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目不斜視到了徐夫人床前，俯下去，詢問今早的病用藥。

一旁鐘媼代應，說老夫人前兩日的悶頭疼已有所好轉，早上也方吃過藥，稍晚會有醫士府復診。

魏劭觀祖母氣，看著確實神還好，便轉頭向鐘媼道：“有勞阿姆費心。”

鐘媼微微笑道：“不敢居功。男君這幾日不在，君早晚服侍老夫人于榻前，昨日煎藥都親自在爐前守著。很是用心。”

小喬見他自房后，這才抬起眼皮，看向了自己。

對了眼他的目，視線便投向床上的徐夫人。

徐夫人道：“我已爽利不，你無需牽掛。衙署里既然事多，盡管忙去。”又看向小喬，微笑道，“這兩日你也跟著累了，見你早上一來，張小臉兒便白白的，眼窩子也凹了些進去，想昨夜也未睡好。我這里暫且不用你了，你回去歇歇。”

小喬其實心里并不想走。

徐夫人病沒痊愈前，恨不得搬過來同住，早晚日夜守著才放心。只徐夫人都這樣開口了，今早神看著也還好，自己若再堅持留下，未免刻意做孝之嫌。想了下，便道：“我并不累。多謝祖母的垂。如此我先回房了。等醫士到，孫媳婦再來。”說完便與魏劭并肩告辭。二人一走出房門，雙目便著前方，沒看邊上的魏劭，更沒像平日那樣等他先行，徑直朝前而去。

魏劭起先在門口停了一停，和候著上前搭訕的春娘說了兩句話。一扭頭，見小喬竟沒等自己了，微提擺，下了臺階，竟撇下自己便走了。盯著背影，不一怔。

小喬很快出了北屋，不不慢地走在那條甬道上。春娘見男君也在，自己便慢慢走路，落在了后頭。

魏劭走幾步，追上了小喬，和并排，看了側臉一眼，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小喬道：“是我的本分。且我也實在沒做什麼。”

魏劭見雙目始終著前方，雖然也與自己說著話，卻未曾轉頭看自己一眼。心里便覺得遭到的冷落，未免到沒意思起來。閉也不再說話了，加快腳步越過了，自己走在前頭。行到那個三岔口，本想直接再回衙署，略略遲疑，還是拐往了西屋。

小喬進了房，見魏劭站屋里，面無表道：“且替我更。”

他上穿的，還是昨晚出去的那套便服。白天衙署面眾，確實不妥。

最近一直都是小喬親自替他做這種事。他去衙署要穿什麼，平常要穿什麼，以致于外靴腰帶搭配，小喬早已經了然在心。見他站那里一不又充大爺的樣子，心下厭煩，轉仆婦一道，卻聽他道：“我不要旁人。頭油氣味太重，沖鼻！”

西屋里林媼，包括春娘，以及另幾個年輕侍在，都喜歡用一種散著濃郁香氣的發油。們洗頭洗澡也不似小喬那麼勤快，發油混合了皮脂，靠的近了，香氣確實有些沖鼻。只不過小喬早晚和們在一起，聞慣了，也沒覺得什麼。他挑剔。小喬盯他一眼，自己過去取出他一套玄端素裳制服出來。

小喬到他前幫他換時候，魏劭一直低頭注視著，忽道：“一早起便未見你笑過。”

小喬冷臉道：“祖母欠安，我何來心調笑？”

魏劭一頓。

小喬命他轉。魏劭便依轉。轉回來后，看了一眼，又道：“你昨晚何時走的？我醒來便不見你了。”

他這回說話聲音卻放低了，帶了些小心似的。

小喬依舊沒抬眼看他，淡淡道：“你睡了，我不走，還留那里等你醒來再繼續伺候？”

魏劭頓時想起昨夜衙署書房里的狂，咽了下唾，便無話了。

小喬幫他換好裳。取了條黑皮弁腰帶，嵌上鑲了五顆藍、赭、褐、紅、綠寶石為飾的帶鉤，再取代表份的金質魚符，裝一條玄繡金的魚袋，連同他日常所佩的那柄寶劍，懸于腰間。

“妥了……”

小喬說道，最后捋了捋劍纓，卻見魏劭忽然抬起了一邊的臂膀，手掌托起下，將臉抬了起來朝向他，拇指輕輕一側的面頰皮，俯下來，將他的臉靠近些，用低低的磁嗓兒道：“昨晚上是我不好，教你吃苦。你臉都白了，眼窩兒也凹進去了。祖母都瞧出來了。北屋那里跟前也有人，你白天不用再去，自己好生再睡一睡。”

小喬終于抬眼，見他兩只眼睛俯視自己，里頭黑黝黝的目看著似乎倒關切的。把臉稍稍扭了扭，離開他的手，這才笑了笑道：“謝夫君。我自己也曉得的。”

魏劭憋了又憋，終于伺機將方才一番醞釀了些時候，自以為很是的話說出了口，卻見不冷不熱，無甚大反應，便如熱臉到冷屁，心里又發悶。此刻裳也換好，沒理由再留房中了。且他數日不在，今日衙署一早便有多人在候，也確實無暇再耽擱，正了正，恢復平日那張君侯臉，轉便出去了。

小喬送了他幾步，出房門后，目送他背影出了院，自己便回了屋。

……

魏劭打馬去衙署。

他在漁城里時候，平常日常幾乎是魏府與衙署早晚兩點一線的往來，如無特殊，早上路過在這街的辰點也準的很，一般辰時初，上下不會超出一刻鐘。是以街道兩旁居民和商販都認得君侯，見他今早又這時候高坐馬背，后跟了左右隨行，遠遠來了，紛紛便停下手邊的事，站于街道兩旁行禮致意。

魏劭緒不高，心不在焉，沒催馬，一路這樣不不慢地過去了。快走完這條街，離衙署沒多遠，對面忽然一陣清脆叮當聲響，漸漸駛來一輛華麗的輕便馬車。車前以紫煙紗籠罩，左右雙角懸著一對別致金鐺，離的近了，可見煙紗仿佛坐了一位郎。馬車前行，金鐺發出不斷的叮叮當當悅耳聲音，吸引了路上許多的注視目。

魏劭為君侯，在漁行路，自然習慣走中央。那馬車也行中道。等近了些，便要相遇在道中。

魏劭一縷飄到不知哪里去了的君侯英魂，終于被那金鐺聲給喚了回來。抬頭看到迎面是輛馬車要擋自己的路了，到不悅，皺了皺眉，忽見那輛馬車停了下來，一只中指戴著枚碩大宛若鴿蛋鮮亮紅寶石戒指的玉手從那面紫煙紗側探了出來，輕輕掠起輕紗，接著，馬車里出一張鮮艷的婦面孔。但見綠鬢翠眉，點朱丹，一張芙蓉面，雙眸如水含，鬢發側了一支致步搖，隨探頭作，金玉撞，發出窸窸窣窣的相撞之聲。

這婦打扮麗，風姿出眾，頭一探出來，道旁許多目便投向了。的眸卻獨獨向對面馬背之上的魏劭，面上驚喜，竟口喚了一聲“二郎！”

魏劭的視線落向對面婦，目頓了一頓，略詫異之，一時間停下了馬。

甫喚出了口，這婦隨即仿佛又意識到不妥，忙改口：“多年未見，不知今日竟如此遇到了故人，實是萬幸。妾不便下車，只能在車中一拜，君侯勿怪失禮。”

說話時候，早有行于馬車旁的侍過來將輕紗打了起來。婦果在車里，朝馬上的魏劭虛拜了一拜，旋即盈盈起，一雙明眸再次投了過去。

且艷的一個婦，卻有這樣一把和外表極不相稱的沙音，仿佛流著說還休的一段憔悴滄桑。大凡男子聽到了，總是難免會在心底里不自地憐惜起來，想要知道這憔悴滄桑背后的那些遭遇故事。

魏劭著面前這個和他年記憶深里的那個影子仿佛已經重合不起來的艷婦，片刻后，點了點頭，道：“夫人何時到的漁？我竟不知。”

蘇娥皇道：“便是數日前的鹿驪大會，妾有一侄名蘇信，亦前來參會。妾同行而來，本是為他助威。”

魏劭聽到蘇信二字，似乎想起了什麼，微微蹙了蹙眉。

蘇娥皇微微仰臉，著他又道：“妾的侄兒因了求勝心切，當日風度全無，竟出手傷了喬小公子。我當時坐于觀臺，見的一清二楚，這幾日心下慚愧，原本想次日便帶了侄兒前去致歉，不巧那兩日我頭痛舊疾發作，只能停于驛舍靜養子。及至昨日，人方好了些，才得知喬小公子已經回了兗州，心下更是愧疚難安。昨夜竟一夜無眠，今日登門，一是拜外姑祖母，二來，要向君致歉。”

馬車后跟隨著的一匹馬上，下來了一個青年，正是那日的蘇信。

蘇信面帶慚，到了魏劭的馬前自責認錯個不停，貌極懺悔。

魏劭瞥蘇信一眼，淡淡道：“致歉免了罷，我夫人也未放心上。”

“多謝君侯大量，妾甚是激。”

蘇娥皇眸微，落于魏劭面上：“如此則我去拜外姑祖母。”

魏劭道：“祖母這兩日小恙，恐不方便見客。夫人可擇日再來。”

蘇娥皇出關切之：“外姑祖母染了何恙？可要？如此妾更要去探老人家了。猶記從前小時，妾在漁的那幾年里，多蒙外姑祖母照看，出貴府，便如己家。從前種種的舊事，猶如昨日，妾時常記掛于心頭。如今既到了漁，又知老人家有不適，妾豈能過門明知而不？”

魏劭仿佛遲疑了下，終于還是道：“你若實在要去探，去一下也好。只不必停留過久。免得擾了祖母休息。”

蘇娥皇仿佛松了口氣，忙應下，又向他深深地致謝。

魏劭向略微頷首，打馬從馬車旁經過去了。

蘇娥皇轉頭，過窗目送魏劭影遠去，放下輕紗，吩咐了一聲。

馬車繼續往前，在金鐺叮叮當當的伴隨聲中往前而去。

快到魏府門前，蘇娥皇取出座下的一面銅鏡，對著銅鏡以帕去面之上的一層胭脂。又拔去發間那支耀麗步搖。對鏡端詳一番，方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