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小別離——④(鄭×安)
安知州的宿舍離實驗室有小半個學校的距離,一路雨下得很大, 鄭夏看著旁比自己矮了半個腦袋的安知州, 腳踩在水里, 「安安,你是不是不太會撐傘?」
安知州一怔,他的手腕很細,用力握住傘柄時有青筋從白皙的皮里出來, 瞧起來又瘦又弱,他講, 「你淋到雨了嗎?我沒給別人撐過傘。」
他的話一頓, 有些不太好意思, 連聲音都低了幾分,「大概撐得不太好。」
他自小沒什麼朋友,也沒有親人, 既沒有別人為他撐傘,他也沒有為別人撐過傘, 所以言傳教和自己實踐的經歷都是一片空白, 難免在如何照顧別人這方面有所欠缺。
鄭夏一笑, 一隻手握住安知州的細白的腕子,將傘柄的控制權奪了過來, 「沒有關係啊,我們有兩個人,只要一個會撐傘不就夠了?」
鄭夏個子高,手勁也很大, 將傘柄抓得牢牢地,可惜他撐傘的技似乎也不佳,傘蓋大多朝安知州那邊偏了過去,將他遮的嚴嚴實實,可自己卻連肩膀都沒有遮到。
安知州才反應過來他為什麼要搶著撐傘,質問了兩句,又往另一邊推。
鄭夏倒是很會躲,可是傘底下就那麼一小塊的地方,左躲右躲總是逃不過去,便把安知州朝自己的懷裡拉了拉,很認真地開口,「反正我全上下都了,多淋一點也沒什麼覺。」
他們這麼胡鬧了好一會,幸好路上沒人,難得走過一個也是行匆匆,不會仔細觀察,才鄭夏躲過一劫。安知州也拿他沒辦法。
他從來都拿鄭夏沒有辦法。
這一路算不得長,很快到了安知州的宿舍。他現在是研究生,住二人宿舍,宿舍里的另一人是本地人,又了朋友,平時有空要麼是談,要麼是回家,難得能在宿舍捉到一回他的影。不過為了保守起見,安知州還是提前發了個消息,得到穩妥的答復,才將鄭夏帶了回去。
安知州開了門,亮了燈,側對外頭的鄭夏說:「進來。」
宿舍的兩側對稱地擺放著書桌、櫃、儲間和床,一邊的傢都是乾乾淨淨的,一點私人生活的氣息都沒有。而另一邊也差不多,一切都整整齊齊,若不是書桌上還擺放了幾本攤開的資料和未完的筆記,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安知州將椅子拉出來,一點也不嫌棄鄭夏滿都是雨水,又打開櫃翻了翻,「你先去洗個澡,穿,先穿,我的服行不行?」
說到這裡,安知州有點臉紅。
鄭夏正乾了手上的水漬,小心地翻了幾頁安知州的書本,那上頭滿是對方整齊漂亮的筆記,聞言一愣,又笑了,「好的,先穿安安的。」
雨水冰冷冷地打在玻璃窗上,很響,浴室的門被合上了,安知州再也看不見鄭夏。他心裡空落落的,彷彿有些茫然,又覺得方才的一切都好像是假的,是在實驗室里做的一個夢。
大約在幾年前,安知州還會因為想著鄭夏徹夜不眠,半睡半醒之間,見過許多次鄭夏,像是真的一樣,可一醒來就了夢影。
後來再過了一段時間,他就不會再做夢了,只是偶爾想一想,想完了就罷了,反正也不會真。或許是因為這樣,安知州都不曉得自己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了。
安知州站了好一會,又朝後退了幾步,坐在椅子上,地抓著扶手。他的腳的厲害,又因為長時間的靜置,在地面上留下一灘水漬。
隨著大雨,外面又有電閃雷鳴,老舊宿舍的電路似乎也出現了問題,原本明亮的燈也閃爍了起來,在安知州的眼前搖搖晃晃,就像是夢境蘇醒前的最後一刻。
直到鄭夏從浴室里出來,那攤水已經蔓延開來,上頭模模糊糊地映著小半個安知州。
他已經許久未曾過了。
鄭夏洗的很快,他穿著安知州最大尺碼的T恤也顯得繃,整個人的材完全顯了出來,腹部都能清晰地映出腹的形狀。
安知州只瞥了一眼就沒在看了。
鄭夏走了過去,他了一下安知州的腦袋,低下頭,作又輕又,「安安,我有話要同你說。」
安知州的耳朵了,應了一聲。
從鄭夏在實驗室里說出那一句話開始,安知州彷彿一點疑也沒有,這幾年不見的隔閡也不存在,關係忽然就跳躍到了親無間,無話不談,可就是不提七年前的那件事。
因為他在害怕。
鄭夏無奈地笑了笑,將嘆氣咽了回去,眉宇間刻著深深的皺紋,「是我對不起你。」
他對不起安知州,從七年前的那場告白開始,他就將安知州推向了一條不歸路。
可這件事,鄭夏直到幾年前才明白。
那要從鄭夏同安知州的告白說起。
鄭夏喜歡安知州的時候,安知州還沒年,才不過十七歲,年紀不大,主意卻不小。鄭夏是被衝昏了頭腦,他一邊覺得安知州的年紀太小,不能承擔起的重擔,一邊又忍不住告了白。
因為生平頭一回遇上那麼喜歡的人,的滋味太過妙,所以忍不住。
在那次雪夜之前,鄭夏想了許多許多,他和安知州的為了,他甚至想了該怎麼曝,告訴全世界自己的。
然後,他被拒絕了。
一切都了空。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安知州年紀小,也從來沒有表過喜歡同的傾向。鄭夏苦地想,或許真的只是他自作多,安知州對他的僅僅是激和友而已。
再加上外公突然出事,工作也同一時間出現問題,鄭夏分乏,沒有辦法。
他想,自己應當尊重安知州的選擇。在這個世道,異總比同好活得多,況且自己又是個演員,份敏,一旦暴,又是軒然大波,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安知州都不好。
他找了很多個理由,可都抵不過一個,那就是安知州其實不喜歡自己。
可他喜歡安知州,沒辦法瞧著他的安安吃苦,又死皮賴臉地送上了接下來幾年的學費。
一段時間後,鄭夏總算冷靜下來,他總覺得安知州該是喜歡自己的。
本就和咳嗽一樣,誰也沒辦法掩飾。
可他沒料到安知州真的生生瞞過去了。
鄭夏不敢去打擾安知州的人生,他長到這麼大,活得很苦,接下來的大半輩子應該過的快快樂樂,前程滿,不該被不喜歡的人再糾纏上。可他又不死心,沒換過號碼,一直在等著,等著安知州的電話打過來。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了有好幾年,可直到他實在推不了一個重要的國外工作,才暫停了那個號碼。
他在國外拍那部電影的時候很賞識,片約一部接著一部,便待了許久才回國。再回國的時候,是陳外公重病臥床,他回來陪床。
外公問他:「我活到這麼大的年紀,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你沒能找到一個人,和你在一起,相伴一生。」
鄭夏正在餵藥,聽了這話,微微愣了愣,「大概是,是緣分沒到吧。」
陳外公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他滿頭白髮,「我臨死前就這麼個心願,你要讓我死也不安心嗎?」
鄭夏自小被他寵著長大的,在外公面前算得上任,有話直說,「可我不能因為您,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
「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在一起了,一輩子不就過去了。」
鄭夏不再說話。
不一樣的。他沒辦法忘了安知州,哪怕那個小沒良心的一點也不喜歡自己,這麼多年了,連個信息都不發過來。
或許是被自己嚇到了。
鄭夏不再想這些,在工作和外公之間忙碌奔波,忙到也生病住院,爺孫兩個相顧無言,最後彼此笑了笑,老的沒伴,小的也沒有。
早晨五點,鄭夏的病還沒好,就從床上爬起來,去趕外地的一個宣傳活,臨走前看了外公一眼。
陳外公沒有睡,他掙扎了許久,在臨死前還是把當初的事告訴了鄭夏。
包括他曾經對安知州說的話,做的事,甚至為了威脅那個小孩,刻意摔斷了。
鄭夏枯坐了一宿,和經紀人說了一聲,把接下來一周的工作全都推了,飛回了寧津。
可他沒找到他的安安。安鎮早就去世了,安知州在上大學後也遷出了戶口,加上寧津的老城區改造,這個小區前段時間才被拆遷,戶口信息混雜,鄭夏查不到安知州的戶籍信息。
他又去了安知州的學校,沒料到還是因為老城區改造,這個學校和另一所學校合併,檔案封存,什麼信息也找不到。
世界那麼大,一個人說丟了就丟了,再也找不到了。
明知道尋不出什麼結果,在那個夏天,鄭夏還是戴著口罩墨鏡,在學校和原來小區的位置瞎晃悠了一個星期。
最後他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來的,可能是被經紀人和助理生生綁回去的。
講到這裡,鄭夏的語調低沈,他抬起頭,想要一個安知州的臉頰,又停在了半空中。
「我啊,可真是一個沒用的大人。你還那麼小,我的安安那麼小,就拼盡全力保護我了。可我卻什麼都沒想到。」
鄭夏曾以為自己會為安知州生命里的那道,最後卻為了他的深淵。
安知州長長的睫劇烈的抖,像是蝴蝶初展的翅膀,又弱又麗,他鄭重地反駁著鄭夏的話。
「不是的,鄭哥,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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