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嬤嬤與產婆趕來時，姚蕓兒躺在那里，烏黑的秀發早已被汗水打，有幾縷漉漉地在的臉頰上，更襯著那張小臉雪一樣蒼白。

　產婆趕忙上前上了的肚子，對著周嬤嬤道：“夫人這是要生了！”

　周嬤嬤也是在大戶人家當過差，服侍過人生孩子的，此時一瞧姚蕓兒的臉，不由得有些擔心，趕忙拿起汗巾子，為姚蕓兒將額上的汗珠拭去，寬道：“夫人，您這是頭胎，怕是會疼一點，您咬咬牙，千萬要撐住，孫大夫已經在外頭候著了，您加把勁兒，好好地將孩子生下來，啊？”

　姚蕓兒眼眶里滿是淚水，就連呼吸都痛，說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待劇痛襲來，小手不由自主地攥了下的被褥，輕聲起來。

　產婆探出了腦袋，對著姚蕓兒道：“夫人，您若是疼，盡管喊出來，這人家生孩子，哪有不吭聲的。”

　姚蕓兒搖了搖頭，腹中的疼痛一陣陣的，沒個盡頭，只折磨得生不如死。子本就孱弱，懷孕時又一直在軍營，每日里都待在營帳，也不曾出去走，比起尋常產婦，更是要吃力許多，任由產婆如何催促，卻仍是使不出力氣，只急得周嬤嬤與產婆滿頭大汗。

　姚蕓兒倦到了極點，不斷有鮮紅的從的下流出來，一浪浪的劇痛凌遲著纖弱的子，淚流滿面的一張小臉，就連偶爾的，也是低不可聞。

　產婆滿手的，對著周婆婆道：“夫人不使勁兒，我也沒法子啊！”

　周嬤嬤亦焦灼到了極點，對著姚蕓兒道：“夫人，您倒是用力啊，你這樣下去，怎麼能將孩子生下來！”

　姚蕓兒因著疼痛，已說不出話來，地躺在那里，猶如案板上的小魚，再也沒有了掙扎的力氣。

　攥住了周嬤嬤的手，淚珠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含糊不清地開口道：“嬤嬤，勞你出去看看，我相公……他回來了沒有？”

　周嬤嬤勸道：“我的好夫人，王爺在前線打仗，哪里能趕回來，您別念著他，趕用力啊！你要是疼，只管喊出來，千萬別咽下去！”

　姚蕓兒攥著下的被褥，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冷，唯有心里卻一直在思念著袁崇武，腹中的劇痛變本加厲，疼得終于哭出了聲來，咬牙關，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能睡，一定要為他生下這個孩子。

　夜漸漸深了。

　守在帳外的大夫與軍醫起先還能聽見帳里偶爾傳來幾聲子的低，到了此時，卻是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了，不由得面面相覷，眸心皆是驚懼。

　鮮浸了褥子，產婆卻還沒有看見孩子的腦袋，而姚蕓兒再也沒有了一點力氣，昏沉沉地躺在那里，的眼睛已合上了，手指無力地垂在那里，甚至連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恍惚中，就覺得自己的子被人扶了起來，姚蕓兒已經接近昏迷，自是由著人擺弄，產婆與周嬤嬤兩人的臉也是煞白煞白的，比起姚蕓兒好看不到哪兒去，二人心頭都清楚，若姚蕓兒這一胎有個閃失，倆自然也是活不的。那產婆咬了咬牙，對著周嬤嬤道：“先扶著夫人在地上走個幾圈，然后再讓蹲下來。”

　周嬤嬤忙不迭地答應著，兩人拖著姚蕓兒在地上走著，那痛楚早已蔓延到四肢百骸，姚蕓兒的意識早已模糊不清，痛楚從深崩裂開來，仿佛要將撕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疼得不能呼吸，只能不住地吸氣。

　兩人扯著的胳膊，產婆的聲音不斷地在耳旁響著：“夫人，您別睡，快想一想這個孩子，來，您彎下腰，蹲下子，對對對，就這樣，您用力啊，使勁兒啊！”

　姚蕓兒大口地氣著，昏沉沉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疼疼疼，無止境的疼，兒不知道們為什麼要自己蹲下，的雙不住地哆嗦著，直打戰，幸得胳膊被周嬤嬤和產婆死死地拉扯著，不然怕是早已倒了下去。

　“啊……”終是痛呼出聲，仿佛有一力氣，探進了的肚子，將腹中的孩子生生地拉扯出來，產婆的聲音仍然不住響著，已是沙啞起來：“對，夫人，就這樣，您再用力啊，老奴已經能看見孩子的頭了！”

　“相公……”姚蕓兒的眼淚順著眼角不斷地往下滾，肚子里千斤重一般，不住地往下墜，待一團紅的小球從的子里出來時，產婆一下子松開了的子，將那團小東西接在了懷里。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耳旁，是兩人喜悅不已的聲音，姚蕓兒合上了眼睛，甚至連新生的嬰兒都沒來得及去看上一眼，便再也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

　不斷有滾燙的鮮從的兩之間涌出來，就連夢里，也依舊是讓人膽寒的冷，黑漆漆的一片。

　百里外，一隊人馬星夜趕路，正向著溪水疾馳而來。

　當先一人一戎裝，下駿馬通烏黑，將諸人遠遠甩在后，男人神森然，線抿，唯有眉頭間卻有憂，黑眸中更是濃濃的擔心，不住地揮舞著馬鞭，恨不得可以即刻趕往軍營。

　此人正是袁崇武。

　前線戰事吃，朝廷背水一戰，調了全部兵力向著嶺慕大軍鎮而來，每一場都是仗，纏得他分乏。如今姚蕓兒產期已近，袁崇武連夜將軍中事務安排妥當，并對戰局做了最新部署，自己方才領了一支兵，星夜兼程，從前線趕了回來。

　想起姚蕓兒母子，袁崇武的一顆心便好似被人攥在手里，不住地，讓他擔憂到了極點，只盼著們母子平安，足矣。

　姚蕓兒醒來時，天朦朧，已微微亮了，了，微弱的聲音喚了一句：“孩子……”

　聽到說話，一旁的周嬤嬤趕忙將孩子抱了過來，新生的嬰兒的，包在大紅的小包被里，出一張清秀的小臉，因著還小，眉目間還瞧不出長得像誰，但姚蕓兒剛看見孩子的剎那，喜悅的淚水便止不住地從眼睛里落了下來，角噙著笑窩，看著孩子皺的樣子，這便是和袁崇武的孩子，是為他生下的孩子。

　“夫人，您現在在月子里，可千萬不能落淚，當心往后落下病。”產婆也走了過來，對著姚蕓兒小聲勸道。

　姚蕓兒止住了淚水，聲音依然是微弱而低的，對著們輕聲問了句：“是男孩還是孩？”

　就這一句，兩人卻都變了臉，周嬤嬤與產婆相視一眼，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對著姚蕓兒道：“夫人，俗話說先開花，后結果。這第一胎是個兒，下一胎保準來個兒子，您別難過，要將子養好才行。”

　姚蕓兒眸一怔，著孩子小小的臉蛋，眸子里泛起的全是與憐惜，吃力地撐起子，在孩子的小臉上親了親，聲呢喃了一句：“原來是個兒。”

　周嬤嬤心頭惴惴，想起袁崇武在姚蕓兒懷孕時，一心想要的都是兒子，若是被他知道了姚蕓兒產下的是個兒，也不知他會不會遷怒到自己頭上。

　這樣想來，周嬤嬤更是不安，嘆了口氣，對著姚蕓兒道：“夫人，你剛生過孩子，還是先歇著，孩子有老奴照顧，您只管放心。”

　姚蕓兒的確是沒有力氣，才說了幾句話，便頭暈得厲害，出胳膊，將兒攬在了懷里，對著們道：“不要把孩子抱走，把留在我邊。”

　周嬤嬤和產婆應著，待姚蕓兒母睡著后，又忙不迭地將東西整理好，孫大夫已來瞧過，只道母均安，姚蕓兒在生產時失過多，往后定要好好調理，此外便也沒什麼事了。

　而等袁崇武回來，孩子已落地三日了。

　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姚蕓兒抱著孩子的手微微一頓，剛抬眸，就見袁崇武已掀開了帳簾，近乎橫沖直撞一般，大步走了進來。

　男人魁梧的形落滿風霜，眉宇間風塵仆仆，眼中布滿了，臉上滿是張與蒼白，在看見姚蕓兒攬著兒，半倚在榻上時，繃的神倏然一松，那一雙黑眸炯炯，盯著姚蕓兒母，隔了片刻，方才一步步地向著自己的妻走去。

　姚蕓兒見到他，心頭便是一熱，一聲“相公”剛從里喚出來，眼眶便紅了一圈。

　“別哭！”袁崇武上前，將的子抱在懷里，瞧著因著生產而慘白若雪的小臉，心里的疼惜幾乎不可抑止，地摟著的子，低啞著聲音道了句：“辛苦你了。”

　姚蕓兒倚在他懷里，微微搖了搖頭，的語氣里帶著幾分歉疚，幾分委屈，微弱地開口：“相公，對不起，我沒給你生個兒子，咱們的孩子是個兒……”

　想起他之前無數次地著自己的肚子，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們的孩子一定是個兒子，豈料生下來卻是一個丫頭片子，他心里，一定很失吧。

　姚蕓兒垂下眸子，只覺得心口疼的，很是難過。

　袁崇武聽了這話，強而有力的胳膊將姚蕓兒攬得更，他的聲音低沉斂，帶著抑與心疼，響在的耳旁：“別說傻話，我喜歡兒。”

　姚蕓兒抬起眸子，見袁崇武的眸已向著睡中的兒去，他一手攬著自己，另一手則將兒抱了起來，小小的嬰孩睡得正香，在父親寬厚的懷抱里，更顯得小的，大紅的襁褓，還沒有男人的胳膊。

　袁崇武在看清兒的小臉后，笑意便止不住地從眉梢眼角間流了出來，烏黑深邃的眼瞳中，慈滿溢。

　這孩子是足月生產，因著母孱弱的緣故，雖然有些瘦小，但卻是極好，和的母親一樣白皙，烏黑的長睫分明，剛吃過水，小小的子上還有著一香，袁崇武小心翼翼地抱著兒的小子，以一種溫而慈的姿勢守在孩子邊，讓姚蕓兒看得心頭暖融融的。

　一家三口依偎良久，姚蕓兒擔心他手重，會弄疼孩子，已將兒重新抱在了懷里，自己則被男人摟在膛，兩人一道向著睡中的嬰去，俱是無限的欣與滿足。

　袁崇武攬著們母，將被子給姚蕓兒捂得嚴嚴實實，瞧著自己懷里一大一小的兩張臉蛋，男人心頭的喜悅無以復加，俯下子，在姚蕓兒的前額上落下一吻。

　“相公，你真的不介意嗎？”姚蕓兒地靠著他，心里卻終究有些不安，對著后的男人小聲地問道。

　袁崇武的大手托著的胳膊，好讓不用費力便能將兒抱在懷里，他本來正在凝視著剛出生的兒，聽到姚蕓兒的聲音，遂轉過眸子，道：“介意你生的是兒？”

　姚蕓兒心里一，點了點頭。

　袁崇武低聲一笑，用自己的額頭抵上了的，溫聲道：“在清河村的時候，我曾說過要你給我養個小蕓兒，還記得嗎？”

　姚蕓兒一怔，頓時想起那一段男耕織的日子，漂亮的瞳仁里浮滿了追憶之，點了點頭，小聲道：“記得，相公說，要我為你生一個小蕓兒，咱們家就齊全了。”

　袁崇武聽著輕如水的聲音說出這句話來，心頭便是一，不想起從前在清河村時的那一陣日子，對懷中的子更是憐，低聲道：“你為我生下了小蕓兒，我自然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介意？”

　姚蕓兒潔白的小臉微微一燙，低下了眸子，輕語了一句：“可我懷這孩子時，你一直都說這個孩子一定是個兒子，還讓人將斧頭埋在了樹下，對不對？”

　將斧頭埋于樹下，向來是嶺南當地的習俗，為的便是能喜得麟兒，生個兒子。

　此時見姚蕓兒問起，男人勾了勾，無奈道：“那不過是圖個彩頭，算不得什麼。”

　姚蕓兒著懷中睡得香甜的兒，想起他之前那樣想要兒子，心里還是不太舒服，輕輕地道了句：“那你為何一心盼著我生兒子？”

　袁崇武見耿耿于懷，大手在兒的小臉蛋上了，對著姚蕓兒道：“讓你生兒子，是不想讓你再一次生產之苦。”

　姚蕓兒心頭一，清亮的瞳仁中便有些不解，袁崇武見懵懂的樣子，便淡淡一笑，因顧念著的子，男人將兒接過，攬著睡下，道：“好了，快歇著，孩子我來照顧。”

　姚蕓兒說了這一會兒話，的確十分疲倦，又加上此番見到了袁崇武回來，心頭既是踏實，又是喜悅，輕輕答應著，瞧著兒在父親的臂彎里安安穩穩的，姚蕓兒放下心，依偎著袁崇武睡了過去。

　見姚蕓兒睡著，袁崇武悄悄起，抱著兒坐在床頭，著孩子雕玉琢般的小臉，讓他的心里說不出的酣暢快，忍不住在兒的臉蛋上親了又親，喜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