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李慕睡得很差,每當閉上眼要睡,就想起了白天的戲。
記憶力太好,以至於在腦海裡留下了很深刻的畫面,半夜的時候他起了一回,下樓喝了冰水,打開手機撰寫信息,要求郭寶箴刪除白天拍攝的那段戲份。
他並不想讓其他人看見這段戲,甚至想把導演和攝影師抓起來洗掉記憶。
消息沒發出去,他又想,這一段戲刪了,後面更多的、更過分的,還要不要拍了?
莊欽也沒睡好。
上輩子他後來神經衰弱,總是睡半個小時,就被一個小靜給驚醒。又睡、又醒,戴耳塞也不起作用。重生後這個病好了不,他心裡頭最大的憾是師娘的病逝,這件事解決後,剩下的疙瘩就是他的替海。
不知是因為日期將近,還是因為隔壁新住進來的攝影大哥打呼嚕的靜太響,凌晨便醒過來,莊欽在黑暗的房間裡打開微信,找到鄭風柏。
二人加微信是前年拍攝《劍如虹》的時候,他是替,但沒和鄭風柏互發過消息,反而和他的助理髮得更多,每天都他來上工,這個讓他替,那個讓他替。
莊欽當時高興,上工的時間越長,錢就越多。
點開鄭風柏的朋友圈,不知是不是屏蔽了自己,竟沒有一條關於《定東風》劇組的消息。
而這部戲的導演屈導,也是個極發態的人,鬧過不愉快後,莊欽再三道歉,屈導也沒再回復。
他只能從另一個認識的、同在《定東風》劇組拍戲的演員梅清秋那裡看了下態。
這部戲到目前為止,拍得順利。
他打開微博,登的是不用的小號,從鄭風柏的主頁,瀏覽到他的助理和經紀人的主頁,有拍戲片場相關,可卻始終沒有看見關於替的消息。
翌日一早。
郭寶箴起床,就看見了投資人李總發來的消息。
“發我的視頻,不允許傳出去。”
“我的意思是。”
“劇組的其他人也不能看。”
昨天中午那條“我是投資人”的消息往上一劃就能看見。
郭寶箴本不敢提出任何異議:“……好的李總。”
他洗漱一番,出房門吃早飯,正好就上了無打采,看上去很疲憊的莊欽。
“莊老師昨晚沒睡好嗎?”
“有點失眠,”莊欽擺手錶示無礙,舀了一碗白粥,“不會影響今天拍戲進度的。”
有時候疲憊更容易找到狀態,在神繃的時候,能演出更彩更忘我的片段,但這是有區間的,超出這個範圍,就什麼也做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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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很快就在拍戲忙碌之中過渡到了月底。
莊欽要請假回國了,郭導聽說是給他籌辦了一個20歲的生日會。
忽然提起年紀,郭導才有了真切的覺:“這也太小了點,比我小快一了。”
莊欽說:“其實我的真實年齡應該是要比份證上大一些的,以前戶口辦得晚,年齡填得小。”
“你看起來也就不到二十。”郭寶箴整日拍戲面對他的臉,免疫了些,可偶爾也會驚嘆造主的恩賜,但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演員這個職業天生就容易多想、敏、脆弱,郭寶箴經常看他一個人坐著,如果沒有人和他說話,他就安安靜靜坐在角落髮呆,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所以他覺得莊欽氣質有年,眼神也通乾淨,可卻總讓人覺得他心裡承了很多沉重的東西。
不過,很多演員都會這樣,他們要演好人,就要承不屬於他們的緒和割裂的靈魂。憂鬱孤獨是常態,莊欽不是個例。
小連本以為莊欽是回帝都參加生日會,到了機場一看:“杭州?去杭州做什麼。”
“去金華。”莊欽戴上墨鏡,低調地過了安檢。
“橫店嗎?”小連不著頭腦,“見組還是探班?有劇組邀請您了?”他這個做助理的怎麼不知道。
“探班。”
五個小時後,飛機落地。
莊欽上沒有行李,劇本都沒帶,兩人乾淨利落地下飛機,莊欽幾乎是遮著全臉出去的,漁夫帽下還有口罩加墨鏡,還是因為遮得太嚴實、且氣質非凡外加材太好差點被認了出來。
莊欽面不改,也沒敢跑,低頭裝作玩手機。
好在機場裡進出的人都來往匆匆,倒沒人真的把他認出來。
小連慌忙開始打車:“您應該早點給我說的,哪會像現在,悉的司機都約不了,只能在機場坐出租……”
“放心,出租車司機不會認識我的。”就是拿著他的照片懟人司機師傅臉上,人師傅都不一定認識。
“您來橫店給一個演員探班,不給我說,也不給玟姐說……莊哥,《定東風》劇組會歡迎咱們嗎?”
“我只是去探個班,又不是去砸場子的。”屈導有風度,趕他不至於,不歡迎肯定是會的。
兩人終於坐上了出租車,小連拿著手機問:“這事兒我能給玟姐匯報嗎?回頭你探班的事見新聞了,還不知道肯定要罵人的。而且還是給星探班……這要是被狗仔拍到了……”
緋聞有時候就是這麼造出來的。
“不用,不會見新聞的。”莊欽提前給梅清秋說了要探班,很意外,以為莊欽的團隊終於要找星炒CP了,莊欽說:“不是,清秋姐,我是一個人過來,別放消息出去。”
爽快地應了,還開玩笑說:“你不會要進來客串吧?我們屈導整天在片場罵鄭風柏,說他演得差勁,一點都不敬業,還不如上一個……我沒記錯的話,男主角本來定的是你吧?難不是屈導請你回來的?”
“不……我是來給屈導道歉的,”他撒了個謊,又問,“柏哥演得不好麼?他找替了麼?”
“當然找了,本來那個角武打戲就多,他又不像你,練雜技的……”
莊欽的手不由自主地了手機,細聽連聲音都有些微的抖:“清秋姐,明天有幾場戲?有武打戲嗎?我大概晚上到橫店,明天一大早我來探班行麼?”
“我明天一場早上的戲,一場晚上的戲,要在片場待一天,”聲音抱怨,“我沒有武打戲,鄭風柏好像有吧,不過肯定替上啦,他最多是拍幾個正臉鏡頭……”
莊欽結束和演員的電話,小連才吱聲:“莊哥,是不是其實你也在可惜那個角?”
他擺擺手,頭靠在車窗玻璃上。
五月底的天,外面濛濛地飄著細雨,天很沉。
小連看他臉蒼白,著無力,還以為說了什麼不小心惹他不開心的話,半晌才想出怎麼安他:“我覺得您去拍電影是個正確的選擇,咱們劇本有深度,您的演技有目共睹的好,拿影帝指日可待啊!”
莊欽看向他,小連低聲音說:“更何況邱總和李總不是很有錢嗎,後期宣發肯定不會差了,那肯定使勁的捧你。”
“我又不是他們公司簽約的藝人,捧我幹什麼?”
“您拍了他們投資的戲啊!”
另一邊,頂著泰國的烈日,邱明在廊曼機場打車到了另一個城市。
片場,夜深了,李慕收工。
“你們經常拍戲都拍到這個點才收工嗎?”戴一頂拿馬草帽的邱明正倚靠在門邊,在跟郭導說話,看見李慕換了服出來,就忙上前去幫他拿隨品, “車鑰匙給我,你拍戲辛苦,我來開車。”
坐在車上,李慕調整座椅,長仍然展不開,只能委屈地曲著。他仰著頭,天窗的風灌,吹他本就短的黑髮。
車上連著邱明的手機藍牙放著歌,李慕只聽了幾秒鐘:“吵,關了。”
邱明關閉藍牙,跟他口頭報告之前就在網上報告過的工作進度,一個多月的時間,他收購了其他的娛樂公司,電影公司,還接了各大,簽約了幾個藝人,還拿下了一檔九月開始錄製的電視臺真人秀綜藝的讚助以及合作。
李慕只是聽著,也不說話,他對這些並沒有太大的興趣,邱明是有這方面頭腦的,加上他還請了其他外援,要做什麼不需要自己來手。
報告完畢,車子開到了目的地,李慕下車,聽見邱明問:“對了,怎麼今天沒看見莊欽?”
“他回國了。”李慕打開手機看,他發給莊欽問他生日會在哪里辦的消息,到現在還沒回。
“這麼不巧啊……”邱明失。
李慕抬眸:“找他有事?”
“有啊,我前幾天給你發的語音你聽沒聽?”
“沒。”超過二十秒以上的語音,他都不會聽。
邱明無可奈何,只好再次大吐苦水。
他今年二十六,由於平日私生活稍微糟糕了點,又了他爸的霉頭,怒罵了他一頓,說實在看不下去他這副德行了,又是罰跪又是用皮帶,疼得他嗷嗷,不得已撒了個謊:“我沒來!真的,我沒有,我有個穩定往的男朋友,最近正打算跟您說,要不要結婚的……”
“真的?”他老爸不信,邱明痛哭流涕地喊:“沒騙您!我沒搞!我有對象!他人在國外,特別忙!”
兒子的演技有八分真實,但又猜是說謊,他爸便勒令他帶男朋友在一個月之回家。
邱明高中就對家裡出櫃了,剛開始鬧得也很不愉快,現在都這麼久過去了,家裡算是勉強接了,二胎也懷上了。
邱明撒謊後,想了很久要怎麼圓謊。
假結婚,是最快的。
“莊欽是演員啊,他演技肯定不問題,而且我媽很喜歡他呢。”邱明自顧自說著,沒注意到李慕的臉已經沉下來了。
“又不跟他玩真的,當然他要是願意和我玩真的也沒事……我樂意的。”
李慕聲音著的寒氣:“他不樂意。”
“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樂意了?”邱明說,“而且他缺錢,我給他報酬,也可以捧他。”
“他缺錢?”李慕音調拔高。
“是啊,我最近剛聽來的一個瓜,莊欽和他們那個小公司簽了個兩億的對賭合約,反正記不清了,就是他對賭失敗,一個時限沒賺到這麼多錢就得賣給公司,你說……我要不直接給他砸兩個億捧他拍電影?順理章的包了他?”
兩人走到了泳池邊。
“滾。”李慕忍著沒有把他踹下水,“你不知道我跟他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邱明懵,旋即驚呆,“你倆是好了?什麼時候好的我怎麼不知道!”
李慕沒答話。
還沒好呢。
他在心裡想,不過也快了,拍戲這麼多天親也親了也了,莊欽那天來他這裡游泳,兩人又跑去海邊,李慕陪他撿貝殼,撿完了躺在沙灘上,海浪一波一波地沖刷至全,又緩慢地退去。
李慕問他:“要不要抱一下。”
莊欽就把手臂張開了。
李慕不知道這是什麼覺,就是安靜,放鬆,當時他想,莊欽告白的話,自己有百分之八十點五的可能會在考慮後同意。
邱明觀察他的表,趕的道歉:“哥,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是你的人!原諒我——別踹了,我自己跳下去!”說完翻直接倒泳池,濺起巨大水花。
李慕難免遭殃,後退,可那句“你的人”取悅了他。
他的人,要捧也是他捧才對。
隨即,他看見一雙夾腳拖浮出水面,接著是邱明的腳,殭一般撲騰著。
李慕皺眉,轉發消息給管家預約明天上午的泳池清理,打開手機,看見一條來自莊欽的語音消息。
該語音長達三十秒。
李慕點開語音,放到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