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鳴張著, 半天才回過神來, “您是欺負我沒念過書嗎?文二是人名嗎?您宇文意, 您兒子宇文二?這不是父子, 是排兄弟呢吧?”
皇帝覺得這人可能真是讀書不多,他給擺事實講道理, “朕這是顧念你啊!你想想,朕的邑是孝慈皇后的郭姓拆分開的。咱們的兒子文二, 合起來不正是你的齊姓嘛。要說不好聽,還不是怪你姓得不好, 你要是姓得有學問些,也不至于害得孩子這個名字。”
這簡直就是蠻不講理啊, 姓這樣難道是的錯嗎?著額頭說:“有的姓能夠拆分,有的姓不能。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可管孩子這個名字, 我老覺得有點兒對不住他。”
皇帝說:“那就不和朕相干了,朕只負責對你有代,至于孩子的想法, 不重要。”
嚶鳴愕然看著他,驚訝過后卻漸漸安定下來,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排序,父母、妻兒、兄弟, 總會分出個先后高低來。算看明白了, 在他心里大約能排在他兒子的前頭, 只要對有了代, 孩子高興不高興,都是孩子自己的事兒。
拿手絹掩住口,悄悄笑得歡喜,這樣的排序很滿意,倒不是和將來的兒爭寵,只在乎他的態度,他的態度對來說很要。
不過不能他看出得意來,復正了正臉道:“昨兒才大婚的,今兒您就想孩子,這也忒急了點兒。”
皇帝說:“朕一向未雨綢繆……”說得越多,發現今晚上的談資就沒了,還拿什麼借口和秉燭?忙頓住了,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窗外,揚著輕快的聲調嗟嘆,“今兒天氣真好。”
已經是小雪的節氣了,天地間花草樹木日漸蕭條,路邊的垂楊早就掉了葉片,只余細細的枝绦在風里款擺。嚶鳴瞇著眼,看老爺兒從窗口上泄進滿車瀑,說:“我不冬天,冬天滿世界灰蒙蒙的,好些鳥兒沒了,連地上的草也枯了。”
皇帝倒并不這麼認為,“沒有衰減,哪里來的繁茂?天上沒了春鳥兒,風和日麗的時候照樣有風箏;沒了花草,有雪,紫城的雪你見過麼?紅墻白雪,是世上最的景兒。一年才四個季節,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哪個都很好,不該分出伯仲來。”
難得聽他說這樣順應自然的話,聽出了一種現世安穩的好。轉過頭瞧了他一眼,石青的朝服映著白潔的臉,并不因昨晚的勞壞了氣,反倒更有種清嘉澹定的蘊藉。喜歡他的眼睛,那雙眉眼間烽火璨然,永遠流著激昂和執著……在想,等將來有了孩子,一定也會長著一雙那樣的眼睛,有宇文家獨有的濃眸和金環,有他那樣高高的個頭,和對江山人世滿懷的赤子之心。
“是,您說得對,我雖怕冷,但我喜歡下雪。”抿嫻靜地笑了笑,“上回約好的,初雪的時候要再帶我去吃餛飩,您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他點了點頭,很慶幸皇后的寶座沒有束縛住的手腳。也沒有礙于份和面變得刻板沉悶,這樣很好,很合乎他對皇后的想象。
他出手,等把手降落在他掌心,然后握著那荑說:“昨兒太累了,回頭給皇祖母和皇額涅謝過了恩,就回去好好歇著。大婚后一個月朕都要住在坤寧宮,你聽見這個消息,是不是很喜歡?”
嚶鳴的角艱難地牽了下,一個月麼?好雖好,這是整個后宮只有皇后才能獨的厚,但這厚讓有些恐懼。瞧著這個人,最親近,又最讓苦不堪言的人,現在對他說不上來是該還是該恨。要以的利己主義來說,這人簡直該老死不相往來。可是從的真心出發,又覺得只要他高興,自己吃點苦好像也沒什麼。
和他開玩笑,“這一個月里您得天天和我大眼瞪小眼,難道不會覺得膩嗎?”
皇帝并不總是說話不著調,他想了想說:“不會膩,往后三十年,四十年,朕都不會膩。”
嚶鳴聽了鼻子有點發酸,低頭扣住他的手掌,小聲說:“天家只怕沒有長盛不衰的榮寵,但您有這份心,我也知足了。”
人總是分外容易多愁善,皇帝探手了的臉頰,“朕手握天下,多好東西都是朕的,只要朕喜歡,可以收羅八方人,堆滿整個紫城。你知道爺們兒多大年紀的時候對人最興趣嗎?差不多十六歲那陣兒。那時候專挑好看的皮相,可是時間過得久了,發現好看的人千篇一律,沒什麼大意思。你呢……”他斜了斜眼,“長得不是頂好看,但紫城里也算獨一份兒。你說世上的事多玄妙,你和你阿瑪脾氣很像,你阿瑪給朕當臣子,臣覺得腦仁兒疼,你給朕當皇后,朕卻覺得很合適,你說這是為什麼?”
嚶鳴說:“后宮是個大染缸,什麼都往里頭倒。我善于攪合,一攪合就統一了,這麼著大伙兒都差不多,就能得很好。”
皇帝詫異地看著,“朕可沒說你是攪屎,這個比方是你自己打的。”
嚶鳴愣了下,“我說自己是攪屎了嗎?話還不是從您里說出來的!我要是攪屎,您的后宮什麼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什麼了?”
這下皇帝有點怵了,忙道:“朕沒這麼說,朕是給你提個醒兒,是你想多了。”
嚶鳴氣哼哼別開了臉,“您等著吧,我非得和皇祖母告狀,讓好好收拾您不可。”
皇帝腹誹起來,說著犯天威的話,還一口一個您啊您的,果然是只口腹劍的笑面虎!
當然,皇后要是真的告狀,他不得吃一頓掛落兒。帝王家對外是天下第一家,隨便拎出一個人都是一等一的主子,但關起們來在自己家里頭,祖是祖孫是孫,半點不敢逾越。嚶鳴的好在于,的出現能緩和那種略顯局促的氣氛,祖孫間話題也不再只圍繞朝政打轉。皇祖母喜歡,皇帝重,兩頭拉攏著,帝王家也會有種尋常家子的溫。到最后皇帝總結出一個道理來,無論如何,家里不能缺個人。
嚶鳴呢,大婚前雖在宮里住了半年,但今兒是大婚后頭一回進慈寧宮,心境倒是大不一樣了。恭恭敬敬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敬茶,那種赧然的神,是小媳婦見長輩的神。
太皇太后把一柄如意給,笑道:“好孩子,打今兒起咱們可真是一家子了,愿你與皇帝吉祥如意,百年好合。”
嚶鳴磕了頭道:“奴才謝皇祖母恩典,日后必定恪守本分,盡心侍奉皇祖母與皇額涅膝下。”
復給皇太后見禮,皇太后同賞了一柄如意,愿很簡單,“別的沒什麼,早生貴子就是了。宮里歲月多寂寞,有個孩子才熱鬧呢。”
太皇太后如釋重負,坐在南窗下不勝唏噓道:“早前皇帝的婚事,一直是我心里最大的牽掛,如今好了,看你們了婚,我的大石頭也落地了。太后雖說得直白,其實我心里也是這樣想頭兒……”頓了頓復一笑,“王朝穩固,還是要子嗣健旺才好,我也不是催你們,終歸勤勉些不會有錯的。”
嚶鳴和皇帝尷尬對視了一眼,垂手道是。老太太這個“勤勉”,真是說得十分含蓄了。
長輩給完了示下,接下去便沒有什麼要事了。天兒漸涼,屋子里寒浸浸的,太皇太后一生節儉,沒到燒火炕的日子,只拿火盆攏了炭。大家圍爐而坐,爐火是淺淺的藍,嚶鳴和皇帝促膝坐在一起,時不時對視一眼,有新婚小夫妻難以言說的溫暖。
只是這四人說笑的時候沒有維持太久,很快便有大批嬪妃殺到。照著禮節是這樣的,大婚第二天,皇后原該率領一眾小主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這種事本不需要上頭吩咐下去,就該有后宮次于皇后的妃嬪召集。但因貴妃了申斥,后宮便一盤散沙似的,最后還是恭妃和怡嬪上承乾宮求見春貴妃,請貴妃帶領眾人慈寧宮行禮。春貴妃眼下還在足,聽了恭妃的話左右為難。
恭妃極力游說:“這會子正是和皇后娘娘握手言和的時候,貴主兒今日不面,往后哪里還有面的機會?”
春貴妃著手,低著頭,臉上神黯然,“只怕那位皇后娘娘不待見我。”
怡嬪和恭妃換了下眼,笑道:“貴主兒聽我一句勸吧,皇后娘娘待見不待見您是其次,您得在老佛爺和皇上面前臉。遙想當年,先皇后就是這樣一里一里失寵的,有了年紀的人和孩子一樣,誰走得勤些近些,就和誰親。咱們原是不打的,進宮多年的老人兒,橫豎就是這樣了,可貴主兒不同。您和皇后娘娘是前后腳進的宮,您進來就冊封了貴妃,可見老佛爺和皇上還是顧念您娘家阿瑪和敏貴太妃的。早前犯了點兒小錯,沒什麼要,打今兒起和皇后娘娘重修舊好。皇后娘娘才大婚,不好意思駁您的面子,您這會子不邁出這步,往后萬歲爺就真忘了有您這個人了,您打算步孝惠皇后的后塵嗎?”
這麼連嚇帶騙的,到底把春貴妃拱了出來。
其實人人都有各自的念想,繼皇后圣眷隆重是不假,但也不能常年霸占龍床吧!這時候大伙兒在萬歲爺跟前走一圈,不說旁的,讓主子記住這張臉也是好的。
于是后宮主兒們盛裝來了,嚶鳴是頭一回看見人聚得這麼齊全,嬪妃們向行叩拜大禮,抬手說“伊立”。然后起下腳踏,率眾人向太皇太后、太后及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
家禮亦是國禮,每一步都需小心謹慎,以手加額拜伏下去,起的時候有左右攙扶,但一錯眼便看見了春貴妃。貴妃紅著臉接替了豌豆,小聲說:“主子娘娘,昨兒是您的喜日子,奴才們不能到賀,只好在各自的寢宮為娘娘祝禱。今兒是大婚后頭一天,合該奴才領著各宮嬪妃來給娘娘磕頭,奴才……”
支支吾吾有些說不出口,嚶鳴笑了笑道:“不必說了,我都明白。事兒既然過去了,就別放在心上了。”
春貴妃道是,暗暗松了口氣,有些畏懼地看了看皇帝。皇帝垂著眼,慢慢盤弄他的迦南手串,對們的對話置若罔聞。關于朝堂和后宮的平衡,以前沒有皇后,不得叨擾太皇太后。如今有了皇后,有的置手段,他只問前朝,不管后宮事。偌大的家國天下,各有各的分工,要是胡手只會壞了規矩,往后再想整治,就得傷筋骨。
春貴妃有些失,好容易鼓起的勇氣,皇帝竟沒有半句下文。不明白,和皇后出差不多,娘家甚至更有優勢,進宮后也曾得過皇帝許多賞賚,聽過幾句溫存的話,若是沒有一點兒喜歡,為什麼當初要封貴妃?為什麼要留人在宮里?難道僅僅是為了籠絡忠毅公府嗎?
憂心忡忡,和這一團喜氣有些格格不。太皇太后不太熱鬧,但因今兒是帝后大婚頭一日,破例留了后宮主兒們用膳,目的也是為了給后妃融洽創造一點時機。太皇太后如今雖坐到這個位置,想當年也是打這兒過的。后宮里頭的人都不容易,倘或能和睦相自然是最好,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鬧得哀鴻遍野,對皇后的賢名兒也有損。
至于皇后,絕佳的聰明人,親親熱熱攜貴妃坐下,把貴妃安排在離皇帝最近的座兒上,也算顧全了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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