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到弈倏然看過來的殺人一般的目,離赤覺到后頸一陣涼意,但是況危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急急解釋道,“我不是讓嫂子真的歸降老賊,我的意思是咱們暫且讓歸降,徐圖后計。我看那老賊對于嫂子也是頗多上心……”
弈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完全轉過來,聲音不分喜怒,“如果你有一個妻子,會不會臨陣之前將拱手送給敵人?”
離赤“嗨”了一聲,“我是說計策、計策你懂嗎!”
“會還是不會!”弈倏然拔高了聲調,“離赤,不要忘了你自己的份!”
四下里一片死寂,最終,對面的男人低下了頭,“是,屬下知錯。”
姜沉璧見到弈面上怒容仍舊未消,不忍心看他在此事上分心,遂道,“弈,離赤的意思我明白,無非就是打敵營,你應該信得過自己的兄弟,更應該信得過我,若是實在走投無路,我覺得這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你的子如今還能再撐多久?”
弈用那雙飽含復雜意味的眸子看著,良久,出一只手來,輕聲道,“我不會讓你涉險,一分一毫都不會。就算不用那些卑劣手段,我照樣可以護你周全。”
他如此執著,姜沉璧反倒不好再多說什麼,捫心自問,有人愿意為自己說出這等話,不是沒有一的,可是如今,出于理智,更想所有人都活下來。
“所有人留在這里,離赤隨我去第三層。”
倏忽之間白影一晃,一把低沉男聲道,“我也去。
”
是陸澤。
弈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眼中有贊許之一閃而過,點了點頭,于是三人一并向蒼月塔第三層行進而去。
果然如那年所言,第三層空空,什麼陳設也沒有,只有三口漆黑如墨的長棺,森森地陳列在黑暗之中,而唯一的源則是上了五六層石階的天臺,以六雕龍石柱支撐,站在上面,底下的一切便盡覽無余。
“主,”這個稱呼在此時此刻有幾分陌生,離赤的聲音也是難得嚴肅,“主,楚丹楓那一邊的援軍遲遲不到,我想并非是有意拖延,而是被大祭司限制的權限,無法調葬世宮的銳。”
陸澤微微訝異地挑眉,萬萬不曾想到面前看上去左不過弱冠之年的男人,竟然是傳聞之中神乎其神葬世宮的主,不過轉瞬也消化了驚訝,男人自所不經意間流出來的氣質,是有幾分為尊上者的威的。
弈卻對這個消息并不意外,早在他們陷蒼月塔的時候,他便已經讓離赤想盡一切辦法聯絡曲丹宸,可是卻失敗了。其實也不難揣測,對于葬世宮,可以不惜耗費十年再培養一個繼承人出來,他未必是唯一的主,對于大祭司來說,永遠不會讓葬世宮的銳去王權。
愿賭,就得服輸。
他深吸一口氣,迎著那一輝緩緩走上臺階,直到看到了千萬只火把點燃的,在黑夜之中靜靜矗立的萬軍,這麼多兵馬,看來,調林軍和錦衛的虎符已經落在蕭云靖手里了。
弈臨風而立,
站在了高臺上,幾乎不用分辨,他一眼認出了那被萬軍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的一襲雪白狐裘,同時他也相信男人看見了他。
千軍萬馬,遙遙相對,這一幕似乎在十幾年前的長宮之中便上演過一次。那時他無所畏懼,而今依舊無所畏懼。
有的,或許只是一淡淡的悲涼。
原來到頭來……自己還是改變不了什麼啊。
“武林盟主,時至如今,你還有什麼話想對孤王說麼?”蕭云靖率先開口,他的聲音四平八穩,似乎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的緒,弈卻能從中聽出嘲諷、奚落,是睥睨獵時的志在必得。
“我做事向來無愧于心,你倒行逆施,罔顧法紀,就算在地獄,我也等著有朝一日你的報應。”
袂獵獵,男人清癯的影如同謫仙一般,仿佛下一刻便要被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的風吹去。
蕭云靖似是笑了,“說實話,你這麼一個不流的野種,卻能在孤王的眼下茍活至今,的確是有幾分本事。十年前,孤曾經告誡你,王侯將相生來便是有三六九等,今時今日,孤再告訴你一句。”
“孤王從不曾罔顧法紀,廟堂江湖所在之,我行即道,我即法!”
“你以為數月之前那場宮劫,能讓我元氣大傷,未免實在天真。”蕭云靖道,“孤說過,你有幾分本事,不過,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弈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獰笑,“拜您所賜,歷練多年,自然要有一點長進!”
兩個人涉并無什麼避諱,該聽到的人也親耳聽了個
分明,那些王朝之間而不宣的傳聞,終于在這個年輕男人上昭然若揭。
蕭云靖看著蒼月塔上男人臨風而立的影,心底綻放出一個在深淵之中的冷酷笑意。他喜歡看著那些人用對自己的仇恨作為唯一生的念頭茍活,更喜歡將這些人……逐一抹去在自己掌中!
“弈,總之你左右不過送命,你自己走下蒼月塔任孤置,我便保證塔其余人不死。”
蕭云靖揮手,立刻有屬下上前為之點燃了一香,雖然相隔遙遠,弈看不清那燃燒著的一點星火,卻能聽到男人冰冷的聲音,“孤王對于你的耐心只有一炷香,如果這柱香燃盡之前,你沒有跪在我面前的話,我會驅軍闖塔,殺了所有人。”
離赤死死地盯住那一方雪白影,咬牙高聲怒喝道,“他娘的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是黑白無常閻王爺?想要爺爺對你卑躬屈膝,你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
“盟主,無論是什麼份。”陸澤靜靜地看著塔下萬軍,聲音淡然,“陸某人都愿意陪你死戰到底。”
弈,只有他緩緩背過,在獵獵夜風之中忽然之間揚起下顎,對著如墨蒼穹和那些散落的星辰展一笑,“多謝二位,臨死之前能聽到這些話,無論你們是出于形勢,出于本分,還是出于和我的誼,我都記下了。如此,死而無憾。”
他的笑聲蒼涼,頗有幾分困臨死之前的嗚咽,離赤的心中忽然涌出一不祥的預,想要拉扯住弈的袖,卻被不著痕跡地避讓開
來。
心仿佛忽然沉墮下去,墮沒有一明的黑暗之中,離赤仿佛在那一瞬間看不清弈的臉龐。
分明一起出生死作戰了那麼多次,他,如今是什麼意思!
“我的時間不多了,還要和娘子告個別。”弈彎了彎角,“喂,若是有機會回去告訴大祭司,如他所愿,我終于死了,你們也不必緬懷,更不要為我設什麼靈堂。”
“弈,你說的這是什麼屁話!”離赤終于忍不住暴跳起來,原本潔的額頭青筋暴突,一把扳過男人的肩膀,試圖從男人的眼中找到一昔日斗志,可是那黝黑的眼眸中只有空,曾經不死不休的熱,他再也捕捉不到了,“我們都愿意陪著你戰死!戰死!你為何要自己送上門去?你知不知道老賊有多恨你?寧愿盡屈辱死在他手里,你也不愿意最后背水一戰麼?”
弈笑著,一一掰開離赤的手指,“我知道他恨我骨,正因為如此,我死了,他不會再為難其余所有人,退一萬步來說,他能當著萬軍的面說出這等話,就算反悔,得不償失。”
“離赤,我不愿意讓涉險。不愿你們陪我上路。我自己做的選擇,一人扛到底便是。多謝你,相信我。”
話音落定,他如同一片飛葉,飄然下了第三層。
沒有想到的是,姜沉璧就站在二層蜿蜒而下的長階上,抬眼看著他,那一雙燦若琉璃的眸中蒙了一層淚,就那般小小地、靜靜站立在原地,良久,張了張口。
“弈,你不要我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