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遂意已記不得,妹妹沈靈漪是何時宮的了,似乎是十五歲。
生的綺麗明艷,又生活潑,上至太皇太后,下至宮婢,無不艷羨。
“哥哥,靈漪很,是麼?”
弈支起下顎,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第三百二十五遍。”
“你再回答一遍嘛!”
“則矣,毫無靈氣,不及你!”
“好啊哥哥,你厭棄我了,當初還不是拿自己和我們私塾先生比?”
“我只不過問了一遍!父親傳召,我須得趕去了……”
兩人笑鬧著遠去,未曾注意過繁盛柳枝后的一抹俏麗影。
原來,他待自己的生疏冷淡,只是因為自己不是蕭遂意。
不過無妨,反正從小到大,蕭遂意的一切,都不及。
都不能及。嘉明五十六年,朝野更替,中宮驟變,風波云譎。
蕭遂意在宮中無意撞破了遠將軍的妹妹私收員賄賂,知道遠將軍數次參立二皇子為儲君,遂將此事告訴了太皇太后。如此一發不可收拾。遠將軍的府上搜出了私通書信,卷卷都是二皇子親筆書寫,圖謀皇位。皇帝震怒,下令斬立決。
弈攜皇帝圣旨,秉雷霆之勢,淸肅朝野。這個蟄伏了十九年的皇子,終于展出了他的治世之才,為新一任
的儲君。
然而朝中非議之聲四起,弈缺乏一個牢靠的基,穩住他的位置。
沈靈漪主找到了弈,愿將此嫁與大都統,以此合謀。
誰都不曾料到這是靜心布下的一場局,酒宴之上,大都統果然提出要迎娶沈家的小姐,畫卷呈上一看,舉座皆驚。
是蕭遂意。
主座上的太皇太后卻含笑應允,“哀家看,郎才貌,天作之合,皇帝以為呢?”
那一夜的風雪徹骨寒冷,弈孤一人執了墨傘走在長宮中,蕭遂意跟在后,不遠也不近。“哥哥,為什麼會是我?”
“我不想嫁給大都統,我只想和你拜天地。”
“五哥,你求求太祖母吧,不要趕我出宮,哪怕留在宮中做個小丫頭,無名無分也好。”
太皇太后在朝中基深厚,扶持誰是皇帝,誰便是皇帝。
弈忽然間覺得臨懸崖邊,左手是半步之遙的皇位,右手邊是蕭遂意。
向來天意無。
他的步履匆匆,蕭遂意一個踉蹌趴倒在了雪地上,嗚嗚咽咽地開始抹眼淚,喊他的名字,弈猛然頓步,心中驟然劇痛,卻沒有回頭。
他斟酌良久,連夜寫了陳書,遞到皇帝的養心殿。
愿放棄儲君,但求帶蕭遂意出宮,自此永不回京城。
然而折子還沒
遞上去,便被大太監送了回來,“喲,五爺不知道,皇上那頭忙著辦大都統的婚事,您有什麼話兒,待明日再傳奴才罷。”
遲了、遲了。
折子落在地上,竹筒應聲碎裂,弈忽然間不顧一切地沖出了寢宮,直奔寧椿殿,一路上宮人俱詫異以。
他幾步飛奔上了長階,轉過那扇雕花山水屏風,眼的是大片盛放的嫣紅。一如初見。他慢慢停下了腳步,層疊帷幔之后,佳人獨立。金冠釵,墨發長綰。只是那方背影,已的不可方。
蕭遂意轉過半去看他,一大顆眼淚尚在眼中,卻綻放出一個極明艷的笑意。“哥哥,我需得走了,臨走之前,你再替我畫畫眉罷。”
淑妃有孕在,驟然驚,崩昏迷,闔宮徹夜明亮,卻仍是回天乏。一場宮宴,兩條人命,為了下宮中流言,杖殺知宮人十余個,弈跪在殿前,太皇太后神冷凝,“為了一個人,方寸大,哀家不明白皇帝心里是怎麼想的!”
弈冷笑,“您自然不會明白,因為在太皇太后心中,皇家面和手中權勢勝于一切!”
“你說什麼?”太皇太后驟然變,“皇帝,時至如今你還不知錯!”
“連傳聞中最得您寵的侄,也是嫁
府中忍辱一生而死,若泉下有靈,會不會謝自家姑母?”
弈長而起,大踏步走出寧椿宮,“我此生最大的過錯,便是六年前沒有留住眷兒!”
太皇太后在他后遙遙嘆息。“皇帝,這麼多年了,你從未了解。”
弈明白,事已至此,他而后要面對的,不但是滿宮的流言蜚語,還是同太皇太后的分庭抗禮。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他已吩咐了太醫為蕭遂意療傷。待好了,他便金冊封后,六年虧欠的一切,余生悉數償還。
十日后,蕭遂意子已好了大半,在佛堂進香,著人請來了弈。披紅錦、簪金珠花,弈在側的蓮花團跪下,笑道,“今日倒是穿得盛大,菩薩未必見得你如此莊重禮佛。”蕭遂意亦微笑,“這一不是穿給菩薩看的,只給哥哥一人看而已。”
邊還有一個小婢,端著托盤,蕭遂意取過那杯酒,一飲而盡,那小婢便躬退下了。疑在眉間一閃而過,弈開口問,蕭遂意卻釋然般松了一口氣,“闊別多年,終于能明正大地喚你一句哥哥了。”
弈臥握住的手指,學從前那般十指相扣,“而后都可以了。”
蕭遂意道,“哥哥,當年那幅畫的緣故,我如今終
于知道了。我向太祖母告發遠將軍,可知宮中子參政便是大忌諱……早就知道你我的事了。若是我二人合謀,怕會撼的位置……所以,扶持靈漪……”
弈沉聲道,“我從未對心。”
蕭遂意倒在他肩上,笑道,“我知道。”從懷中索出了一把小折扇,扇面上是錦繡河山圖,“塵哥哥,你瞧我的手藝,可有進?”
弈笑道,“你倒是別致,冬時節送扇子?”蕭遂意抖著手指將折扇合上,闔目了兩口氣,苦笑,“是它生不逢時,可也是一片真心。可惜我如折扇,亦是……”
說著說著,口鼻之間緩慢地滴出來,弈驟然驚,猛地起,“眷兒!”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那杯酒。“你快吐出酒來,我傳太醫,你……”蕭遂意輕輕將手指放在他邊,“別白費心力,我還有一事……很重要。”
指著面前的神佛金像,笑靨如花,好似回到了數年之前。“你……還許我一個拜堂呢。”紫檀香裊裊升起,兩個人一前一后叩首下去。“一拜天地……”蕭遂意輕聲道。“二拜……高堂……”聲音愈來愈縹緲。“夫妻三對拜……”蕭遂意面朝弈深深叩首,只是這一拜,再未能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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