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能聽到我？”

就算刀刃深深埋那仿生人的口，唐亦步還是收雙臂, 加大了擁抱的力度。對方的呼吸還帶著洗浴后的氣, 聲音里出一點蟬翼般脆弱的期待, 阮閑能到心臟驟然一。

“我不明白。”他的聲音嘶啞, 不像自己的。

他想要拔出刀子，用暴力將一切分隔。可惜沒人給水果刀加上槽，它被傷口深深吸住, 被對方在下的自己也沒有太多活空間。

依舊源源不斷地從傷口涌出來。

“人總是以自己的標準去看東西, 而人類設置的仿生人也是這樣。我沒有見過例外。”唐亦步左臂手肘撐住, 輕輕阮閑潤的頭發。他的眼神古怪而熱切，目猶如解剖刀, 可以把靈魂一層層剝開。

前提是自己還有靈魂這麼個東西。阮閑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提起角。

唐亦步的流方式一向自我而跳躍，可他這次聽懂了。或許是因為他懂得同一種孤獨，它就像一道深深的傷疤——唐亦步的確像他自稱的那樣，算是個人類學家。不過學家總會有那麼一段時間待在自己的族群，把自己的發現公之于眾。

但唐亦步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自己也沒有。

阮閑不認為人一定要和某人發生關聯。只是除了那些天簡單的生，對于有復雜和思維的族群來講，“他人”是必須的參照。

無論是通過他人還是書本，人們必須有個渠道，界定自己的是否“正常”。他曾從書中讀到過，人生莫大的幸福莫過于尋得知己——無論那人是友人、人或是親人，喜悅或痛苦被理解的那一刻，就會被分或分擔。

人們創造語言、創造故事，承載那些被重復無數遍的緒和認知。并試圖流，表達自己的思想，一切都建立在那個固定的界限。

副作用也隨之而來。

出于生的劣，人們總是潛意識將自己作為正確的那一面。個人不認可便認定為客觀上的次品，哪怕是誤會了他人的意思，也絕對會將自我認知作為判斷標準。雖說人和人注定無法互相理解，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尊重與攙扶。但隨著社途徑的過度發展，尊重變了稀罕，急于標新立異的傲慢與自我越發泛濫。

信息日漸富，人群卻越發懶得去聽、去看。這加劇了況的惡化。

哪怕是在正常的人群里，人們也開始挑剔一些不同的聲音作為異類，從審傾向、面貌特征、道德認知、取向乃至于天生的殘缺，一切都可以作為異類標準。

阮閑曾在那片泥沼旁眺，他能看懂那些人的舉，也能解析出他們的機，可他無記錄它們。和社會學家不同，作為被“人類圈”排除在外的人，他記載下的東西注定不會多麼友好，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則是另一方面。

真正的異類沒標尺，他們所承載的東西會通通化為漆黑的未知。沒有對比，他們不知道面前的暗河有多深，或者深淵距離自己還有幾步。再強大的能力也無法彌補這份空虛，對于常人來說，真正的安全來自于充足和明的信息。然而從他自己的角度來看，知曉得越多，隨之而來的絕也越深。

然而出于某個原因，他堅持活下去，盲目地等待那個可能不會存在的轉機，如同堅持朝一口注定不會回應的廢井吶喊——

離社會和種群賦予的立場，離自以為是和自保本能，你能聽到我嗎？

阮閑再次抬頭，看向那雙他所喜歡的金眼眸。這回在那疏離的背側，他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孤獨和迷茫。

說來好笑，他第一次到被理解的放松，居然是在一只缺乏人類氣息的機械生上。

唐亦步雙手溫暖有力，皮繃，其下的充滿蓬的生命力，頭顱中卻裹著冰冷的人造。房的高溫混上濃郁的腥，阮閑得更加厲害，全的都在激素的作用下灼燒，他卻從未如此清醒過。

自己活像站在一個旋渦邊緣，被那致命的吸引力拖向中心，試圖向反方向逃，最終徘徊不前。

眼下他能到對方迷茫中約的。或許自己可以暫時放出心底那只魔鬼，徹底拋棄用于偽裝的道德，在這個屬于異類的擁抱中放空那麼幾分鐘。

阮閑出手，狠狠扼住唐亦步的嚨。他強行將對方推遠了半臂的距離，隨后猛地拔掉卡在對方口的刀刃，作干脆利落。

熱騰騰的迎面噴濺，唐亦步的面頰有點蒼白。阮閑沒有猶豫，他將那溫暖的拉回，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和之前那些應付任務似的“治療”不同，他野般地撕咬對方的，笨拙地吻著面前的人。

唐亦步的呼吸反而變得緩慢，左手從漉漉的黑發到阮閑的鼻梁和，像是想用覺記住那張面孔的廓與細節。他們都沒有閉上眼睛，阮閑從那雙金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對方的瞳孔隨自己的每個作收，表專注至極。

……如今也不忘觀察和記錄，稱職的研究者。阮閑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足以讓人燃燒的長吻過后，他終于能夠空出，用盡全力呼吸，如同從未呼吸過。可能是治療的效果還不理想，下一刻，阮閑的下一陣刺痛——唐亦步緩緩咬破他的，牙尖刺開的皮，開始吸鬼似的吸吮。

中的初始機分很快生了效，方才還猙獰無比的黑紅刀口迅速愈合，連帶那仿生人手臂上的燒傷一起。

隨著傷痕的最后一角消失，唐亦步終于放開阮閑的，了殘余在對方臉側的鮮，目飽含不容置疑的掠奪氣息。阮閑則做了幾個深呼吸，快速找回呼吸的節奏，殘酷地放大自己的知——傷口帶來的疼痛和前所未有的幾乎把他的腦漿煮沸。

他毫無疑問活著，并且從未如此鮮活。

“別演過頭，我需要保留力……”他揪唐亦步的頭發，那仿生人正蘸著鮮，在自己額上認真地涂抹什麼。

“我有數，你的激素水平還需要下調。”唐亦步表無辜，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阮閑的反應。

“好吧，討厭的學家……你在畫什麼？”阮閑斷斷續續地嘟囔，很清楚心騰起的復雜愫已經離了做戲的范疇，可他發自心不在乎——他出手，用指尖唐亦步的耳垂，安靜地鮮淌過的溫熱。

跡沒有消失，那代表那些并非屬于自己。

“我們做過這個練習。”唐亦步抹了把邊殘余的跡。

“我知道……你在寫自己的名字……為什麼？”阮閑有些氣吁吁。

他的生活中從未存在過“滿足自己”這一環。而花孔雀可能也等急了，房間里的氣溫毫無疑問在上升，幻象構的天花板陣陣搖曳，空氣的溫度是三十四度？三十五度？他的眼前有點發花。

“你是我最特殊的收藏。”唐亦步抬起頭，又咬了下他的鼻尖，“就像余樂說的……我在我的東西上寫上名字，別人就不會拿走了。”

“聽著。”阮閑從暈眩里撈回一點神智，“我不是你的東西，我不是任何人的……呃。”

“那我希你是我的。”唐亦步小聲說道，加大了筆畫的力道。絕對是報復，阮閑想。被放大的知使他兩眼發白。“你會是我的嗎？”

“不會。”阮閑咬牙關。

“那你不要離開我。”幾秒后，那仿生人用十分討價還價的語氣繼續道。

“為什麼？”阮閑幾乎被他氣笑，笑意帶來的又讓他倒一口冷氣。

“我不知道。”唐亦步看起來越發困。“但要我把邊的東西一件件丟掉……你會是我最后才丟的那個。”

“這真是我聽過最糟糕的甜言語。”阮閑終于難耐地按住對方的后腦，大口吞咽空氣——唐亦步溫熱潤的呼吸噴上他的臉側，掌心溫暖而糙。

“據我的觀察，你應該沒有聽過太多——”

“閉。”阮閑報復地扯起唐亦步的頭發，一口咬上對方的咽，緒有瞬間的空白。

“唔，現在真實足夠了。”唐亦步懶得撐起，他夠到枕邊的紙巾，隨便了被鮮與其他潤的手。“要繼續嗎？我這邊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或者你打算現在開了那瓶香檳，把他們引進來……”

阮閑一只手捂住眼睛，低笑出聲。

“我真的瘋了。”他有點開心地聲明。

“我有著和人相似的外觀和構造，你有反應也正常。”唐亦步將又開始自己的寫名大計，“理論上進食和親昵行為都會帶來快，實踐覺還不錯，你我之間不會出現信息泄的風險或難以控制的生理問題，可以進一步嘗試——”

“不，你不明白。”阮閑臉上還帶著笑容。“我還以為殺人不會產生罪惡已經算異常……現在看來，和異種親熱也不會。我正式瘋了，這值得喝一杯。”

他沒有理會上的和汗水，懶洋洋地挪，去夠那瓶半埋在冰中的香檳。

唐亦步比他更快。他里咕噥了一聲，抓住瓶子，又往里吞了兩塊冰。

“看來我的問題是沒時間解決了。”那仿生人嘎吱嘎吱咬著冰塊，“我得人工調整下激素和分布……”

“真方便。”阮閑懶得拉上浴袍，直接倒了兩杯。“來，先嘗嘗這里面是什麼，寶貝兒。”

“強效安眠藥，對人腦和老式電子腦，雙份混合。”唐亦步抿了一口，上的殘沾上玻璃杯。他近阮閑的耳廓，公正地用氣聲點評道。“喝下后五分鐘會發作，但對你我應該無效——畢竟你可以把它快速代謝掉，而我剛剛攝取過你的。”

“哦，我還以為你的電子腦和一般電子腦不同呢。”阮閑耳語回去，沾著冷水的手過唐亦步的面頰。“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