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十五年秋，忽然甦醒的北國胤帝蕭重月手持虎印，率領鐵騎軍三十萬一舉殲滅了西域伽羅教，焚毀教民數萬人，不復為患。鐵騎軍神勇無敵，向南國長驅直，在第二年來春，終于滅南國，將其納北國版圖。

滄瀾十九年冬，西北兩國戰端又起。胤帝與西國夏貴妃里應外合，殺敵數十萬，掠城數座，並直搗西都，洗西國皇宮，生擒西帝並割其頭顱掛于城頭七日。

繁花落葉，將士沒荒野。

天下至此大定，滄瀾一統，胤帝蕭重月在滄瀾二十年春登基為帝，改國號為滄瀾，是為滄瀾帝，開始百廢待興。

當年的崢嶸風流如同積雪一般一一消融，說書人穿街走巷，重復述說著當年發生在世中鋪展在天幕里的瑰麗異象，說滄瀾帝當年有神靈襄助，是天命所歸的天子，終一代明君。

所有人都記得助滄瀾帝一統天下的神靈是那赤煉城城主東惜若，當年北國的新後。說驚才艷絕，貌驚人，說輔佐滄瀾帝轉戰四，可是終究紅薄命，赤煉城城主就了帝王的大業，卻銷聲匿跡。

然而這一切，滄瀾帝如今聽來，卻像是一個久遠的故事，他和的關系，似乎存在過卻又像杜撰一般虛幻。滄瀾帝蕭重月再也記不得，只記得他當年的皇後確實是赤煉城城主，卻忘記了他與兩人之間所有的過往，忘記了那個人的容。

他記得所有的事，唯獨忘記了。

每當蕭重月在聽到這些流言的時候，他卻像在聽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仿佛這些似乎離他很遠、很遠……遠到他不懷疑是否真的有這個人的存在。

年輕的帝王靜靜負手立在太湖邊，劍眉微蹙，裾在微風里如同翻涌不息的雲。

夜已經很深了，蕭重月始終沒有返回的意向，後輕微的腳步聲漸漸走近，他依舊安靜地立著。

“陛下，夜深重，為何還不回寢宮休息？”夏婉揚朝他緩步走近，將一件斗篷披在了他的肩上。

帝冠墨發的帝王卻長久地沉默，許久他終于發出了一聲迷茫地嘆息︰“婉揚，他們都說當年朕的皇後是赤煉城城主，可是為什麼我卻記不得的樣子，甚至本不知道什麼名字。真的存在過麼？”

“是的，陛下。”夏婉揚垂首立在他的後，眸中驀然掠過一不易覺察地冷意，聲音卻是婉，“當年的北後確是赤煉城城主，也的確死于齊縣最後一戰。不過，有一點他們說錯了，當年赤煉城城主並不是為北國而死，而是與南國太子相，背叛了陛下，自覺對不起陛下而自刎。”

“是麼？這麼多年你怎麼沒和我提起過？”蕭重月語聲淡淡的，忽然問，“什麼名字？”

夏婉揚平靜地回答︰“婉揚不知，赤煉城城主的名諱豈能隨意讓人提起。況且背叛了陛下，不值得陛下提起，所幸的是陛下當年下了死令封口，這件事無人得知，否則民間百姓怎會如此頌揚的名。”

蕭重月冷漠地說︰“也是，背叛朕的人不值得朕提起，這樣的人也不值得朕記得，朕唯獨忘記，或許就是天命安排。”

聞言，夏婉揚不由笑了起來，微微抬起了臉來，看著眼前這個背對著的帝王，眼中流出了深深的迷。

這個男人終于將東惜若徹徹底底地忘記了，無論人們如何贊頌那個人，他再也不會記得了。

早已買通了他邊的隨侍總管，暗中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在宮中提起東惜若，倘若他問起，便口徑一致說東惜若和南國太子私通背叛了蕭重月。

所有知道他與東惜若過往的人，都被派人一一暗殺了。

從此之後，滄瀾帝蕭重月終于只屬于夏婉揚一個人了。即便是他名義上的皇妹，可是只要他現在把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這就足夠了。

“陛下，回去歇息吧。”不想聽到從他的口中提到東惜若，輕聲說道，“明日一早陛下還要去皇寺祈福。”

“嗯，朕待會兒自會回去，這麼晚了，你回公主府吧。”

蕭重月冷淡的回應令後的子心中微微一沉，夏婉揚輕咬了，只得欠了欠離開。

獨自在夜風中站了許久，他終于轉準備回寢宮，卻見前頭隨侍總管匆匆穿過回廊，朝太湖這邊趕來。

“陛下！”隨侍總管奔到他跟前。

蕭重月皺眉︰“何事如此慌張？”

隨侍總管回稟︰“秦撞牆了結自己，幸好當場給救活了，說要見陛下您。”

他遲疑了一下，徑自先行。

“帶路。”

濃重的夜下，他坐著肩輿來到關押朝廷重犯的囚牢，牢中氣極重，不知死了多歷朝歷代忠之臣。一路穿梭，蕭重月終于到了關押秦的地方，抬手屏退了隨侍總管。

躺在茅草鋪就的地上，因為長期關押牢中的緣故，背影瘦弱蕭條。

似是想起了昔日的種種，蕭重月終于冷冷嘆了一聲，問︰“小玉，朕不明白，你為何要背叛朕。”

秦聽到他的話，忽然從地上坐起，眼中既詫異又狐疑，接著眼神變得冷厲，“你居然問我為什麼要背叛你？阿蕭，你居然問我這種問題。你為了抹殺我們多年的意，為了一道聖旨將我無送往邊疆苦寒之地做軍，如今你卻來問我為何要背叛你！”

“？”蕭重月疑，“你說的是……婉揚？”

秦一怔，被關押牢中多年，對外界所發生的事已然不知曉，良久，才怔怔地問了一句︰“你不記得了？”

蕭重月微微蹙了劍眉，不知想到了什麼，下意識說道︰“你說的是當年的北國新後？”

聞言，秦終于確定這個帝王本不記得那個子了，忽然發出一聲大笑，笑得既痛快又悲哀。

“哈哈哈！蕭重月，你居然不記得了！真是報應……報應啊！”笑得快意極了，笑得子止不住地抖，“蕭重月啊蕭重月，就算你得到了天下又如何？心中無以為繼，帝王之路將是多麼孤獨！果然是報應！”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如夜梟一般的聲音，讓他聽得心無措起來，蕭重月忽然捂住了頭顱，一手扶住了鐵壁，沉聲，“你的意思是朕當年很喜歡？可是和南國太子私通背叛了朕，朕為何要記得。”

怔然間，秦止不住地大笑著︰“真是蒼天有眼！”

原本今日見他想告訴他當年和甦允聯合宮，夏婉揚也有參與的一份，甚至迫顧神醫服下癡傻之毒。可是如今見到他，秦卻不想說出實。

就讓他後悔一輩子吧！

“陛下，今日我見你，就是想和你說——賜我一死！”笑意莫名，驀然止住笑聲，“陛下說得對，背叛你的人，你當然不會記得。”

蕭重月覺有些頭疼，他在頭上輕輕按了良久，終于道︰“如你所願，明日皇廟朕會替你祈福。”

說完，他大步離開了囚牢。

秦著他遠去的背影，瘋了一般居然又哭又笑起來。

空花幻境，煙花死去，相忘誰先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