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哪個圈里, 都得要講究一個熱度。《盲僧》剛拍了幾天，宣傳方就已經火速行起來，制作了一些搶眼的鏡頭剪輯放到網上。

這本來不是一部戲, 但是觀眾偏偏都喜歡從石頭里摳糖吃, 而且越摳越偏。

最開始網上傳了一些男主的同人漫, 沒兩天微博上有個量極高的大畫手突然發了一張男一男二手時的人設圖。

畫面里盲僧眼睛上覆著一段鮮紅薄綾, 下面是屬于葉欽的秀鼻子和櫻薄。他倚著竹杖, 向后翻, 躲過年的雷霆一擊。

年高高躍起，黑鼓, 黑發飄散, 一雙水眸子里盡是翻滾的恨。

明明是一場殊死搏斗, 千鈞一發間卻撞出一種異樣的旖旎。

何玉謙捧著手機坐在老板桌后面，一邊抖著, 一邊大笑著說道：“哈哈哈，葉子葉子，你現在是熱搜頭一個兒了，評論里頭都是人才！我得給你念念這個。”

也不管葉欽想不想聽，他就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啊, 啊，啊, 八個啊，我真的死小師父啦！殺手小哥哥我也可呀！雖然我不介意左擁右抱，但你們實在太般配, 我決定退出, 全你們，祝你們幸福鴨！哈哈哈底下排著隊地問幾個花生米能醉這樣。”

看葉欽木著一張臉, 何玉謙有些不甘心，又挑了一條：“雖然宣傳說是劇，我昨天還以為是言，結果今天我就磕起了CP，微笑、點兒、gpj。”

“jpg，兄弟。”葉欽聽不下去了，抹了一把臉準備站起來：“沒什麼事我回家了，累的了。”

“哎別走別走，這里面好多好玩的呢！”何玉謙一抬頭看見葉欽的一臉漠然，又慫了，“不是……我這不還有事兒跟你說呢嗎？”

葉欽打量了他兩眼，好像還真有什麼正事，又坐下了：“說吧。”

每次何玉謙一撓頭，葉欽就知道他八是有求于自己，又追了一句：“跟我你還這麼不痛快，什麼事兒？有話快說。”

何玉謙嘿嘿了兩聲，大黑狗似的往桌子上一趴，眼地看著葉欽：“小白這孩子不錯，我想讓你捎捎他。”

他說的“捎捎”，其實就是利用炒CP增加新人熱度，也算是現下老人帶新人最快最省事的方法。但畢竟在某種程度上對雙方都是一種消費，很多已經出圈的藝人都非常惜羽，這種事還是能免則免。

公司藝人雖多，但能跟葉欽比肩的本來就，況且和白曇沒有直接合作，就缺了個“炒”的由頭。這樣看下來，葉欽的確是提攜白曇的最佳人選。

雖然何玉謙平時和他嬉皮笑臉沒什麼正形，但多年也難得見他低頭向葉欽正經求個什麼。

葉欽眼睛微微乜斜著何玉謙，心里頭有點。看上去利益至上的一個人卻懂得惜后生，明明跟白曇非親非故，何玉謙看他是塊材料，就舍得給他花心思。

葉欽撇著角笑了笑，一雙好看的眼睛彎起來，像是盛著醉人的酒。

“誒呀媽，葉老師，您別笑。”何玉謙看見他笑，又忍不住貧起來，“剛才評論里怎麼說的來著？‘請停止散發該死的魅力吧’！白曇你是捎還是不捎？快給個準信！”

“你們按照需要作吧，我不直接摻合。”葉欽端起茶幾上的正山小種，稍微抿了一口。

何玉謙知道他這就是答應了，沖他大拇指：“兄弟，夠意思！”

答應了何玉謙，周末收工之后被劇組里的年輕人邀請一起出去玩的時候，葉欽就沒拒絕。

現代人的“玩”，除了吃飯看電影，就是唱K。

吃飯的時候導演和制作都賞了面，但也就隨便吃喝兩口意思意思，很快就走了。

等到了KTV，基本上剩下的就全是年輕演員。

大家都知道葉欽不是規矩多的人，了拘束。桌子上的空啤酒瓶逐漸多了，氣氛也就熱絡起來。

“慢慢……慢慢心變鐵……慢慢……慢慢我被拒絕……”閆茜茜握著麥克風，坐在高腳凳上忘我地唱著。

包廂的門被推開，何玉謙閃進來，直奔葉欽：“沒喝酒吧？”

葉欽正懶洋洋地靠在皮沙發上聽歌，眼皮也沒抬一抬，輕輕搖了搖頭。

白曇就在他旁邊坐著，看見何玉謙過來，懂事地讓開一塊地兒：“您叮囑過，這次沒敢讓葉老師酒，我們喝酒，他喝葡萄。”

何玉謙還是不樂意了：“這個季節哪有什麼好葡萄，還不都是香兌的？以后別給他瞎喝，只能喝白水和茶。”

“誒我說你怎麼就不能消停會兒呢？ ”葉欽“嘶”了一聲，“我里沒味道，喝個果你也管，你怎麼管那麼寬呢？”

何玉謙拿了他手里的葡萄，堅持著小聲嘟囔了一句：“別瞎鬧，都是防腐劑。”

今天晚上閆茜茜喝了點酒，比平常還要活躍一些，唱完一首突然沖著這邊喊了一聲：“葉老師！”

“哎？葉老師被cue了！”何玉謙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賊咪咪地笑著。

閆茜茜從高腳凳上蹦下來，把話筒遞給葉欽：“葉老師，我你這麼多年，從來沒聽過你唱歌，今天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您也亮一手呢？”

看到葉欽有點猶豫，白曇也話進來：“是啊，好像葉老師從來沒公開唱過歌？”

“年輕人，你們想想，”何玉謙笑著把剝好的橘子遞給葉欽，“你們葉老師不唱歌，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呀。”

閆茜茜偏著頭想了想，一下就明白了：“啊！一定是這樣！一般多棲藝人都比較辛苦，而且力容易分散。葉老師戲已經演得這麼好了，的確沒必要發展音樂方面了。”

葉欽慢條斯理地吃著橘子，不置可否。

“你這個解釋也很有道理。”何玉謙越笑越厲害，幾乎從沙發上跌下去。

閆茜茜更是不著頭腦，繼續請求葉欽：“葉老師，你給我們唱一個吧？在場的雖然都是演員，但也都是你，是不是啊，小白？我們一起跟葉老師求個福利唄！”

白曇笑著看了葉欽一眼：“的確是，但是葉老師不愿意的話，還是別勉強他。”

“誒呀葉老師……”閆茜茜喝得有點上頭，本來就不多的矜持更稀薄了，說的話也越發不著邊際，“我真的……我有個朋友生病了，太想聽您唱歌了，聽不到的話可能就含恨而終了。”

聽見這一句，何玉謙再也忍不住了，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著，一邊說：“你朋友要，治病還是得吃藥。你葉老師不會給唱歌的，你讓死心吧！”

“那我唱個《星星點燈》吧。”葉欽放下手里半塊橘子，拄著膝蓋站了起來。

何玉謙一下就笑岔氣了，一邊咳嗽一邊出驚恐的眼神來：“你，咳咳，你要干嘛？”

“你聾了？”葉欽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經紀公司老總，比演員戲還多。”

“哇……我還以為葉老師喜歡的歌會是那種深的類型呢，沒想到居然是這麼颯的老歌！”閆茜茜一邊幫葉欽點歌，一邊點著頭贊許道。

前奏響起來，葉欽曲著左，很隨意地靠在墻上，纖長手指把話筒松垮垮地握著。他微微仰著頭看屏幕上的歌詞，秀氣的下頜下面出小巧鋒利的結來，在KTV的斑駁燈里投下一道版畫一樣的側影。

閆茜茜悄悄用手機拍了張照片，遞給白曇：“真的，葉老師隨便一站，一點死角沒有，完全就是照。”

葉欽開口的時候，大家正傳看著照片，按了暫停鍵似的一下就全都僵住了，只有何玉謙笑得渾發抖。

又又潤的一把嗓子，像是最清澈的冰翡翠，任誰聽來都是對耳朵的極致款待，中不足就是一個字都沒在調上。

閆茜茜茫然地看著白曇，有點自責：“我是不是點錯歌了？這不是葉老師要的版本吧？”

何玉謙已經收住了笑，抄著手靠在沙發上：“這歌就倆版本，原版和葉欽版。”

就算聽不清何玉謙在說什麼，葉欽也知道他那張狗吐不出什麼象牙，但他沒有做事做一半的習慣，只是冷冷斜了他一眼，繼續自顧自地唱著：“……滿天的星星，請為我點盞希的燈火……”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白曇拿起桌子上的麥克風，低聲跟著葉欽唱了起來。

他的聲線比葉欽低很多，卻悠揚又悅耳，在不喧賓奪主的況下，慢慢把葉欽荒腔走板的歌聲拉了回來。

兩個人的聲音一個瑯瑯如玉聲，一個低沉如鐘鳴，配合在一起，意外地和諧妙。

何玉謙瞪大了眼睛看著白曇：“我天，我認識葉欽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見人能把葉欽的調扳過來。”

“沒記錯的話，小白原先是男團員吧，”閆茜茜舉著手機給倆人錄像，躲開手機話筒沖何玉謙說：“還是領唱來著。”

“嘖，怪不得。”何玉謙咂著，“真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聽見葉欽唱一首不走調的歌。”

“何總，”閆茜茜錄完，抬頭問何玉謙，“這個錄像我可以發社嗎？”

“發唄，”何玉謙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抬頭看著臺上正唱歌的兩個人，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好東西大家分嘛。”

等葉欽唱完歌，何玉謙抬手看了看手表：“行了，不早了，我得送你們葉老師回家了。”

“我送吧，正好我晚上也沒別的事兒了。”白曇把麥克風放下，手去拿服。

何玉謙先沒搭腔，半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才不慌不忙地開口：“你們年輕人夜還長呢，多玩會兒吧。”

白曇倒也不堅持，抿出一個笑：“嗯，那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葉欽跟著何玉謙上了車，搖著頭放松了一下脖子：“這麼多年沒唱過歌，生疏了。”

要放在平常，何玉謙準得跟他貧兩句，可今天卻破天荒的沉默了。

覺出來何玉謙有點緒，葉欽手托著腮問：“今天我配合吧？何老總剛才還笑得那麼開心，怎麼現在又一副思春婦的樣子了？”

葉欽在車上的時候，何玉謙開車一向小心，他沒跟他瞎逗，只是有點郁悶地說：“那個白曇吶……我有點擔心。”

“白曇？擔心什麼？”葉欽一聽是這個事，開解他，“現在網上對他評價很正面啊，我也答應你會帶他，你還有什麼可擔心。”

“嗐，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何玉謙忍了忍沒忍住，“我今兒老覺得他有點怪，然后前前后后這麼一琢磨，你說他是不是對你……有點什麼想法？”

葉欽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想法，口氣淡了下來：“他能有什麼想法，可能就是對前輩的盲目崇拜吧，在哪個行業都有，很正常。”

“那樣最好，”何玉謙皺了皺眉，“我只是看他底子不錯，想讓你替公司帶個人出來，可不想讓他對你什麼多余的心思。見過峻那個王八蛋，我現在對接近你的人都有影。”

聽見那個名字，葉欽心底又泛上來一說不清道不明的覺，他把座椅背調低了，隨意地向后一靠：“放心吧媽媽，我一定不再嫁了。”

何玉謙低笑著罵了他一聲，很快把車開到了小區門口。

今天大門口的通行欄桿壞了，幾個工人正在檢修，車輛暫時無法通行。

“那就送到這兒吧，里頭也沒幾步道。”葉欽說著，解開安全帶，戴上帽子口罩。

“行，那我先回了。”何玉謙答應著，把車窗搖下來，“是明天上午九點去醫院看吧？我送你去。”

葉欽拍了拍車門框：“再說吧，路上開慢點。”

小區里的綠化做得很好，盡管是冬天，冬青木也蔥蘢地滿道路兩旁，在路燈下煥發著然生機。

葉欽漫不經心地朝小區深走，慢慢遠離了街市的喧囂。

走著走著，他突然覺得后有點奇怪，倒不是有什麼不尋常的靜，而是有一些過分的安靜了。

他沒有刻意地改變步速，而是選擇走了一條有轉角鏡的大路。

一路上的燈都很明亮，他走過那面圓溜溜的凸面鏡時，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后的況。

什麼都沒有，別說人，連條狗都沒有。

轉仔細地確認過沒人跟著自己，葉欽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一冰涼落在鼻尖，葉欽微微抬起頭，只見路燈下泛起晶瑩的細碎微。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