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眼中的一汪,那是曾經以為遙不可及的溫暖。
真的麼?
你真的能接這樣的我麼?
這樣兩手腥,踩著無數人的尸骨,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人麼?
弈深吸一口氣,忽然間展開雙臂,立刻被撲了個滿懷。
燭火搖曳,暗香浮,他的吻細綿長地落了下來。
翌日。
陸澤這些日子睡得總是不安穩,睡夢之中都是宋一鳴臨死前的模樣,那空的眼神和痛苦扭曲的臉……
下雨了麼?他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窗沿,似乎有沁涼的風灌領口。
他們這些弟子已經被關在這小筑之中十幾日了,弟子勉強擁在床榻上,男弟子索卷了床褥睡在地上。原先在名門之中的銳淪落到如此地步,這些日子已經見慣了四面的臉。
其實,他倒是習慣于寵辱不驚的,但只是不十分相信,那個年紀輕輕的武林盟主能夠查出什麼真相。
虛眸瞥見床榻上的楊秋爽翻來覆去,細的睫羽微微,一定也心事重重吧?
“若是覺得涼,你將我的裳披了罷。”
楊秋爽倏然一驚,后背背對了他片刻,這才轉過低聲問道,“師兄還不睡麼?”
陸澤闔目安神,“我睡不著。”
楊秋爽掖了掖被子,抿了下,“我心中總是想起阿青,師兄,你說這次的事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不知道,但……”
“總會結束的。”
黑暗之中,男人的聲音仿佛是說給楊秋爽,也仿佛是說給所有輾轉反側之人,“我們行得正坐得直,只需要等著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楊秋爽道,“我總是夢見小青,死的那樣痛苦,臨死之前定是絕的,我心中也十分后悔,若非那一日我要去取我的劍譜來
,或許就不會……”
陸澤低聲勸道,“這并非是你差使出去的緣故,同你義結金蘭,如姐妹,若是知道你如今愧疚難過,必然泉下不安。”
“我如今說什麼,你心中哀痛也是難免,秋爽,別怕。”
男人后四個字咬得很輕,幾乎微不可聞,但是還是聽耳中,微微點了點頭,心中流淌過一久違的暖意。
“他們都說我太過驕傲,不近人,其實我……”
一只手,修長潔白,緩慢展開在的眼前,那是屬于陸澤的手,楊秋爽輕輕地把手擱了上去,輾轉之間,覺得無限心安。
上已冷,四肢百骸都是一片溫涼,只有男人的手給帶來一片溫度。就這樣勉強睡到了天微明,云銷雨霽。
屋的弟子陸陸續續地起,有些人還顧忌著面,整理儀容,有些男弟子已然被關了七八日,神倦怠厭煩,一面罵罵咧咧地起,一面道,“這麼個混賬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
“哼,什麼時候是頭?什麼時候抓到那真兇什麼時候是頭!自己若無那金剛鉆,休來攬瓷活啊?一個年紀輕輕不知幾斤幾兩的人也來當武林盟主,他不當也不見那兇徒現了!我看武林上下太平得很!”
“話也休說絕了,到底人家是進宮又出來過的人,見過世面,殺伐決斷,你可仔細他殺你滅口呢。”
“要殺要剮盡管來啊,你看他拿著當令箭,我卻賭他不敢出手!在這麼個鬼地方關著和死有什麼兩樣?”
“嘿,蘇師兄既死都不怕,為何要甘愿被關在此?你甩手一走不就得了?”
“我可是土宗門下的嫡傳大弟子,掌門之位和一時忍辱孰輕孰重,你還不明白?”
七八個弟子紛紛攘攘鬧一團,早沒
了昔日里的大家風范。
楊秋爽微微皺了皺眉,陸澤便低聲問道,“你醒了?再過一些時辰,應該就有人送飯來了。”
翻坐了起來,還是守著舊時的規矩,將自己的儀容整理妥帖,鬢發梳的一不茍,洗手凈面,旁側的同門看見了不由得調笑道,“喲,楊師妹,都說你和阿青如同姐妹一般,如今才死了多久啊,你就‘初試曉妝新’了?”
楊秋爽深吸一口氣,臉鐵青,十分難看,陸澤輕輕地拽了一把,示意不要生氣。
忍了又忍,最終冷著臉道,“趙紫嫣,我素日里敬你年齡長我三歲,你說我也就罷了,若是再非議阿青一句,我撕了你的。”
那弟子大概是素日里就和楊秋爽不對付,冷笑了兩聲,“喲,師妹,怎麼被破就惱怒了?也是,一個死人怎麼比得上俊逸非凡的陸師兄呢?你當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自己是什麼德行,你自己心里清楚罷了!”
“你……”
陸澤忽然之間出一只手,將楊秋爽撥到了后,他是師門之中公認的公子如玉,如今面上神依舊淡淡,只是眼角眉梢出冷峭之意,“趙師妹,有什麼事你沖我說便是,用不著為難秋爽。另外提醒你一句,我們如今在這里,大家都有或多或的嫌疑,若是你肆意挑撥離間的話,我可上報長老,那時候休怪不顧念同門之。”
趙紫嫣含酸似的看了陸澤一眼,悻悻拂袖而去。
楊秋爽原本因為和那弟子爭執,俏麗面容分外冷峻,待到弟子走后,整個人泄氣一般坐了下來,神迅速黯然,陸澤知道還沉浸在傷心之中,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坐在了一側。
“陸師兄。”
“嗯?”
“我……”
楊秋爽忽然之間低聲音,“我想出去。”
陸澤一驚,“你說什麼?”要知道,他們如今可是于風口浪尖之上,若是貿然出去,不論是為了什麼,一旦給人發覺,那就是洗不清的嫌疑啊!
楊秋爽卻執著地看著他,眼中似有淚氤氳,“我想出去,陸師兄,今日是阿青的頭七。原本就無父無母,是師父從雜戲班子里贖回來的……那時候因著不肯上臺賣藝,已經被班主打折了半條,師父救回來之后,命我每日給送飯,起初我是不愿意的,可是忽然有一日,沖我跪了下來,道‘多謝’。”
“你知道麼?我自在師門長大,從未見過那樣激的眼神,可是我也不過是奉師父之命罷了。后來師父給醫治好了,我也央求師父留在師門,旁人都說脾氣不好,可是只有我知道,其實心思恪純善良……”
陸澤垂下頭,不自覺想到了自家師弟宋一鳴,心中不由得狠狠一。
那兇徒究竟意何為,才會對他們這些普通弟子下此毒手?
那被侵蝕得殘缺不全的尸,還有死不瞑目的一雙眼睛……思及如此,他一雙手攥拳,劍眉也擰了“川”字。
“秋爽,我知你心中難,我又何嘗不是一樣,只是如今我們是因為同死去的弟子關系不尋常才被暫且關在這里,你忘了,先才盟主追到這,兇徒就不見了?那人易容高超,就算混跡我們之中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你我出去不難,可若是被人發現,想要洗嫌疑可就難了。”
楊秋爽怔怔地看著陸澤,就算是在這個時候,親友被殺,死不瞑目,自己又陷嫌疑之中,陸澤依舊是沉靜的面容,以及不疾不徐的語調,其實,道理都明白,只
是明白歸明白,終究無法釋懷。
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楊秋爽低垂下頭,“對不起,陸師兄,是我異想天開,教你為難了。”
就在此時,負責送早膳的人來了,眾人一哄而上,鬧哄哄一團,那送飯的弟子是陸澤這一宗的,見到男人端坐在原地,不得親自拿了粥飯和小菜送過來,“大師兄,多吃一點吧,逝者如斯夫,咱們活著的人還是要保重啊。”
陸澤了眉心,略一偏頭示意,“我實在不,你給楊姑娘吃罷。”
楊秋爽接過托盤,心知此人有心照應他們,不由得溫聲說道,“多謝。”
那弟子忙道,“楊師姐就別客氣,我們這些小弟子平日里承蒙大師兄關照,這些都不算什麼,舉手之勞罷了。”
說完,又去給其余弟子分配早膳了。
陸澤看著楊秋爽慢慢地啃了一口饅頭,不知為何,忽然之間靈一轉,計上心來。
“秋爽,你很想出去是不是?”
楊秋爽點了點頭,神驀然驚訝,“師兄,方才不是你說我們出去惹人懷疑,實在得不償失麼?要麼還是算了……”
陸澤四下看了看其他的弟子,忽然之間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白瓷瓶,又用眼神示意楊秋爽那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楊秋爽瞬間明白過來,將碗遞了過去。
眾弟子正在彼此搶奪爭執之時,忽然之間聽到“啪嗒”一聲碎裂聲響,不由得紛紛回首看去,只聽陸澤一聲驚呼,“楊師妹!”
有同楊秋爽同門之人三三兩兩圍了上去,“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陸澤神從未有過如此慌,楊秋爽就倒在他的懷里,臉蒼白,也是淡淡的烏青,雙頰一也無,看上去便如同……中劇毒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