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得來不易,備寵,也備珍惜,譚小姐很出門,日常也只是與親友家同齡人來往,就這寥寥狹小的範圍,還是有消息傳出來,譚小姐脾氣不好。
不說笑,總是冷著臉。
促狹的孩兒們還給起個外號,冷麪玉——這個玉也是指著菩薩邊的金玉。
因爲母親許諾出家才從菩薩跟前換來。
楚棠先前沒有把握會來,和楚昭商議就算不來,事後可以藉著送文集去找,然後進譚家大宅,再尋機見譚大老爺。
沒想到這一日竟然親自來了,這樣更好,譚小姐只要下場,不管輸贏都會寫在文集裡,這樣楚昭就直接拿著文集去見譚大老爺,誇讚他兒,這樣連譚小姐都不用去見了。
但沒想到來了跟沒來一樣。
而且說的話分明是不喜歡這件事。
那要是接下來去送文集,譚小姐會不會下令不許進?楚昭看向對面,這邊的靜已經讓廳的所有人都看過來,楚棠對楚昭用眼神表達擔憂。
“你怎麼說話呢!”
“自己沒本事,還要笑別人?”
今天能來參加文會的都是家裡備寵的孩兒,誰還沒個脾氣,頓時很多人都站起來,豎眉呵斥。
“譚玉,你家裡給了請了很多先生,誇讚你博學多才知書達理。”更有人直呼其綽號,“你今日就讓我們大家看看,你到底有多博才唄。”
先前幾聲質問,譚小姐都垂目不理,直到聽到這一句——
“你算個什麼東西!”握住茶杯砸過去。
因爲距離遠,茶杯並沒有砸到那孩兒上,落在地上發出脆裂的聲音,夾雜著孩兒們的尖。
要打起來了?楚昭向後挪了挪,楚棠也悄無聲息挪過來。
“頗有你當年的風範。”低聲說。
楚昭抿笑,低聲道:“我最初可懦弱的很,被你們欺負到無可奈何才起反抗的。”
“我們不過是孩兒之間口角而已,
怎麼欺負你呢,不要總是掛在邊。”楚棠低聲說。
的確,跟以後的遭遇相比,孩兒們的口角的確不算什麼,起也不真是因爲這個,楚昭沒說話,看著廳劍拔弩張的孩兒們。
和楚棠都沒有去阻止,打起來也好,打起來就更有理由去見譚大老爺了。
楚棠甚至用眼神詢問楚昭,要不要加把火。
“——我算什麼東西?我張雖然比不得你譚玉博學多才,但我也敢跟人一較高下。”
雖然譚小姐砸了茶杯一副要手的模樣,先前的孩兒也沒有害怕,火氣上頭亦是不相讓。
譚小姐冷笑,後兩個婢護在左右,但沒有衝過去跟這位小姐扭打,也沒有讓婢衝過去打,而是坐下來。
“所以啊,我就是來看看你們多厲害。”說道,擡手示意,“你們最好別讓我看笑話。”
其他的孩兒們也都勸那位張小姐“別理。”“我們是爲了自己開心纔來玩的。”“據說當年楚....嗯,有人輸了還坦然寫認輸的憑證呢,怕什麼,輸了就輸了,勝不驕敗不餒。”“來來,阿,將你的氣息用在這字上,展示鋒芒。”
孩兒們都坐下來了,劍拔弩張的氛圍散去。
楚棠對楚昭低聲道:“我說錯了,阿昭小姐的風範不是誰都能有。”
楚昭忍著笑,轉去端了新茶杯走到譚小姐這邊。
“譚小姐。”輕聲說,“您的茶。”
譚小姐眼皮也不擡,要說一句話不喝,卻見茶杯是空的,愣了下,忍不住擡眼,看到一個眉目清秀略黑的婢。
那婢沒再說話,安靜地退開了。
譚小姐收回視線,角抿了抿,握住茶杯在手裡慢慢地轉。
......
......
譚小姐果然一直看到了最後,傍晚散場走出來,店外樹立的代表男子們得勝的藍旗遠遠多與子們的紅彩旗,不過外邊圍觀的人並沒有發出嘲笑,有不駐足在子們的作品前細細看。
“這位小姐寫的字真不錯啊,下苦功練過的。”
“沒想到子也能寫出文章來。”
聽著誇讚多過嘲笑,子們臉上的黯然散去了,互相一笑,當然,看到譚小姐時,大家轉開了視線。
“譚小姐笑話看得很滿意吧。”一個小姐哼了聲。
譚小姐道:“滿意啊,果然很好笑。”說罷在婢僕婦簇擁下上了車。
孩子們再忍不住竊竊私語“竟然是這樣的人啊。”“怎麼這麼不讓人喜歡。”“我們喜不喜歡有什麼用,人家大小姐要什麼有什麼。”“下次可別來了,太掃興了。”
坐在車裡的譚小姐渾不在意,馬車很快走了,將這裡的一切都拋開了。
......
......
夜裡譚家大宅被輕輕叩響。
門外站了一個婦人和兩個婢。
“我是惜墨軒的掌櫃,今日譚小姐參加文會,走得急,我們要集結冊,需要小姐簽上墨寶,特來再次打擾。”婦人恭敬說道,在邊的婢舉著文冊給門房看。
涉及到大小姐的事門房不敢怠慢,忙告之前院管事。
大小姐出門都是要經過大老爺準許的,所以管事知道今日的確去參加惜墨軒的文會了,既然小姐願意去這個文會,那就表示很在意,於是便喚了一個婢,給一個對牌:“帶們去見小姐。”
三人跟著這個婢向去了,譚家的門關上,影晃,圍繞著整個宅子似乎冒出很多人影,與夜一起將譚家籠罩。
......
......
譚小姐的宅院很安靜,除了廊下侍立的兩個婢,幾乎看不到別人。
屋子裡也沒有譚小姐。
小曼從屋頂上悄無聲息翻下來,來到側面屋角的楚昭和惜墨軒掌櫃面前。
藉著廊下燈火跳躍,可以看到小曼已經變了引們進來的譚家婢裝扮。
“在後邊的書房哭呢。”低聲說。
掌櫃婦人低聲說:“這裡給我,你們去見譚大老爺。”
楚昭卻沒有立刻就走,遲疑一下問:“哭什麼呢?”
因爲文會了欺負?也不算吧,反而是欺負了別人。
小曼皺眉:“管呢。”
們又不是爲譚小姐來的,就是藉口找譚小姐進門,然後藉口譚小姐的名義去給父親送文冊,然後如果談崩的時候,再暗示譚大老爺,譚小姐在們手中——
譚小姐哭還是笑無關要。
楚昭卻依舊沒有走,道:“去看看。”
......
......
這間書房華麗又闊朗,過窗幾乎看不過來,幾排書架書卷琳瑯滿目。
楚昭想起文會上那位小姐說的話,譚小姐請了很多先生,博學多才,看起來並不是玩笑。
此時此刻譚小姐坐在地上,抱膝啜泣,邊還有一個婢跪坐勸。
“玉,玉,我寧願們喊我鬼。”譚小姐泣聲喃喃。
婢道:“小姐別這樣說,們是嫉妒你,你是菩薩所賜。”
“菩薩如果真被爹孃,爲什麼不賜個金?爲什麼要賜我這個兒?”譚小姐擡起頭,一雙眼紅腫,“爹孃要的不是兒,是兒子,我這個玉有何用!”
婢哪裡敢回答這個,忙轉移話題:“小姐,咱們不生氣,奴婢知道你真的很厲害,今日在場的人做的詩詞書畫,沒有一個比得過你,小姐你是不屑於展示。”
譚小姐眼淚滾落:“厲害?厲害又如何?我博學多才,我還會——”說著在後索,拿出一隻小木船,滾滾眼淚看著木船,“我還會造船,但又如何?我是個兒,不能傳承香火,就什麼都不是——”
“我最大的作用是爲譚家結一門好親,籠絡一個姑婿。”
“這不需要我博學多才,也不需要我掌握譚家技,我再博學多才再厲害有什麼用——”
握著木船狠狠往地上砸去,木船碎裂,木屑刺破了的手。
婢尖一聲,抱住的胳膊:“小姐不要傷了自己。”
譚小姐甩開,不是護著自己的傷手,而是急急地將碎裂的木船捧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們發脾氣,你們是無辜的。”
將碎裂的木船捧著在眼前。
“雖然我不是世間的珍寶,但你們是我的珍寶,我會珍你們。”
說著從書架下拉出一個箱子,嘩啦倒出一堆的工,繩索刀子鑿子量尺等等散落一地。
譚小姐開始認真地修復摔裂的木船,毫不顧手上的,眼神閃亮。
婢在旁捂著,不敢勸也不敢驚擾。
這是小姐最開心的時刻,讓沉浸其中片刻歡愉吧。
......
......
小曼在後輕輕了下楚昭。
楚昭收回視線看向。
小曼擺頭,眉頭皺,眼神催促:“走啊,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我改主意了。”楚昭對低聲道,“我不去見譚老爺了,我要見譚小姐。”
小曼瞪圓眼,先前大家商議的可不是這個!
難道像楚棠開玩笑說的,阿昭還想譚小姐呢。
譚小姐又如何?譚小姐又不做主家裡的事,再說了,雖然譚小姐是唯一的兒,但涉及家族前程,的命安危都不一定能威脅到譚大老爺。
還沒來得及開口,楚昭已經轉三步兩步到了書房門前,手就推開了。
書房裡的婢嚇了一跳,擡起頭,而譚小姐都沒有聽到,專注的在木船上鑿弄。
楚昭邁步走進去,將門隨手關上。
“你是什麼人!”婢終於回過神,喊道。
因爲這喊聲,譚小姐也視線微轉看過來。
“你是——”說,“惜墨軒那個婢。”
楚昭一笑,道:“譚小姐還記得我。”
譚小姐道:“我記憶很好,過目不忘。”說罷不再看,繼續看自己的船。
“你要幹什麼?”婢擋在譚小姐前,神戒備。
“譚小姐。”楚昭向前一步,開門見山,“我想與你談筆易。”
譚小姐頭也不擡,道:“我知道你的來意了,去找我爹就行了。”說到這裡又提醒,“不過你也別獅子大開口,我在我爹那裡並不是什麼都能換到。”
真是個聰明又有意思的孩兒,楚昭笑了,不待婢做出拼命的作,席地坐下來。
“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但現在我認爲,要與譚家做這筆易,說服譚小姐你纔是關鍵。”說,“只有你才能讓你家全力以赴,你父親都不一定能做到。”
譚小姐依舊不看:“你高看我了,我雖然姓譚,但我可做不了譚家的主。”
“我知道啊,所以我說的是你家。”楚昭道,“譚家真正變你的家。”
譚小姐的手一頓,擡眼看向。
楚昭看著,繼續道。
“你當家做主的家。”
“像男人一般能當家做主的家。”
“是你的安立命,握在自己手中的家。”
“這樣的屬於你的家,才能與我一起全力以赴。”
.......
.......
書房裡一陣安靜。
婢呆呆站在一旁,都忘記喊人了。
譚小姐握著木船,手上的滴落,染紅了的一角衫,忽的噗嗤笑了。
神冷凝的孩兒笑起來,明可。
“這位姑娘你很清楚我的痛苦。”的聲音似乎也變得輕,“你說得話也很人,但是,你不了我啊。”
說到這裡打量楚昭一眼,眼中有些憾。
“你如是個男兒,有勇有謀有膽有識,與我就姻緣,借你男兒之名,讓我在譚家安立命,我倒還願意一試。”
“但你是個與我一樣的兒,我如何能信你?”
楚昭手了自己的臉,道:“大概是因爲,我要做的事,其實跟許諾你的一樣。”
譚小姐似乎有些不解。
“我是楚昭。”楚昭道。
譚小姐一怔,手中握著的木船落地,啪嗒一聲,但這一次,譚小姐沒有再心疼地去撿。
“你是,楚昭?”失聲問,“楚後的那個楚昭?”
楚昭用手在自己臉上了兩下:“我現在做了僞裝,你可能看到過畫像吧,但其實我比畫像上還要好看——”
譚小姐和婢都愣了下。
這個不重要,楚昭自己都笑了,重要的是,楚後不一定能引這小姐,反而會更嚇到。
“我討伐謝氏,爲得是迴歸朝堂,也就是爲了掌控大夏,爲了在大夏這個家裡,我這個皇后能當家做主,譚小姐,如果我能做到,那麼我一定能讓你——”
的話沒說完,譚小姐已經站起來。
“殿下,你什麼都不用說了。”說,“我這就去見父親,我一定能說服他聽你號令。”
楚昭反而愣了下:“不用聽我再說說?我再給你介紹一下我自己——”
譚小姐搖頭:“不用,殿下,我早就對你很瞭解了,你做的詩詞,做的畫,棋局,我都能倒背如流,你做過的每一件事,我都讓人及時傳回,收錄你的文集我都有,你在每次宮廷宴席上說的話,我也都抄錄著,我雖然在平府城,但皇后您一直宛如在我眼前——”
這,這,楚昭驚訝問:“但,你不是,不喜歡我辦的這種文會嗎?認爲與男兒們一較高下很可笑。”
譚小姐看著楚昭,眼睛裡跳著火焰:“但,皇后您做得可不僅僅是在文會上與男兒們一較高下。”
“皇后,我早已對你傾慕,我沒想到竟然真能見到你。”
“皇后,能與你同心協力,譚柒兒我這輩子死而無憾。”
孩兒的聲音變得雀躍,楚昭有些恍惚,忍不住再次了自己的臉。
“我現在特別想對鄧弈說,他說得對,我太謙遜了。”也不管譚小姐能不能聽懂,喃喃,“原來我就算不如謝燕芳長得好看,我也能做到他做到的事。”
跟那一世的楚昭,完全不同了。
也能芒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