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叔再次板臉強調:“別搬了,我不要。”
這話題就給岔開啦。
要不然羅婆子就要和附近人講到,小麥一頓吃三個白面饅頭上。
在村婦眼中,在缺糧的時候,做婆婆的能讓兒媳吃飽飽的,還是白面的,那是很了不得的事兒。
相當于是好婆婆的標準,是那種婆都會幫你四顯擺的名。
羅婆婆正要躍躍試,仨饅頭可是真真的,相信自己能說的更真意切。
白玉蘭卻借著又說回車板子的話題,急忙岔開道:“五叔,孩子們已經卸下來啦,是個心意。”
里正叔裝作不經意瞟眼秀花:“你說這些孩子,唉,攔都攔不住。我要你們家這個干啥,我家有的是。”他家條件正經不錯。
秀花與納鞋底的老太太說話,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位納鞋底的老太太正在問秀花:“你家進院那野豬,最后賣多銀錢。”
秀花說:“賣多,我還真沒細問,孩子們賣完回頭就給他們岳父了。”
那位老太太替左家心疼道:
“估麼賣不上三四兩吧。”用牙咬斷線,繼續道:“鎮上收野豬的販子價可狠,那骨頭還都給俺們熬湯喝啦,去掉骨頭沒多。你們家人是真實在。”
里正叔又看眼秀花那面,發現那面嘮的很熱乎,這些老娘們可真能閑聊。
這才不得不大聲道:“那行吧,那我走了。”
指揮壯勞力,該巡邏的巡邏,眼瞅要收糧,別讓野豬禍害莊稼地。
又招呼門口的閑人:“都回去睡,明日還得下地,你們不散,撇子他們沒法拾掇。”
……
趁著朱興德和楊滿山去里正爺爺家換車板子的空檔,羅婆子在外面演講完,一口水沒喝,又拽著羅峻熙進了左家倉房接著話聊:
“我與你丈母娘說啦,你和小麥這麼分開睡不是個事兒。你岳母也提了,今晚就倒出小屋給你們倆。”
羅母還沒說完,羅峻熙就皺眉,“這是在我岳母家。”
心想,在自己家都不讓一個屋子睡,來了這里才著急。
羅母嚇的急忙看倉房門,怕左家人聽見,拍兒子胳膊一下:
“小點兒聲,你想急死我呀。這節骨眼兒,要是讓左家人知曉沒圓房,你是想讓他們換婿是咋。”
羅峻熙沒吱聲,將頭扭向一邊。
羅母只能苦口婆心,想了想,打商量道:
“聽娘話,快些圓房。
以前是娘想茬了還不行嗎?啊?兒子。
你看娘也真心待小麥啦。
我今晚當那些人面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甭管真假,就說明我沒旁的心思啦,我把自己路都堵死啦。”
羅母角邊說的起白沫子:
“而且,你別害臊,有啥可害臊的,你是個小伙子怕啥。
那過去沒條件的,祖宗三代在一鋪大炕睡覺,那孩子不也都出來啦,沒看耽誤哪個,那都一串串生。
在你岳母家,照樣。
以防你不會,我有給你拿了個小冊子,藏你書箱里啦……”
娘倆當即尷尬一下,這小磕莫名其妙嘮稀碎。
就在這時,羅峻熙在倉房聽見他大姐夫說話聲,知曉大姐夫這是回來了,要趕往杏林村,還想著讓大姐夫將娘送回家,也就沒再與羅母繼續犟。
“嗯。”羅峻熙含糊地應了一聲。
但心里卻不以為然。
娘怎麼想的,他知曉。
不就是怕他被野豬拱死,想快些留個后。
懶得慨親娘那人很現實,很會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
只說,眼下是他不想圓房啦。
甚至現在回想,沒圓房好。誰知曉野豬過后又會是什麼。
野豬,兩位姐夫幫他,能勉強應對,接下來要是虎豹豺狼呢,到那時,他要是有個好歹,沒圓房也算對小麥好。
羅峻熙這份重心思,羅婆子一點兒也沒看出來,聽到兒子應啦,喜滋滋地爬上車,和白玉蘭他們揮手:
“親家母,缺啥啥,別客氣。這回有車啦,便宜得狠,讓你大婿夜里回去的時候跑家捎個信兒,我就能過來。”
羅母不止離開時臉上帶著笑模樣,一路上搭乘大德子的車,也和大德子很有話聊。
倆人先說下,今日的不容易。
朱興德沒邀功,主要是講羅峻熙的不易:
“不主去招惹豬吧,豬就會下山來家,或是在路上堵小妹夫,那更被,連個陷阱都沒有。
上回就好些人傷著,不是說得鬧一個足月呢嘛?
嬸子,你是不知,小妹夫每次跑完,那小肚子轉筋,一,和石頭似的那麼。我今日一,他后脖領子都了。”
羅母側過臉抹下眼淚,忍下對兒子的心疼。
總不能讓兒子的大姐夫還要哄,那些心疼忍到家再琢磨吧,急忙說謝話:
“他自己招的,這就是命,再多也是他命里該著。但卻讓大侄子你,還有你那二妹夫累。你說你倆,就因為有這麼個妹夫,真的,嬸子謝謝你們啦,早就想當面說,都不知曉該咋謝。”
朱興德揮下鞭子,“自家人,嬸子,你太客氣啦。看小妹夫那樣,我和他二姐夫只有心疼,連襟也是兄弟嘛。”
“這話對,太對啦。”
車上的氣氛那一個好。
都是大白話,又很有心的都想往熱乎絡聊,話題一轉再轉,全是掏心窩子的話,沒一會兒就說到車的價錢。
“不是二十一兩,攏共花,好像差一點兒點兒二十兩。他們村那里正,就我和小妹夫五爺爺那位,據說他家花二十一兩。那咱還能在村里人面前說實話嘛。他那騾子比咱這面相老,結果還比咱花的多,人家聽到會不舒坦。”
羅婆子立馬拍道:
“可不,咱比人家花的,容易被人眼氣。那錢花多的,聽著心里多不舒服。
再說,這里萬一有貓膩呢。
像是那位里正的哪個兒子出去買的騾子,從中私留點兒,然后回頭報賬二十一兩,要不然他家傻呀,比咱騾子老,還多花出一兩多銀錢。咱要是說實話,給人家這事兒捅了吶。
還有可能,他們家吹牛呢。”
羅婆子太了解這種心理,花四兩半的事,對外說花六兩,這不是能顯得家里有錢嘛,殷實。
朱興德不置可否,笑了笑。
羅婆子卻忽然嘆起來:
“你說,我家稀飯兒,他就不如你想事做事周全。
下地種田,那笨的呀。念個書吧,倒是腦子好,但擋不住又招豬。給我愁的,昨晚我沒睡著就尋思,真不考了多可惜。再說,他不讀書能干啥呀。
他大姐夫,往后就得你多拉拔拉拔他啦,我算是看出來,你人里道方面,真比他強太多。
就你家甜水,哎呀,才多大呀,今日和我說話,我看將來都錯不了。”
朱興德聽出來了,小妹夫的娘這是變著法的夸他。
朱興德一邊駕車一邊瞅眼羅婆子,裝作不經意道:
“說起我閨,我確實覺得將來錯不了。
咱說實話,我閨剛出生那陣,我爺也有點兒不高興,不是小子。
后來您猜怎麼著?我爺自己想通啦。我們年輕,頭胎是閨,不代表以后會一直是閨,就包括我岳母也是,聽說,那不是傷了子,要不然咋能沒小子。
再說,閨養好了,照樣,不比任何小子差。”
羅婆子拍死一只在耳邊轉悠的蚊子。
心想:你可真是位好大姐夫,可惜你給我吃定心丸吃早啦。
又手將朱興德耳邊的蚊子拍死一只,繼續心想:我們家那倆,今晚能不能圓房都是個問題。
朱興德哪知曉這點呀,還在舉例:
“遠了不提,就那王賴子,嬸子聽說過那無賴沒?我爺這次病倒就是他上門耍無賴,我卻屁都不敢放。
為啥,人家有好妹妹啊,專挑爹娘優點長。
那妹子給縣里大做小妾,特別顧娘家。真是為娘家恨不得能死的那種。
當然啦,我家甜水,這輩子打死我,我也不圖用閨換那富貴。自己敢奔那富貴,我都給打折。你看我老丈人家家風就非常好,咱只是說這麼個道理。
閨養好了,一點兒不比小子差。
我小姨子和你兒子那長相,甭管生丫頭小子那能差嘍?
趕明您兒子再做,嬸子,抬頭嫁姑娘,低頭娶媳婦,嫁好了,我小妹夫都借。”
可不嘛,你說咋就沒想到這點。
不過,那事還太遠。
羅婆子忽然道:“侄子,你等會兒。就咱娘倆哈,哪說哪了,出我進你耳。”
“嗯?”朱興德一愣。
“我咋聽說,你舉例那王賴子家的閨,不是親生的呢。”
“啥?”
羅婆子沖朱興德點頭,真沒胡說,而且這事可能也就能知曉。
因為林家那婆子只和說過,也是囑咐不讓告訴任何人。倆這不是知心老姐妹嘛,互相換,要不然憋得慌。
“那林婆子的娘家在西蕪鎮,離咱這里遠。那地方杠窮杠窮的,村靠山屯。就是我家那鄰居姓林,幫老王家抱回來的。誰道當初為啥抱個丫頭,可能是想給家里無賴兒子準備個漂亮的?沒用上?到出門子的歲數賣個好價。”
朱興德眼睛閃了閃,沒想到送小妹夫的娘回家,還能聽到這種事兒。
騾車使勁青柳村,到羅家大門口。
羅婆子趁夜給朱興德使眼,指指林家大門,用口型說:“就家幫抱的。”
朱興德被嬸子這出逗樂,也小小聲道:“行,嬸子,關好大門,早些睡。有事就去家里,這回咱真得往近了啦,有事兒別不好意思開口。”
羅婆子心熱乎乎的關好大門。
好些年啦,頭回嘗到有親戚的好。
朱興德這才繼續駕車,朝朱家走。
在大門口遇到大堂哥匆匆出來:“德子,你才回來呀。這是又借的誰車?”
朱興德沒回答,“你干啥去。”
“我娘去蘭草那村,沒等走到呢,就崴了腳。腳脖腫老高被背回來,還是你小兄弟,聽說是你伯母才給送到家的。這不嘛,疼的厲害,我去找郎中。”
朱興德橫眼大房那屋,一天凈事兒。
“天意。”說完就拎著水囊拽著騾車進院了。
那聲天意,也不知是在說沒見到蘭草是老天安排,還是在暗罵活該,崴腳是天意。
“爺,今兒咋樣啊?”
朱老爺子躺在炕上又神清氣爽啦,干干凈凈,不像早上連拉帶尿。
朱興德很滿意,準備明天多給三堂哥笑臉。
但大德子孝順,忙了一天,他也很累,卻強撐著在睡前給他爺按,又接了回尿,這才睡。
大房那頭,朱家伯母被正骨嗷的一嗓子愣是沒吵醒他。
第二日,朱興德從地頭回來才知曉伯母昨晚折騰大半宿,據說讓仨兒媳婦番伺候。
真能整事兒。
很慶幸分家啦,要不然于于理小稻也要上,比他爺事還多。
朱興德照常將今日米面遞給黑眼圈的三嫂,都出門了,他又回來啦。
“對了,爺,這紅糖水忘記喂你了。”
說起水囊里的紅糖水,朱興德有納悶過。
依照他岳父岳母的為人,拿回的那小一紙包紅糖,不說都讓他帶給爺吧,也差不離。
可是昨日二小姨子,忽然遞給他水囊,說是沖好啦。
他只疑地瞅了一眼,小姨子就急忙解釋,“那個,姐夫,本來爹娘想把糖都給甜水太爺拿去。可我尋思,你起早貪黑,心,還得起火燒灶。聽人說,嗯……”
你看這說話吭哧癟肚的樣,可不像二小姨子的平日的做派,難道是和滿山日子過久,和滿山越來越相像啦?
當時,還是他給鋪的臺階:“聽說啥啦。”
“聽說紅糖是貴,不能用太熱的水,也不能用涼水。對,必須燒開用溫水泡,還不如我泡好了,你天天帶回去。”
此時,想起這番對話,總覺得哪里不對。
喂完紅糖水,這回朱興德真走啦。
這天,宋老頭才進朱家院就轉出去了。
還有路過的村民問朱興昌他們,“你家今日茅廁啦?”
代朱興德盡孝的朱老三,覺爺這屋臭的都要冒藍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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