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罰蕭子安在宮門外跪了一整夜, 這事才便算是高抬輕揭,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雨, 趙泠一晚上都睡不踏實,腦中反反復復總是想起蕭子安的影。
據說皇上連一次都不曾問起過,竟然半點都不憐惜自己的親生兒子, 反而對謝明儀再度網開一面,半句責罰之言都沒有。
齊貴妃氣得半死,回宮之后就病倒了。
蕭瑜過來說,蕭子安被罰足半月, 昨夜跪了一宿, 回府之后借酒消愁,被皇上知道后,又到書房足足訓斥了半個多時辰。
甚至還下旨, 今年秋獵不準蕭子安隨行圣駕。當今皇上兒子眾多, 除了東宮太子之外, 最出的便是九王殿下。
眼下鬧了這麼一出,齊貴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僅半分便宜沒討到,連母子分都疏遠了。
太后得知趙泠了委屈,隔日就將人傳喚進宮安, 趙泠原本以為只是簡單幾句安之言, 撐破天了就是再賞賜些東西。
誰料一進殿門,發現皇后娘娘也在,不僅如此, 就連紀王妃和武陵侯府的老夫人也在。趙泠手心里沒由來的了把冷汗。
“元嘉過來,快讓哀家看看!”太后娘娘手將趙泠拉了過來,順勢讓人坐在自己的側,阿瑤就立在一旁,“這事哀家都聽說了,原本就是他們的錯,怪不得你頭上。皇帝即便要責罰,也萬萬不能責罰于你,你可是哀家的心頭!”
說著,手拍了拍趙泠的手背,話風一轉,太后又接著道:“哀家同皇后商量過了,你同謝明儀和離便和離罷,想來也是有緣無分。至于子安,哀家雖寵他不假,但總歸要你真心喜歡才是。”
趙泠疑心是皇后娘娘在太后面前說了什麼,正要開口,就聽一旁的老夫人皮笑不笑道:“泠泠可真是好福氣啊,有太后娘娘寵著不說,全京城的世家公子哪一個對你不是一見傾心?九王殿下更是人中龍,以往就同泠泠關系匪淺。我以前還當泠泠會為九王妃,誰曾想繞了一大圈子,居然是襄王有意神無心啊!”
這個武陵侯府的老夫人自從上回過大壽出了丑聞之后,就越發厭惡趙泠,總覺得都是趙泠的錯,才害得武陵侯府丟了這麼大的臉。以至于現在出府還抬不起臉來,更是因此失去了一雙嫡出孫兒。
老夫人聽聞趙泠和離,高興地立馬讓人在大門口放了鞭炮,不僅如此,還讓人暗地里抹黑趙泠。不僅說水楊花,拋頭面,還說強搶自家表姐的親事,最后自食惡果。
當然,這種謠言早就被謝明儀派人徹底扼殺,甚至還暗地里擺了武陵侯府一道兒,臟水原封不又潑了回去。
眼下,趙泠聽老夫人怪氣的,眉頭不由一蹙,抬眸不聲地剜了一眼,卻聽皇后笑道:“窈窕淑,君子好逑。元嘉生得貌,子安同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跟兄妹一樣。此前見元嘉了委屈,這才替出頭而已。只不過……”
皇后眸一沉,淡淡笑道:“只不過子安糊涂,好端端地同謝明儀置什麼氣。齊貴妃瞧不上元嘉,我們大家伙可稀罕著呢!”
不聲地哄著太后娘娘,順便還回嗆了老夫人一句。
老夫人悻悻然,果真不敢多言。
“來,元嘉過來看看,這些都是朝廷大員府中的公子,一個個家世清白,模樣也好,你瞧瞧,可有喜歡的?”皇后說著,將厚厚一疊畫冊捧了過來,溫聲細語道:“我瞧著都不錯,可到底要你真心喜歡才好,你高興了,咱們太后娘娘才能安心。”
趙泠哭笑不得,早知又是這種相親宴,就推辭抱恙不來了。這一疊畫冊,沒有一百也得有個八十張,也不知皇后娘娘背地里準備多久了。
前面不久才出了傅長楓,趙泠當真不忍看見哪家的公子,慘遭謝明儀的毒手。
太后娘娘起一張畫像,湊進趙泠的眼前笑道:“泠泠,你看看這個,生得劍眉星目,看起來溫潤如玉,脾氣應該很溫和,同你再合適不過了。”說著,偏頭向皇后,“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皇后看了畫像一眼,笑道:“回太后,這是中書令家的公子,今年才弱冠,據說文采不錯,只不過手無縛之力,子骨不太好,往常一直在服用藥膳。”說著,又了一張畫像,“這個是江州巡家的嫡次子,今年二十二,連房側室都沒有。今年年初才舉家遷京城。”
聞言,紀王妃道:“你說的是徐大人府上的公子?那我倒是有印象。他同我家老二同在國子監當職,聽說人品和都很不錯。只不過……”
皇后問:“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聽聞這公子曾在江州訂過親事,還聽說他嫌棄人家姑娘家道中落,遂退了親事。”紀王妃說著,也了一張畫像笑道:“我這倒是有一個極好的人選。”
“既然如此,那便作罷了,總不好給泠泠配一個攀龍附之徒。”皇后說著,同太后一齊轉頭去看那畫像,卻見上面男子俊不凡,正是蕭瑜的二哥,紀王爺嫡出二公子蕭渙。
“這……難不紀王妃對泠泠……”皇后面遲疑。
紀王妃笑道:“自然,泠泠模樣好,脾氣也好,又是打小在我跟前長大的,就我家那兒,天到撒野,連王爺都管不住,也就泠泠過來了,能消停消停。至于我家老二,人品我也不多說了,同泠泠也是打小的分,不比九王差到哪兒去。”
說著,順手牽過趙泠的手,拍了拍笑道:“泠泠,舅母一直以來對你怎樣,你心里也有數。我也不說你二表哥的好話,他的確不太會討姑娘家歡心,平時公務繁忙,也顧不得同你們走。但他是個好孩子,若你嫁給了他,定然不會半分委屈。”
趙泠心里苦笑,繞來繞去,又繞到紀王府去了。現在可算明白了,在場幾人當中,除了老夫人不得和離之后,孤苦終老,其余人都盼著再嫁。
可已經在前當眾發誓,今生絕不再嫁的。
于是婉言謝絕道:“并非是二表哥不好,只不過我已經對天發誓,今生絕不二嫁。所以這些人中,不管他們有多出,我也不可能嫁給他們。”
皇后道:“你只發誓說不能再嫁,可沒說不能讓郡馬爺贅長公主府啊!”著趙泠的肩膀,又笑道:“你盡管放心罷,你先挑你的,回頭有什麼事,還有太后給你做主呢!”
趙泠微微一愣,倒是未想到這一出。不免暗暗蹙眉,正不知如何婉言謝絕紀王妃的好意,卻見阿瑤忽然走上前來,自畫冊中出一張。
皇后正要出聲呵斥,卻見這畫像不是旁人,正是謝明儀。
“定然是下面的人弄錯了,怎麼弄了首輔大人的畫像來,簡直太不像話了!”皇后忙將畫像收了起來,招來宮人訓斥,趙泠暗暗松了口氣。
待出了慈寧宮時,恰好同下了早朝的謝明儀遇見。他似乎有公務在,立在玉臺上同幾個員談事,忽見郡主的儀駕,微微一愣,連員的回話都沒聽見。
“謝大人,謝大人?”
“什麼?”謝明儀這才回過神來,眼尾的余仍舊注視著下方,但卻沒能瞧見趙泠,心里難免失落,“你方才說的什麼,可否重復一遍?”
“回大人,下方才說今年秋獵的事宜,皇上全權給了大人理,往年都是禮部尚書負責,今年禮部尚書剛好抱恙,在家休養了半月,不知大人是否需要下們從旁協助?”
謝明儀淡淡道:“不必了。”說完,他又轉頭往長廊去,見轎輦已經走遠,心里越發失落,頓了頓,又吩咐道:“今年加強防備,圍場周圍多布置一倍的兵,隨行的宮人嚴格搜,切記不可放任何閑雜人等混進圍場!”
“是!”這員順著謝明儀的目了過去,剛好瞧見了轎輦尾,想了想,遂上前結道:“下聽聞今個太后娘娘將元嘉郡主找過去,似乎有什麼要事,連皇后娘娘和紀王妃都一并請去了。”
謝明儀蹙眉道:“什麼要事,你可知?”
“好似是替郡主相看未來夫婿,宮里的畫師連日來忙得腳不沾地。京城但凡未婚配,家室又不錯的公子,皆是榜上有名!”
“那太后娘娘可瞧上誰了?”
這員搖頭道:“這個下就不清楚了,只不過下聽宮里的老人說,太后娘娘很重視這件事。想來過不了多久,便又要傳來元嘉郡主的喜事了,當真是可喜可賀。”
謝明儀聽了這個“又”字,心里極其不是滋味。他從前娶趙泠為妻時,也沒人說過“可喜可賀”四個大字,有的全是唏噓聲和質疑聲。
現如今郡主要再嫁了,他倒不覺得有什麼可祝賀的,非但如此,還想送上幾副挽聯,最好能將對方綁住雙手,栓在馬上活活拖死,那樣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