幫他收拾東西，他低著頭，平靜出聲：“我每畫一條，就是在告訴自己。”

“我今天，依舊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