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小林子狀告的是林宗德，袁彬上前將他扔到馬車後頭，吩咐道：“此人無禮衝撞車馬，形跡可疑，恐怕是瓦剌的刺客，崇山你帶他去僉事府衙門，我稍後親自詢問。”

小林子是個聰慧的，倒也不掙紮。

清淺垂下雙眸，小林子姓林，難道他和林宗德有什麼瓜葛？林宗德林大人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一個學徒當街攔著自己的車馬，還口口聲聲說五人的冤屈？羅姐姐剛了林府，若真是林宗德有什麼不妥，這可怎麼是好？

帶著疑慮，一行人來到袁彬的僉事府衙門。

自沈雨默的案子之後，太後升遷袁彬為僉事，他的府衙也從鎮守府變了僉事府。

清淺見裡頭椅子上鋪著的白虎皮，大理石條屏風上的猛虎下山圖，錯金螭香爐中的沉水香，含蓄而不張揚。果然當了僉事又不一樣。

袁彬帶了小林子府，屏退了左右，隻留了崇山和清淺，並瑞珠青鳶等幾個服侍的丫鬟。

袁彬請清淺坐了，自己坐下衝著小林子道，“你倒不是個蠢笨的，知道此案不能去順天府，而是攔著聞姑孃的轎子，你什麼名字？”

順天府若是聽說兵部尚書的案子，必定先關押了小林子在牢裡頭，再恭敬拿著帖子去請林宗德來問話，林府說不定隻會派一個管事的來回話，最後不了了之，最後順天府再找個由頭治了小林子的罪。

這便是相護！

這便是民不與糾！

這便是刑不上大夫！

小林子跪下磕頭道：“小的是香料鋪子的學徒，一直自稱小林子，不曾用過大名，小的的大名林翼。小的那日和淩夫人攀談，聽說聞姑娘心懷仁厚，為人公允，不畏權貴，故而冒死來申訴冤屈。”

清淺一針見問道：“你和林宗德是什麼關係？”

林翼眼中有仇恨道：“林宗德是小的的親叔父，小的的父親是林宗德的大哥。”

清淺一愣，他居然是林宗德的侄子。

袁彬用指頭敲了敲桌麵道：“林宗德不知道你在京城嗎？”

既然是告親叔父，還口口聲聲全家的冤屈，那必定不是小事，林宗德若是知道侄兒在京城，而且要告自己，豈能心懷暢快地迎兒媳婦？

果然林翼含淚道：“大人容小人細細稟來。”

瑞珠上了一盞茶，事涉羅姐姐，清淺心中約有些不安，勉強喝了一口茶水。

茶水口回甘，稍稍抵住心中的忐忑。

林翼緩緩道：“小的今年十八歲，當年事發生的時候，小的才四歲，四歲很多事或許不記得，但這件事，小的刻骨銘心，時刻不忘。”

袁彬並不打攪他，隻瞧著清淺，茶水的霧氣中，清淺眉頭淺蹙，說不出的人。

“小的家中有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和叔父林宗德，全家節食供養林宗德讀書識字，小的還隻有一歲的時候，林宗德中了進士，被選到柳州當縣令。”

林翼緩緩吐了一口氣，似乎若不吐這一口氣，滿肚子的冤屈便會裂開來。

“中了進士後，林宗德在赴任途中娶了親。”林翼這一段是從父親口中聽說的，故而敘述得比較簡單，“後來的兩年，林宗德剿匪很忙，但每年會派人送銀子或食回來，祖父祖母都極為歡喜。”

黛道：“這不好嗎？怎麼後來翻臉了呢？”

清淺微微嗔了一眼，這丫頭話多。

林翼歎了一口氣道：“第三年上，老家發了洪水，洪水過後又是蝗災，我們全家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於是變賣了家財，舉家赴柳州投奔林宗德。”

清淺抿了一口茶，馬上便要說到重要的地方了，投奔柳州瞧起來是整件事的轉折。

袁彬問道：“你們到了柳州後，發生了什麼？”

林翼子開始抖，似乎用儘了所有力量才平息了這抖，他從口掏出一塊白布，白布已經臟得不樣子，布上頭有十餘行的褐字跡。

林翼含淚道：“這是我爹臨死的時候給我的，囑咐我一定要到最最關鍵的時候，才能拿出這個，平日不要輕易示人。”

清淺正要取布，袁彬先拿了過來，黛頓時有幾分不樂意了，林翼分明是遞給姑孃的，袁大人怎麼先奪了過去。

袁彬問道：“這是用什麼寫的？”

林翼的拳頭攥得道：“這是父親臨死前，用寫的。”

黛嚇得一跳，拍了拍脯，還好，還好姑娘冇拿。

袁彬並不馬上瞧書，反問了一句道：“你們家是莊稼人，你父親為何識字？”

“林宗德讀書留下的書，父親跟著村頭的秀才學的。”林翼含淚含恨道，“可見父親的天賦也不差，為了供養林宗德，自己冇有唸書，將機會給了林宗德，誰料他是這種狗賊。”

袁彬這纔將書打開，對清淺道：“跡有些唬人，我來讀，你聽著便是。”

清淺心中正不安，點了點頭。

袁彬展開書讀道：“老父老母舉家投奔林宗德，林宗德先藉口公事繁忙，避而不見，我急了上衙門堵他，他卻讓衙役給了一百兩銀子，讓我們回去彆再來柳州，彆丟他的麵子，影響他的晉升。我氣急之下，告訴衙役我要帶著老父老母去郡縣告他不孝，誰料這廝狗急跳牆，於今夜反鎖大門，放火燒屋。老父老母已然昏厥，我一門五口的冤屈隻能寄托在翼兒上，可憐翼兒才四歲，不知能否平安長大……”

清淺手中的茶盞蓋子落在地上應聲而碎，若是真的，羅姐姐豈不是嫁了一個狗心狗肺的人家。

清淺問道：“既然是反鎖了大門，你如何出來的？”

林翼聽得袁彬念亡父的書信，雖然早已爛於心，但依舊泣不聲：“當時租賃的屋子和隔壁荒院有個燒火的通道，小的年紀小，子小能鑽過去，因此躲過一劫，小的記得父親母親當時找到通道，泣不聲激蒼天無絕人之路，哈哈哈，分明是蒼天無眼，父親居然還要謝蒼天……”

想到自己父親慘死，但是林宗德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卻能一路當到兵部尚書，分明是老天無眼，但父親還要激蒼天，林翼有些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