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步仍把兩只手擱在作板上,沒關掉那個屏。
“亦步?”阮閑掃完面前的屏,又調出另一撥信息,而唐亦步還在原地發呆。那仿生人盯屏里的椅,像是期待它自己長出來解釋。
“……你和阮閑到底是什麼關系?”阮閑嚨有點發干。
“如果阮閑死了。”唐亦步沒頭沒腦地說道,語調同樣干的。“……唔,如果他死了,MUL-01的完全統治只是時間問題。沒了觀察樣本,我的課題恐怕永遠沒法完,到時候我又要怎麼辦?”
阮閑本能地從對方表里捕捉到一不自然的東西,可他沒來得及分辨它的容。唐亦步下一句話徹底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阮先生,你能抱抱我嗎?”那仿生人轉過頭,表空白。“我喜歡抱住你的覺,它能讓我覺好一點。我現在覺有點糟。”
唐亦步出個活像第一次經歷消化不良的迷表。
阮閑停住作屏的手,差點踩到地上暈倒的人。他看向唐亦步,對方張開雙臂,架勢十分認真。
要劃清界限,現在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他只需要告訴那仿生人專注工作,用理制止正在以一個不正常的速度加深的關系。他的耳垂上還釘著對方親手給予的鎖鏈,然而……
瘋子總要聽從心的。
他出一個笑容,走上前去,抱住比自己稍稍高些的唐亦步。對方彎下腰,把鼻子埋進他的肩膀,發出有點委屈的吸氣聲,后背微微發抖。
“這是‘焦慮’,我知道。”那仿生人嘀嘀咕咕地說道,“據各種跡象看來,我在驗焦慮。我討厭這種緒。”
“噓,噓。”阮閑順了順對方的背,“他不會死,那只是可能的一種。”
“阮閑”不會死。就算另一個阮閑真的死在哪個角落,自己總還活著。事到如今,知曉真相的好奇早已蓋過自我認知的。眼下阮閑發現自己可以為很多東西,而“學者阮閑”并非最有吸引力的選項——
那只是當初他為了在社會中存活而選擇的面,如今“社會”這個概念早已搖搖墜。
阮閑收懷抱。眼下有個人需要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他。這個認知讓他發直豎,生出些說不上是暗還是正當的舒暢和滿足。在這短暫的十來秒,他突然變得富裕了許多,以某種他未曾驗的角度。
如果沒有對方親手鎖上的項圈,這一切幾乎是完的。
安靜地抱住阮閑嗅了一會兒,唐亦步把鼻尖收回。他用額頭頂住阮閑的前額,滿足地蹭了蹭,松了口氣。
“我好些了,謝謝你的擁抱。”那仿生人純粹的目里多了幾分愜意,聲音也了下來,帶著點模糊的撒味道。“猜猜我在想什麼?”
“你在想‘絕對不能讓這個人跑了’。”阮閑耳垂,無意識地提起角。
“是的。”唐亦步的金眼睛在影中晦暗不明,他的回答輕而殘酷。“不過只有一半。”
“嗯?”阮閑徹底收起所有屏,開始在腦組合線路圖。
“我還在想,我可能拴不住你啦,阮先生。”那仿生人的聲音十分輕。“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危險。”
他們相視而笑,阮閑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他前進兩步,在對方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燒的占有、戒備和一天然的殺意。
就像一面徹底映出自己緒的鏡子,阮閑想,笑意越發濃重。
或許另一個阮閑和自己的差距沒有那麼大,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要殘酷。阮閑出手臂,將唐亦步的后頸往前一扣,上那雙散發出無限吸引力的眸子。
“彼此彼此。”他無聲地嚅。
接下來他松開手,表如常:“路線我已經清理出來啦。你那邊如果沒有別的發現,我們是時候去會一會錢一庚了。”
說罷,阮閑重新將防毒面戴上。
余樂心有點不麗。
尾隨季小滿三個街區后,他開始覺得自己像個變態,還是比較猥瑣的那種。那小丫頭在越發骨的曖昧投影和宣傳語里穿梭,背后掛著沉重的背包,幾乎能完融四撿拾廢品的人群。在無邊的濃霧和影中,那個瘦小的背影出些說不出的可憐。
他將視線牢牢黏在那個背包上,在擁的街區盡量靈活地穿梭。奈何格太結實,個頭又高,還是吸引了幾個人的注意力——在他們發現他的尾隨目標是個瘦的小姑娘時,防毒面罩后的眼睛出不同程度鄙夷神。
媽的。余樂全部想化為這兩個字。
走石號的前任船長長吁短嘆一陣,最終還是繼續了自己的跟蹤大計。季小滿弓腰收肩,本來就纖細的格顯得更加沒有存在。在濃霧里兜了一圈,穿過滿是腐爛臭味的食集市,溜到一堆垃圾邊,嗖地消失在垃圾山深。
這里混而骯臟,霧氣濃到過分,連拾荒者都沒多。
不過能在廢墟海生存下來,余樂對匿有著某種天然直覺。他繞著那座垃圾山走了半圈,一腳踢上藏在角落里的生銹鐵門。金屬板發出空的聲響,他搖搖頭,將那銹跡斑斑的板子撐開,小心地跳了下去。
他躍進了一個幾乎半荒廢的走廊,不腐爛的垃圾從鐵門下來。角落生著黏糊糊的苔蘚和蕨類,把地板遮蓋到看不出原樣。余樂握槍把,繼續追蹤拐角的響,打開了手槍的消音功能。
最開始季小滿幾乎五步一回頭,余樂影似的跟著,腳步完全踩上對方的節奏。終于,年輕孩放松警惕,開始專注前進。
余樂很快發現了對方安心的緣由。
走廊里開始出現其他人,不過大多都是些著西裝的壯年男子。其中幾個和季小滿短暫談了一陣,指引繼續向前。而剩下兩個全副武裝,開始向自己的方向前進。
見了鬼了。
四周的門全用金屬板焊死,除非現在扭頭就跑,他沒可能躲過這兩人的探查。可惜逃跑向來不是余大船長的風格。他反手將槍一藏,兀自笑嘻嘻地走出去。
“嗨呀,兄弟們,這哪兒啊?”他打著哈哈,“我就看個小丫頭鉆進來,還以為有啥寶貝。得罪了得罪了,我這就出去。”
要這是個正經地方,這兒也不算深,自己大概會得到幾句規勸。如果貿然出手,這里要是反抗軍的地盤,樂子可就大了。不過見季小滿那副不不愿的模樣,來人又穿著傻兮兮的西裝,一點反抗軍的氣質都沒有,更像是裝模作樣的幫派分子。
為一個長期與各種人渣敗類為伍的囚犯,余樂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繃每神經。
帶著防毒面的兩人證實了他的猜測——他們對余樂的話理都不理,直接開槍。余樂勉強閃躲過,差點一屁坐到地上。
“行行,你死我活是吧?按你們的規矩來。”
他啐了口,扭起子,做出一副要襲擊兩人下盤的模樣。兩人剛移開注意力,準備保持平衡,余樂飛快將藏起的槍換了只手,嗖嗖兩聲輕響,兩人緩緩落在地。子彈擊穿了他們的防毒面,直中頭顱,一擊斃命。
余樂將槍在手里轉了轉,練地剝下其中一人的服,而后將兩尸搬到隧道口,忍著惡心拉著垃圾埋起。
“跟掏瓜瓢似的,我的媽誒。”余樂使勁用另一個人的服手,推了推臉上的防毒面,勉強套上那西裝。
不妙的繃線聲從他后響起,余樂倒一口冷氣,放松,吸起肚子——就算了最壯的那個,那人還是矮了些,西裝比他平時的服小一碼。
確定服后背沒有真的繃開,他清清嗓子,從尸手上拽過槍和電子腕環,踏著小碎步跟了上去。余樂用余瞄著攝像頭,盡量避開走廊里量的人,在死角墻而行,一路靠擼來的電子腕環開了幾道門。
……然后被完地隔離在需要生匙的驗證門外。
季小滿顯然和這里的地頭蛇有點瓜葛。
如果地頭蛇就是錢一庚,那委托也算得上吃里外,可以為不錯的威脅籌碼。要姑娘是不得已而為之,自己說不準還能見機行事,清況賣點人。
但門那邊要不是錢一庚的勢力,自己搞不好會一次得罪季小滿和這里另一條頗有勢力的地頭蛇。
如今就差臨門一腳。余樂在門外站直,做出副站崗巡邏的樣子,心里飛快地盤算。
能聽就聽點,能瞧就瞧一眼。這里來往的人都和悶葫蘆似的,只能冒險深一次試試。做慣了刀口的營生,余樂掂了掂手上的槍,開始考慮上的武一共能撂倒多人。
曾經統率過走石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散沙似的幫派和軍人差了十萬八千里,人們頂多有巡邏表,可很卡著秒嚴格執行,也很多管閑事。等一會兒有人從這通過,自己可以不著痕跡地跟進去,只要編好理由,說不準還能省點子彈。
這不,正有兩個倒霉蛋往這邊走,看作趨勢是要進門。
那兩個穿著西裝的家伙看到自己,微微停住腳步,像是起了疑。余樂連忙端著架子踱過去,低嗓門,沖兩人點點頭。“新來的,正等你們一起進呢,還請兄弟們關照了。”
兩人可疑地僵住,余樂嘖了一聲,瞄了眼轉開的攝像頭,剛打算下手——
“余樂?”唐亦步的聲音從其中一個防毒面罩后傳出,“你在這里做什麼?”
“……”余樂很想抹把臉,他緩緩藏起槍,還是忍不住抹了把防毒面。“準備找個由頭敲詐勒索賣人唄,那小丫頭正往這里運仿制電子腦呢。”
稍矮的那個點點頭:“我們知道。”
“牛,去娼館玩一圈還玩出花了?了解這麼深刻?”余樂小聲了口氣。
“你到底讓π送了什麼消息?”阮閑一陣哭笑不得,隔著防毒面罩,他都能到唐亦步臉上的招牌式無辜。“……算了。”
“不管怎麼說,這消息咱是拿定了哈。你們有啥計劃要分嗎?”余樂側過,朝面前的門揚揚下。“我建議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