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薛遙執意沒有收下那狼牙，無視契丹年倔強又失地眼神，拉起陸潛的胳膊，轉走了。

誰也不欠誰恩。

薛遙作為大齊子民，有理由切斷跟這群覬覦大齊疆土、劫掠邊疆牧民的契丹人之間的任何分。

他想儘快帶著小胖崽和話嘮五崽回營地，看看暖寶寶有沒有驚嚇，最後安全的把三隻崽帶回京，和來時一樣帶回京。

再過一個半月，是小胖崽十五歲生日，薛遙的願是讓小胖崽無憂無慮地度過十六歲生日，然後慢慢接一些政務，替太子分憂。

距離這個目標，只差一年零一個半月。

薛遙不知道，自己的羽翼，並沒有完全為三隻崽遮擋住這場山崩海嘯的災難。

能做的都做了——他保住了汐妃名聲，溫暖了小胖崽的年，阻止了人對太子的陷害，挽回了三個縣數十萬子民的命，也保住了太子的命，又為負傷的皇帝注了抗毒素，留下了多種解毒藥，供軍醫嘗試。

可惜，皇帝終究還是走了，只比上一世多活了八天。

太子說出“父皇已經賓天了”的時候，形容是那麼枯槁，嗓音是那麼低啞，低啞得讓薛遙心存僥倖，希小胖崽沒有聽清這句話。

有很長一段空白，薛遙以為陸潛確實沒聽清，因為小胖崽毫無反應。

混嘈雜的營帳，被陸潛隔離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五皇子瘋狂搖晃著大哥，質問輕微的箭傷怎麼可能帶走父皇。

明明救治得很及時，五皇子也及時作為人質換走了父皇，怎麼可能？

陸潛一直沒什麼反應，神茫然地看著五哥搖晃大哥。

薛遙張得手腳冰涼，隨時準備迎接小胖崽的哭鬧，隨時準備獻出懷抱安小胖崽。

可陸潛只是面無表地看著大哥。

等到五皇子咆哮得失去力氣，陸潛才走到太子邊問：“那父皇不跟兒臣回宮了麼？”

太子摟住弟弟的肩膀，輕聲告訴他，父皇已經回宮了，現在老五回來了，他們兄弟明日一早就得啟程，追上護送父皇梓宮的隊伍，回京準備葬儀。

還有很多事等著太子去做，皇帝走得突然，吉壤都未修完。

當然，最棘手的事，還是新帝登基。

太子知道，自己戰爭中途回京的事瞞不了多久，也知道三皇子黨一定會咬這個把柄，把父皇的意外歸咎於他的擅離職守，即使臨時命的五皇子當機立斷，及時換回了父皇，也不能替太子開責任。

皇帝如果沒有中計，私下一定會斥責太子用事，但臺面上反而會謊稱戰事已定，是自己命令太子回京。

太子自己也不知道，那晚的衝，是否也仗著父皇這麼多年來表面上嚴厲，私下裏的袒護。

這個的心思，一直深深藏在太子心底深。

對父皇的袒護心知肚明，太子越是深想，越是痛不生，越是愧疚難當，每時每刻都想以死謝罪。

偏偏勢已經張得沒給他留一息的機會，犯的錯無法挽回，他不能再把祖宗的基業毀在老三手裏。

所以他把信任的目傾注在他眼前這個看起來沒有太過悲傷地七弟臉上：“老七，咱們都得做好準備。”

陸潛還那麼茫然地看著大哥，不理解大哥要他準備什麼，又覺得沒有了父皇的兒臣，應該明白大哥要他準備什麼，所以陸潛張起來，他稚氣未的臉上展著假裝出來的沉穩和老練，嚴肅地給大哥看自己胳膊上還沒有落痂的傷口：“等爺傷好了，就去準備。”

他在為自己的毫無準備找藉口。

弟弟的表現讓太子很困，他這些天一直反復思考父皇臨終前的話，反復分析這些話是糊塗話，還是父皇的真心所願。

如果立老七為儲和勸他輔佐都是真心話，父皇究竟看中了七弟上的什麼優勢？

太子終究還年輕，無論如何都無法用父皇的眼睛看清一些事，所以他覺得父皇應該是病糊塗了。

但他還是需要七弟的配合，如果自己因罪無法立足朝堂，就先用自己的勢力，扶老七登基，剪除佟家羽翼。

之後的事，就是他們兄弟間的事了。

老七和他之間那種真正的、純粹的兄弟關係，讓太子並不急著思考之後的事。

此時此刻，對七皇子萬分憂心的，只剩下薛遙一個人。

就在剛剛太子說要護送皇帝梓宮回京的時候，他聽見系統在尖——他的小胖崽安全，突然清零了。

這很反常，至親的離世所帶來的痛苦，往往不是瞬間發的，而是在許久後，每個需要對方而對方缺席的場合，刀割般的思念才會慢慢侵蝕人心。

就像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最初的悲痛散去後，兄弟倆很快開始互相鼓勵互相安，只有七皇子始終無言。

同樣失去了父親，兩位哥哥無暇瞭解弟弟此刻在經歷怎樣的惶，只有薛遙心裏有的不安。

即使每時每刻都與小胖崽待在一起，薛遙還是每時每刻都覺得小胖崽在遠離自己。

薛遙試著摟住小胖崽的胳膊，又試著摟住脖子，再後來是腰，可小傢伙始終沒有反應。

薛遙從行囊裏掏出自己新兌換的和零食，威脅胖崽說：“這是最後一壺了，殿下喝還是五哥六哥喝？”

陸潛轉頭看他，淺淡的雙瞳裏是搖曳不定的燭，和薛遙拙劣的“哄小孩表演”。

那沉靜的眼神讓薛遙到局促，傻乎乎地低頭乖乖把水袋打開，手喂到小胖崽邊。

薛遙就是在這一刻，安靜地對視上陸潛異樣的目，這目不像往日那般無憂無慮地散漫，而是一種放下一切的專注，讓薛遙覺得陸潛這一刻，眼裏心裏都只裝著他一個人。

薛遙不好意思說：那一刻，他心裏還激的。

任誰跟一個障礙的孩子相十多年，第一次得到這樣熱烈的注視，恐怕都會不顧場合的竊喜，這份竊喜讓他忽略了小胖崽不合常理的宣洩，所代表的含義。

第二天一早，他才發現小胖崽不見了。

薛遙枕頭邊，還擺著吃剩一半的糕點和喝剩一半的牛。

因為他騙小胖崽食只剩下最後一份，所以小胖崽在這場告別前，沒吃飽肚子，把一半食，留給了他這個不稱職的小伴讀。

沒洗臉沒漱口的薛遙滿營地瘋找，然後向太子求助，向劍聖和徐老頭求助，告訴他們七皇子丟了。

這個時候太子、五皇子和六皇子才開始懊悔，對心智不健全的弟弟缺乏安，又十分惱怒七弟的任。

沒人想得通，七皇子這個節骨眼“離家出走”，是在耍什麼小脾氣。

最終還是靠薛遙拼命冷靜下來，努力進小胖崽的思維，用他的方式思考問題，猜測他去了哪里。

薛遙有個不好的猜測——

小胖崽的父皇去世了，契丹王子換回了五哥，這場公平換裏，只剩下契丹王。

小胖崽是要去殺了契丹王，薛遙心想。

原著中的寧王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暗中策反契丹一位將領，把契丹王活捉回來，以父皇和大哥戰死的方式，殺掉了契丹王。

如今的陸潛和原著的寧王有個顯著區別，就是沒有過壁，沒有足夠的忍與耐心。

小寧王的復仇計畫提前了。

劍聖和徐老頭讓急得發瘋的薛遙冷靜下來，並保證會安全把徒弟領回來。

想要渡河至要過一個關口，以兩位高手的輕功，想提前到達關口，堵住小徒弟去路，那是易如反掌，沒什麼可擔心的。

薛遙卻不可能不擔心，想跟兩位前輩一起去找，又對自己的速度心知肚明，只能乖乖在營地等消息。

太子也安排士兵快馬通知各個關口：嚴防死守，及時送七皇子回京。

因為父皇的葬儀不能耽擱，太子不能再等胡鬧的七弟被押送回來，先領著其他弟弟火速回京。

薛遙本想留在邊疆，等候小胖崽一起回去，可太子請他先回京作證：三皇子曾派兵追殺他和七皇子。

未免朝局盪，讓三皇子鑽了空子，薛遙只能隨太子回京。

*

佟寧昭的探子已經找來了沿路的驛站差役，證實太子在戰事未定，就回過一趟宮。

皇帝詔上明明白白寫了太子是因救駕行蹤不明，可以表明太子回宮前，並未告知皇帝。

這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皇帝的死訊，已經砸掉了皇后半條命，剩下半條命的皇后恍恍惚惚，還沒領悟詔上改立寧王為儲的含義。

甚至一時想不起來寧王是誰，跟有什麼關係，跟丈夫有什麼關係。

丈夫的死訊讓醞釀了幾十年的抱怨都了壞賬，站在梓宮旁時，皇后眼裏只剩下棺材裏的丈夫和勞過度的兒子。

皇后拉著兒子在棺材旁跟丈夫說了很多話。

時隔近二十年，的二爺終於又有時間這麼安靜的聽說話了。

太子都沒有想到，母后竟然沒有因為他的私自回宮而大發雷霆。

失去丈夫呵護的人，往往會從權利中尋求安全，他以為母后早就失去了年輕時溫的。

死別，竟然讓穿鎧甲手執利劍的母后，跟棺材裏恨了二十年的男人和解了。

這真不公平，人總是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