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韞和楚瑜一路殺出城去，趙玥急回宮。而這一片兵荒馬之間, 唯有一個人神淡定, 不慌不忙, 沉穩安定。

他靜靜看著這一場鬧劇, 整個人仿佛是一個徹徹底底地的局外人。所有混、糾纏、不堪，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直到衛韞和楚瑜逃出去，他才轉過，人群之中，在護衛保護下，神凌厲朝著宮門而去。

他宮之時, 宮里已經一片混, 趙玥在書房, 已經徹底鎮定下來，他站在沙盤上，正一一吩咐著人手下去。

顧楚生走進來，跪下行禮, 恭敬道：“臣顧楚生, 見過陛下。”

“起。”趙玥冷靜抬手，顧楚生站到一邊，聽趙玥迅速布置下去之后，趙玥抬起頭來，抬手讓人下去。

房屋就剩下了顧楚生和趙玥兩人，趙玥看著他, 有些無奈笑開：“朕以為，你會同衛韞一同走。”

“陛下若真這麼以為，給我這份賜婚圣旨做什麼？”

顧楚生尋了旁邊小桌，坦然坐下來，給自己倒了茶：“陛下給微臣這份圣旨，不就是告訴微臣，一旦我跟著衛韞走，一輩子都得不到衛大夫人。只有跟著您，才會有足夠的權勢地位，去迎娶衛大夫人，不是嗎？”

趙玥聽到這話，輕輕笑開：“顧大人真是聰明。”

“陛下，”顧楚生認真看著他：“衛韞說的話，可是真的？”

趙玥沒說話，他靜靜看著顧楚生，許久后，卻是笑了。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趙玥狂笑出聲：“朕做錯了？你也覺得朕做錯了？他淳德帝臣賊子，犯上作，你爹是怎麼死的，你忘了嗎？！朕不過是在為你、為我們這樣的報仇而已！”

顧楚生沒說話，他抖著子，死死盯著趙玥：“你怎麼變這樣！”

顧家曾趙家皇恩，發誓一生追隨趙氏。顧楚生的爺爺如是，父親如是。

當年趙氏宮斗之中敗北，顧楚生的父親用命救了趙玥，可那時候，哪怕是顧楚生的父親，也沒想過一定要讓趙家東山再起。

顧楚生仍舊記得自己父親臨死前最后同自己說的話——

若如今陛下于江山有幸，那就罷了。

那就罷了。

這皇位誰做不是做，重要的是那黎民百姓，是蕓蕓眾生。所以上一世，顧楚生一生雖為小人，在朝堂明爭暗斗，卻從未辜負過百姓。

當年救下趙玥，一為主仆之，二為朋友之誼。救下他的時候，包括長公主，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想到，那個溫暖的、的、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世子，會今日模樣。

看著顧楚生的目，趙玥眼里出厭惡來：“不要這樣看朕。”

說著，他往顧楚生走去，冷著聲道：“你與朕沒有任何不同，顧楚生，你看你，如今明知我做過什麼，不也選擇站在了這里。”

趙玥蹲下，如毒蛇一般的目凝視在顧楚生上：“你同我一樣，自私、冷漠，我們是同類人，顧楚生，你又有什麼資格，這樣看我？”

顧楚生沒說話，許久后，他輕輕笑了。

“你說得對。”他抬起眼，看向趙玥：“你我是同類人，我的確沒這個資格。”

說著，他站起來：“如今陛下看上去有竹勝券在握，那微臣不再打擾，這就去了。”

顧楚生說完轉，然而剛走出兩步，就聽見后趙玥提了聲音：“楚生！”

顧楚生停住腳步，背對著他，趙玥聲音里帶著哽咽，卻仍舊試圖假裝出那份強，冷著聲道：“別背叛我。”

顧楚生沒有回聲，趙玥艱難道：“我落難時，是你顧家用滿門命救我。楚生，你我兄弟多年，當初我曾許你，若我為君，你當作相，我并非戲言。你不負我，”趙玥沙啞出聲：“你要所有，我自當不會負你。”

顧楚生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

若是不負，當初他求娶楚瑜，他做那一番，又是為什麼？

然而他并未將這心思出來，只是道：“至此之后，你的事，我不手。等衛韞之事過后，”顧楚生回頭，看著趙玥：“你我的舊賬，我們再來清算。”

說完，顧楚生便走了出去，到了門口，他走到轉角，同邊人低語道：“讓趙公公安排，我要盡快見長公主一面。”

聽到這話，他邊人低聲應是，迅速退了下去。

而他后的另一位侍衛小聲道：“大人如今打算怎麼做？”

顧楚生淡淡看了他一眼：“這樣的狗賊，我還留他當皇帝嗎？”

說著，他平靜道：“如今衛韞打著的名號，無非是趙玥無德，所以他要殺了趙玥以祭江山。可趙玥死了之后，誰來當皇帝？李家還是趙家？可李家早就斗無人，而且統本就不正。趙家如今就剩一個趙玥，趙玥若死了，怕便是群雄割據，天下大了。”

說著，顧楚生眼里落了星，平靜道：“衛韞怕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他如今就在著我呢。”

“他如何您？”

侍衛有些不理解，顧楚生面平靜：“這就要等見到長公主，才能知道了。”

顧楚生回了府里，等到半夜，宮里便來了人，小聲道：“大人，宮里都安排妥當了。”

顧楚生點點頭，他在宮里安了無數暗樁，如今終于有了作用。

他化妝一個侍衛，徑直宮，而后被領到棲宮中。到了棲宮中，顧楚生垂著眼眸，沒有抬頭，他恭恭敬敬行禮，跪俯于長公主前。

“臣顧楚生，叩見公主殿下。”

“昨日夜里，衛韞曾讓人來同我說，你會來找我。”長公主聲音懶洋洋的，慢慢道：“你要找我，做什麼？”

聽到這話，顧楚生便笑了。

他終于明白了衛韞到底要做什麼。

衛韞要趙玥死，要天下換明主，可是趙玥若死，沒有合理的繼承人，必然天下大，衛韞心深，并不忍如此。衛韞不如他在宮中積累深厚善于鉆營，于是他讓他來解決。

趙玥計算人心，衛韞何不是計算人心？

只是趙玥覺得人心向來是惡，衛韞卻覺得，人心向來是善。

別人都覺得他顧楚生險小人，就連相伴一世的楚瑜或許都如此覺得，這一輩子，衛韞卻信了他。信他不會拿黎民命運，去換一個“統純正”的執著。

顧楚生說不出該是什麼覺，他抬眼看向長公主，平靜道：“我來找長公主，就只是問一句，公主想不想殺趙玥？”

長公主微微一愣，片刻后，輕笑起來：“顧大人何必明知故問呢？你要做什麼便說吧。”

沒告訴顧楚生，其實昨天衛韞讓人帶來的消息不僅是他會來找，衛韞還告訴，一切聽顧楚生安排。

顧楚生神平靜，從袖子里掏出兩盒東西來。

“我殺趙玥，還請公主幫忙。”

長公主目落在那藥盒之上，隨后聽顧楚生繼續道：“這里兩盒藥，一盒是在事之前服用，可加劇人快，使用兩月之后，與其歡之人便會開始覺得手足麻痹，雙眼昏花，時常頭疼，再過兩月，便會徹底口不能言，眼不能視，四肢麻木，彈不得。”

說著，顧楚生抬眼看著長公主：“公主可舍得？”

長公主笑起來：“殺他都舍得，這有何舍不得？”

“而這第二服藥，”顧楚生將藥盒推往前方：“可讓公主有假孕之相，到時候我會安排好太醫院的人，公主要做的事就是，讓陛下立此子為太子。”

聽到這話，長公主皺起眉頭：“可我無孕。”

“您會有孩子。”

顧楚生肯定出聲：“您一定會有孩子。”

長公主看著顧楚生這樣肯定的姿態，終于明白過來。

他本不在意這個孩子是不是真的皇室統，他在意的只是天下人要以為，這個孩子是皇室統，這個孩子理所應當繼承皇位。

按照顧楚生的布置，他們二人聯手，或許直接有機會毒殺了趙玥，可殺了之后，沒有了確認的繼承人，天下怕是從此徹底下去。所以在趙玥死前，一定要有一個準備好的繼承人，以平息如顧家這樣注重皇室脈的家族。

長公主明白過來，許久后，點了點頭。

顧楚生恭敬叩首，也不再多言，起便要離開。

長公主住他：“顧楚生。”

他頓住步子，聽得后人問：“你讓楚瑜就這樣走了？”

顧楚生那份執念，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他站在門口，久久不言，很久后，他終于道：“我能怎麼辦呢？”

多次放了話，多次下了決心，多次決定要不擇手段得到。

甚至于這個清晨，當得知衛韞去了順天府，他都吩咐下去，要鎖住華京，不惜一切代價，殺了衛韞。

可是當他跟隨在百姓后，看著著翟跟在衛韞后，看著神堅毅，看著高貴又溫站在順天府大門前，灑落在上。聽著衛韞一聲一聲擊鼓之聲，聽著衛韞訴說著的、衛家的冤屈。

那雖然是衛家的冤屈，可他卻從這些言語里，重新繪出了這些年走的路。

他在人群中聽人說了當年跪宮門之事，聽了他不在的時里，所經歷的、所遭的。

那樣陌生的楚瑜。

上一輩子，他位居人臣，卻也沒給掙一個一品誥命。而如今嫁在衛家，卻了這樣麗的、高雅的、坦然的子。

那是他一輩子不曾給過的東西。

當和衛韞手拉著手離開，當抬頭看著那人綻開笑容，他猛地驚覺，那樣的笑容，他不曾相見，足足已近三十七年。

三十七年前提劍而來時，便是這樣磊落又張揚的面容。

三十七年后，歷經風霜雨雪，終于得歸當年模樣。

他能怎麼辦？

他的刀落不下去，他的手又放不開。

顧楚生麻木走出宮城，乘轎來到顧府。

沒有楚瑜的顧府和他上輩子似乎沒有任何不同，仍舊是冰冷的、暗的、沒有任何澤和溫暖。

他看著人來人往，下人上前問安。

好久后，他再也忍耐不住，捂住自己的臉，抖著，蹲了下去。

他突然不明白重生這一輩子有什麼意義。

如果重生過來，只是要讓他徹底失去楚瑜，那為什麼，又要讓他在這世上，這樣生滾活剮，再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