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怎麼會變這個樣子。
清晨時分,葉朔看著靜靜躺在那里的太子,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自打十日前,二皇子告發太子結黨營私,手下員為保烏紗,對蝗災而不報,致使業陵湘斛兩地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一事之后,葉朔立刻就忙的腳不沾地。
誠如二皇子所想,發生了這樣的事,葉朔自然不可能再一味的袒護太子,不然的話,置那些難的百姓于何地?
葉朔做不出來這樣的事,葉朔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幫太子盡力補救而已。
葉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人快馬加鞭,不計本從漉城運了糧食過來,以解業陵湘斛兩地燃眉之急。
那胡姓商人跟顧姓商人,自然是葉朔手底下的人。
葉朔把那麼多酒水往北庭傾銷多年,手底下自然有不的商隊,那胡姓商人跟顧姓商人便是其中兩個。
怕目標太大惹人懷疑,葉朔費了好一番周折,才讓人弄了這三十萬石糧食過來,足夠業陵跟湘斛兩地災的百姓吃上兩個月了,有了這兩個月時間,朝廷的糧食自然就能夠順續上,如此,兩地的危機便能夠順利解除了。
自十月三日太子被廢那天起,葉朔不停想辦法聯系人之余,每日便都要來太子這里一趟。
那個時候太子的狀態就已經十分不對勁了,葉朔看在眼里,急在心頭,一直勸他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了,說不定事會有所轉機呢?
葉朔只以為將錯補上之后,便會好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太子竟然會走出這樣一步。
葉朔還記得他昨天晚上來的時候,太子還好好的,怎麼今天早上一覺醒來,人就沒了呢?
葉朔不知道的是,太子之所以會如此平靜,并非是因為業陵湘斛兩地危機解除,而是他心里頭已然是存了死志。
將死之人,心中自然是異常的平靜,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掀起他心中波瀾了。
更甚至在跟葉朔吃了最后一頓烤之后,葉朔臨走的時候,太子還特意叮囑了一句:“天冷了,記得多加。”
誰想,昨日一面,竟永別。
葉朔抖著手,去試探太子的鼻息。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葉朔只覺到一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有那麼一瞬間,他整個人僵在那里都不了,腦海里頭全是第一次見到太子的畫面。
彼時年溫厚如玉,葉朔還記得他抱自己時候手足無措的樣子。
“三哥,算弟弟求你,不要這樣……”
等太醫跟姚芷聽到靜趕過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同樣倒吸了一口涼氣。
當姚芷的目及到葉朔慌無措的眼神時,一顆心更是跟著了。
看到之后,葉朔幾乎沒怎麼猶豫,本能的就開了口:“求你,救他。”
此刻的葉朔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救命稻草一樣。
姚芷自然是不想要他失,可是……可是太子已經死很久了,子都涼了,縱使大羅神仙來了亦是無能為力。
在他期盼的眼神的包裹下,姚芷只覺得無力:“對不起……”
葉朔心頭繃的那弦,最終還是斷了。
只是如今他卻還不能倒下,葉朔微微一晃,下一瞬,他便及時扶住了旁邊的床柱,待眼前微微的眩暈減輕,這才咬著牙松了手。
還有便宜爹那關沒有過呢。
便宜爹雖說是將太子貶為了庶人,除了失,要有就是此次事鬧的太大,如果不這樣做,無論如何都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所以才說二皇子這一手實在是絕,景文帝想偏心都偏不了。
葉朔不想起了梅英卓之前說過的話,上次刺客是沖著便宜爹來的,刺客前赴后繼,最終還是刺中了便宜爹心口偏下的位置,功的傷了他的心脈。
如今雖說外傷是好了,但卻依舊不能大悲大怒,否則怕是要傷。
若是他知道了……
葉朔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姚芷:“護心丹你那里還有麼?”
此事已然是不能避免,葉朔只能提前做好準備。
姚芷聞言,趕忙從袖口那里取出兩枚丹藥。
這藥是姚芷從谷里帶出來的,怕萬一有個什麼不好連累到,葉朔將盒子打開,待太醫查驗過之后,才帶著太醫一道往便宜爹的住走。
路上的時候,葉朔腦子里頭糟糟的一團,實在是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跟便宜爹張口。
就在他即將抬腳邁景文帝所在院落的時候,太子的近侍,一直默不作聲的墨書突然攔住他,然后將懷中一紙書信給他。
“這是太子殿下留給九皇子您的。”
葉朔腳步不由一停。
飛快的將信件拆開,接著太子的筆跡就這樣映眼簾,在東宮的時候葉朔不知道見過多次了,太傅當初還總是拿他的字跟太子做比較,只是如今太子的字就如同他這個人一樣,再不見半分勁秀蒼翠,滿是暮氣沉沉。
這巍峨皇宮,果然最是殺人。
“九弟親啟:湘斛業陵之事,為兄自知罪孽深重,無面對世人,愧對太傅教導,有負皇恩,唯一死以謝天下。”
那胡、顧兩位商人后面捐糧彌補上了缺口又能如何?死去的百姓難道就能夠復活嗎?
太子從未想過,自己小小一個舉,便能引起這樣大的風暴,這幾年他做下的事,每每夜里想起時,連他自己都覺得厭惡。
恐怕在旁人眼中,他也早已是污穢不堪,滿泥濘洗都洗不干凈,哪兒還有當初的半分儲君之態?
可盡管如此,他卻依舊沒有能夠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恐怕在旁人眼中,自己這個太子早就像是個笑話一樣,他這樣一番舉,與那跳梁小丑又有何異?
從風霽月的太子殿下,到如今的廢人,太子實在是不堪忍,是想想,他都覺得自厭不已。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事已至此,太子自覺翻無,唯有一死,方能夠保全東宮那麼多子嗣以及妃子妻妾。
太子自知自己此刻已然是無力反抗,加之父皇又對他萬分的厭棄,太子唯有拿自己這一條命,來博景文帝這最后一憐惜。
或許只有拿這條命,才能夠重新喚起父皇僅剩的慈父心腸。
時至今日,太子手里頭已經沒有任何的籌碼,不論從何種方面,只有他死了,所有人才能夠過得舒心。
勢所,太子不得不死。
“然,稚子無辜。”太子死前,尤為放不下東宮的太子妃,還有幾個孩子,兒也就罷了,想必不會有人為難幾位郡主,但是皇孫就不一定了。
所有人都對東宮虎視眈眈,太子無人可托,臨死前只能留信托孤給葉朔。
“還九弟看在你我兄弟一場的份上,幫為兄,稍加照拂葉尋一二。”
太子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自己這個嫡子。
如今葉尋剛滿十六,這兩年東宮境不好,葉尋親事都還沒定下,只是太子卻是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吧嗒”一聲,一滴水痕到底還是落到了信紙上頭。
“…你可真是會給人找事兒!”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胡了把臉,葉朔忍不住罵了一句。
將信紙折好,然后放回到自己懷中,葉朔深吸了一口氣,道:“信我收到了,不用他提醒,回到上京之后我自會護著葉尋。”
葉尋到底是葉朔從小看著長大的,自然不會他被人欺負。
聽到九皇子的保證之后,墨書不由得松了口氣。
九皇子雖說行事荒唐,但卻是所有皇子里頭說話最算數的那個了。
“奴才替主子謝過九皇子。”
“不必。”
葉朔停了一下,又問道:“除了這個,三哥…之前,還有再說什麼麼?”
這…自然是有的。
墨書垂下眼眸:“主子說,他對不住你,你看到了他這樣不堪的一面。”
太子無面對的世人里頭,便有葉朔一個。
太子覺得有些抱歉,他知道了這些。
葉朔強忍著,才沒落下淚來:“還有呢?”
墨書又道:“還有就是,主子說,曾經他也想做個君子的。”
只是君子難當,他到最后,終究還是走錯了路,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墨書永遠也忘不了凄迷的月下頭,殿下拿似悲似怨的表。
太子心有不甘,只是再多的不甘,如今也都伴隨著他的死亡而消散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起來。
墨書不得不提醒道:“九殿下,圣上馬上要起了,您也該走了,該說的奴才都說完了,奴才告退。”
葉朔張了張,冷不丁的問了一句:“能不能不走?”
葉朔又補充了一句:“葉尋還未長。”
當年便是墨書突然出聲,誤打誤撞讓那產婆手中的紅丸抖落下來,過了這麼多年,葉朔依舊是記憶猶新。
而對方臉上跟昨夜太子如出一轍的平靜,葉朔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只要你想,我保你無罪。”
墨書愣了愣,片刻后,他搖頭:“小皇孫自有小皇孫的奴才。”而他,就只是太子殿下的奴才而已。
“奴才多謝九皇子恤。”
因著太子殿下的關系,墨書幾乎是三叩九拜。
再然后,葉朔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
雖說已經是二十年過去了,葉朔依稀還是能夠看到對方當年的模樣。
半晌后,葉朔抬腳走進景文帝所在的院子里,等待迎接接下來的命運。
但是顯然,因著墨書的關系,不等葉朔開口,景文帝那邊已經接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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