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轉瞬之間,大祭司右手放鞭柄,五指向離赤頭頂落,眸子閃過虎狼一般的狠,愈是想起。離赤側頭避,不料腰間中后道被封,頭頸僵,竟爾不能轉,左手卻仍是運勁疾落。便在這千鈞一之際,一人從旁搶至,右手擋開了離赤的“虎爪絕戶手”,左手架開大祭司向離赤頭頂的五指。
男人這一招用的實在是巧妙,力道、時間、方向缺一不可,偏偏在這千鈞一發你死我活之際做到了,四下驚呼連片,個中不乏好聲。
大祭司雙掌并力,還待再要攻擊,二人三掌相接,弈猛覺大祭司雙掌中竟無半分勁力,心中驚疑不定。
難道先才大祭司和他對掌的時候已經將氣力用盡,現下已是油盡燈枯麼?
他和離赤若是此番夾擊下去,恐怕死的真的是人了,可是,死了之后呢?
掌權蓮花印還在手中,何況葬世宮還有近半數的高手被用蠱毒掌控,一旦他殺人滅口,那些人怎麼辦?如若造反,會不會洗整個宮殿?
思及如此,弈反而不敢下手了,他初時左掌拍出,知道大祭司武功與自己已相差不遠,大是強敵,毫不敢怠忽,加之單掌迎雙掌,這一掌乃是出了十力,勁力剛向外吐,便即察覺對方力盡,急忙生生的收回,他明知這是犯了武學的大忌,等于以十掌力回擊自,何況在這間不容之際突然回收,用力是奇猛,但他于自己勁收由心,這
強力回撞,多一時氣窒,決無大礙。
不料他掌力剛回,突覺對方掌力猶似洪水決堤、勢不可當的猛沖過來。
糟了!
弈千算萬算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還是沒能讓自己狠下心腸對大祭司下死手,在轉瞬之間,他看到了大祭司眼眸之中閃過的,還沒有來得及閃躲,已被大祭司雙掌擊中。那是他自己的掌力再加上大祭司的掌力,并世兩大高手合擊之下,他縱然再功深厚,卻也抵擋不住。何況大祭司的掌力乃乘隙而進,正當他舊力已盡、力未生之時。
當下不由自主的向后仰,眼前一黑,一口鮮噴出。大祭司襲功,左手跟著前探,五指便抓向他口,他重傷,心神未,眼見這一抓到來,立時便是開膛破之禍,勉強向后移了數寸,堪堪避過一擊。
大祭司雙眸之中大盛,仿佛在天壇之上猶如神助,跟著飛起一掌將弈掀翻在地,漫步上前,口中恨聲道,“為什麼你不愿意聽我的?為何一定要反抗?”言語之中咬牙切齒,竟然是恨他恨到了極致。
弈捂著口,溫熱的從口鼻之中漫出,他似乎混不在意,低聲說道,“從你救我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應該很清楚我是這樣的人,江山易改本難移,這輩子都不會改變。”
離赤原本想要上前,無論如何拖延一時,看到此刻況卻也躊躇了,大祭司看似已無殺心,就在猶豫的時候,眾人見到空中倏然流四溢
,分明無風,那旌旗卻鼓震之間獵獵作響,上面繁復的符文逐次被點亮,金乍現之間,一條五爪怒目蟠龍呼嘯而出,直直向大祭司攻去!
這旌旗被鮮浸潤,被魂滋養,召喚出來的靈自然威力巨大,饒是如大祭司也不得不凌空躍起,從廣袖之中出一把秀珍的骨傘來,那傘一即開,飛速轉,四下黑霧繚繞,將大祭司的軀牢牢包裹其中,金龍咆哮而上,撞擊在傘面上,竟然轟然有聲。
遙遙一襲紅飛渡而來,燦烈如火焰一般,落在了祭臺上,著楓紅撒金紋滾邊襖兒、赤馬、足踏長靴。滿頭烏發束三大長辮,以九顆明珠鑲飾,眉如青山點墨,目似秋水橫波,盈盈一瞥之間,說不清究竟是桀驁還是嫵。
落在祭臺上,疾步上前,竟然無視眾多教眾,將男人一把擁懷中,“弈,對不起,我來遲了。”
男人似乎也沒有想到驟然出現,咧一笑,還是那副風流相,“不算遲,還有的架打呢。”
姜沉璧微微側,直面大祭司,這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卻在心里騰生出一種莫名的厭惡來,甚至恨不得殺之而后快,這種憎惡骨的緒并不常見。
被點亮的雙眸如同黃金燃燒,獵獵金閃。
“閣下是想殺了我夫君,獨攬大權嗎?”
對面的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忽地冷然一笑,“不愧是你。”言語之中,竟然像是對姜沉璧了如指掌,頓了
一頓,好整以暇地收了骨傘,看著面前的,意有所指道,“只是姑娘不要忘記,此時非彼時,這里也不是你的地界,而是葬世宮。”
姜沉璧毫不退讓,針鋒相對,“若這里不是葬世宮,你已經死了。”
大祭司咯咯咯地笑,“我想,你應該謝這個,否則你現下見到的只是一尸。”收斂了殺意,對著青銅爐鼎深深跪了下去,似乎在喃喃咒語,半晌之后才道,“你們兩個可以離開了。離赤……”
的聲音四平八穩,男人仿佛瞬間意會了他的意思,揚刀毫不遲疑地捅進自己的左肩,姜沉璧驟然驚住,“不準你殺他!”
離赤踉蹌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倒下,而是將自己的鮮涂抹在青銅鼎上,同樣跪下來拜了一拜,這才被兩個巫師帶了下去。
這場盛大的鬧劇如此潦草收場,姜沉璧攙扶著弈回到了偏殿的寢宮,才剛剛走到床榻前一步,他便整個人癱倒在上面。
太疲倦了。自己掌心的紋路甚至已經快要別那些刀劍磨平,他忽然覺得頭重腳輕,甚至沒有力氣去支撐這渾上下沉重的如同枷鎖一般的華服。
“弈,我們走吧。”姜沉璧鬧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眼淚已經先一步奪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男人的襟上,“我陪著你,去哪都行,誰攔著我我就殺了誰,你相信我,我說的出便做得到。……我們走吧,離開這里好不好?”
男人的長睫上落下一層日
,閃爍著細碎的影,他出那只執劍的手細細端詳,“有時候我想啊,這雙手會提筆寫字,會琴,會下棋……可是它偏偏用不著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它干的俱是喪盡良德,趕盡殺絕的事。”
姜沉璧哭的更厲害了,“……這不怪你呀。”
從收到那封被進窗欞的書信開始,一顆心便懸到了空中,甚至來不及思索警示的人是誰,用意如何,是真是假便離開了茶肆,一路疾奔而來。
直到目睹了祭臺上的生殺,方才驟然明白,原來在青雀道場,在武林大會,男人眼中的不舍和決絕究竟為那般,原來真的有人,茍活的每一日都是和上蒼搶來的。
男人的手跟著一一著青紗回紋云錦帳,金團枕,靈呈祥掐金牙的紅錦褥子……又說道,“可是你知道嗎,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離開、不愿意離開,這里比我在破廟里和一群乞丐爭地方,在牢里與蛇蟲鼠蟻相伴不知好上多。”
他緩慢地嘆出一口氣,“丫頭,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不由己,我是有機會而出的……”
“但,為了凌駕萬人之上,我從來不后悔所做的一切,給我無數次重來過,我依舊會這麼做。”
說完了這些話,弈覺得有種如釋重負的輕快,他知道這是失去的前兆,反而釋然笑了。
“沉璧,你都看清楚了,我弈就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以類聚,我邊亦是窮兇極惡之徒,所以,我們和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