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植?”走廊安靜,腳踩在地毯上沒聲音,許言了一聲。
沈植停住腳步,沒回頭。
“你怎麼了?”許言站在他后兩米之外,問他。
仍然沒回應,太不對勁了,許言走過去:“你有急事?”
他才往前走了三四步,沈植突然手去推旁邊的包廂門,邁了一步踏進去。整個人被黑暗包裹的瞬間,沈植突然懂了那晚他向許言告白,為什麼許言在進屋之后不讓他開燈,不讓他看見自己。
因為有些東西太難以面對,發生的時候,只想把自己藏起來,藏得嚴實一點,再嚴實一點。
比如他的告白,又比如遲到將近五年的真相。
線放大,是許言推門進來。包廂里很黑,借著走廊那點亮,許言看見沈植正低頭站在一張桌邊。
門關上,兩人在黑暗里沉默,過了一會兒,許言問:“那杯酒是你喝了,對嗎?”他只是突然聯想到沈植那晚的失態,如果僅僅是喝醉,沈植不可能那麼不控地抱著他就親。何況當時沈植心里想的是湯韻妍,要不是藥作用……確實沒道理會把一個男生當替代。
但拋卻這些,許言其實是松了口氣的,從沈植的反應來看,藥量不是很大,而當時在他邊的是自己,雖然因此發展出太多本不該有的關系,但許言還是慶幸那晚扶沈植去房間的不是別人。
就像他說的,他沒后悔過跟沈植在一起,也就不能想象那晚要是沈植用那樣的反應對待別人會是怎樣。
他等了很久,沒等到沈植的“對”,卻等來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沈植的聲音輕微發抖。
許言怔了下,隨后他覺有一塊重猛地砸上心頭,同時又好像一腳踏空,整個人陷失重。呆立半晌,他啞著嗓子問:“你說對不起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是我下的藥?”
他突如其來迫切地需要倚靠些什麼,以維持站定的姿勢。
許言聽見沈植錯的呼吸,也聽見他的聲音抖得更厲害:“是。對不起。”
黑暗化有重量的實,四面八方不風地過來,許言猛地眩暈兩秒,嚨里涌上一陣反胃。他抬手按住旁的墻壁,有些茫然地了幾口氣,模糊回憶起那年他和沈植的對話。
—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喜歡你啊,我說過了。
—所以你就……許言,你非要把事搞這樣。
—所以我說對不起,很抱歉,是我太沖了。
他一直以為沈植質問的是酒后接吻那件事,卻怎麼也想不到,原來沈植說的是一杯被下了藥的酒。
他們一個問得晦,一個答得干脆,以至于讓這個荒唐的誤會橫亙在雙方之間,整整四年多,而自己毫不知。
可沈植呢?他明明都那樣以為了,為什麼還會說要試試?
“你覺得是我給你下藥。”許言勉強直起,看著面前那道悉的廓,問,“為什麼還說我們可以試試?”
事已至此,一切都很明了,不用沈植回答許言就能猜到,畢竟除此之外沒有更合理的答案。
沈植立在原地沒有開口,像是說不出話,許言驀地低笑一聲:“你報復我啊?”
所以很多事都有解釋了,為什麼沈植對自己冷漠忽視毫不在意,為什麼自己百般討好,都換不來他的一個笑。
因為從始至終,自己在他眼里就是個暗地下藥的卑劣小人,不值得給任何好臉。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他不久前還在為知道邱皓給李子悠下藥而到惡心,不想自己在沈植眼里一直就是類似的存在。
“不是。”沈植的嗓音喑啞,“我沒那麼想過。”他自己都無法澄清那時的想法,混、猶豫、試探……唯獨沒有報復心。如果是為了報復,他本不可能和許言在一起,他當時只是不希許言從自己的生活里徹底消失,他只是沒來得及想清楚……這件事原本就是無解的。
“行了。”許言抬手捂住臉,雙肩發抖地笑起來——他真的覺得很好笑。“什麼格問題,什麼不會人,你不過就是為了那杯酒在報復我而已。”
“許言……”
“你說試試,那麼我問你。”許言抬起頭,慢慢地說,“試的結果你還滿意嗎,看我沒尊嚴地為你鞍前馬后四年,就差跪在你面前了,你滿意了嗎?”
“許言……”沈植痛苦得近乎嘶啞,“求你別這麼說……”
“惡不惡心啊,沈植?”許言著他,雖然看不清,可那張臉他多悉,不用開燈就能描摹得一不差。他問,“跟我一起吃飯睡覺接吻上床,你是不是一直覺惡心了啊?是不是覺得我跟里的蟲子一樣又臟又可憐?你每次看著我的時候,想到我給你下藥,不會想吐嗎?”
“一定很想吧?”他又笑起來,眼里卻滾出大滴大滴的淚,“不然你也不可能那麼對我。”
他看見沈植朝自己走了幾步,又站定,幾秒過后哽咽著說:“許言,我從來沒那麼想過,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對不起……”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沈植哭,許言抹了一下眼睛,嘲諷地問:“你哭什麼,你有什麼好哭的,該哭的人是我。”
“我他媽全心全意對你,結果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種東西。”許言終于忍不住泄出哭腔,“你誤會我,沒關系,是我倒霉,我認了。”
“可你為什麼還說要跟我試試,為什麼要拿冷暴力報復我?四年,整整四年!我想破腦袋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有沒有拿我當人?!”
“因為你覺得是我給你下了藥,所以就把我當垃圾是嗎!”許言哭著,失控地嘶聲問他,“到頭來你說喜歡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是不是覺得你在寬恕我,我是不是該給你磕頭謝你原諒我上我啊?!”
沒有邊緣,沒有臨界點,許言已經完全站在崩潰的中心,他不想和沈植好聚好散,卻也不曾預料會走到這樣難看的地步。他寧愿沈植冷漠到底,也不能接原來自己的真心在對方眼里從一開始就是齷齪的、丑陋的。
“許言……”沈植走過來,拉住他,把他抱在懷里,“對不起,是我的錯。”
許言卻不說話了,渾哆嗦著,眼淚順著兩人相的臉頰往下流,流進沈植的脖頸間。沈植按住他的背,不斷地道歉:“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言言。”
言言,又是這兩個字。
許言的腦袋痛似裂,從四年前那晚起,從他知道這個稱呼的真相起,這兩個字一直一直折磨著他,他竭盡所能地躲避,不愿面對,因為對他來說過于屈辱。以至于就算沈植現在的真的是他,也會讓他產生痛苦的應激反應,他以為自己已經百煉鋼,但原來沈植永遠能讓他迅速一敗涂地。
他終于站不住,兩一往下跌,好像哪里疼得厲害,哭著說:“沈植,你他媽別玩我了……”
沈植卻始終抱著他,跟他一起跪坐在地上,再說不出一句話。許言在淚眼朦朧間著無法看清的天花板,嗚咽間全是抖的氣。過去幾年的記憶像走馬燈,在眼前急速掠過,憾的,虧欠的,懊悔的,一瞬間都飛馳消逝。許言想,可能今天才是真正的結束。
他之前只是累,只是不想再繼續,此刻卻是徹底死了一次——他原來一直在被誤解、被當不擇手段的無恥小人,而他為之努力了四年的,說不定本就是起源于一場不清不楚的報復。
“我那天……”許言突然虛且平靜地開口,“我那天不應該出校門的。”
那天晚上他不應該出校門的,如果沒去吃那頓燒烤,就不會遇見沈植了。
沈植聽出他聲音里的悔意,心頭猛跳,突然把他抱了一些,哭腔里語氣慌:“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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