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糧餉
哄著夜懷央睡之後時辰還早,楚驚瀾就來到了院子裡,宴席已闌,夜懷靈和裴元舒在空地上放煙花,玩得不亦樂乎,夜懷信則坐在八面亭裡看著他們,沏一壺清茶,置一盆炭火,倒也愜意得很。
楚驚瀾掀袍坐在夜懷信旁邊,自顧自倒了杯蓬萊仙毫來喝,尚未口就聽見夜懷信問道:「姐夫,姐姐睡了?」
「睡了。」他啜了口茶,又把玉盞放回了大理石圓幾上,「酒量向來如此之差?」
「以前還要差得多。」想起昔日趣事,夜懷信忍不住笑了起來,「小時候有一次誤飲了家中陳釀,就那麼一小口就暈頭轉向了,不知怎麼打碎了爹送娘的定信,後來大哥知道了就讓我帶回房,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後捧著東西去爹那裡請罪了。」
「後來呢?」
「後來大哥被爹狠狠責駡了一通,又去了祠堂罰跪,沒辦法,娘是爹的心頭寶,涉及的事爹向來都不留面的。再後來姐姐醒了,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聽到下人說大哥被罰了,於是半夜悄悄爬進祠堂去給他送吃的,弄得灰頭土臉,膝蓋手掌都磨破了,大哥看了心疼就讓趕回去,卻說祠堂裡冷颼颼的怕大哥一個人難熬,要留在那裡陪他,然後就抱著大哥不肯鬆手了,第二天娘進去的時候看見窩在大哥的服裡睡得正,口水流得到都是。」
說到這,連楚驚瀾也難掩悅,素來冷峻的面容在殘片影下顯得格外和。
「那會兒央兒幾歲?」
「才七歲。」夜懷信微微展顔,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說起來這個倔脾氣從那時候就能看出端倪了,只是越長大越斂,我們反而沒瞧出來,所以在大哥心中一直都還是那個可又心的寶貝妹妹,當開始攪王都這一灘渾水幷執意要嫁給你時,可想而知大哥有多吃驚加震怒。」
一朵巨大的煙花突然層層疊疊地開,楚驚瀾著那些閃耀長空的爛金碎銀,沒有接話。
夜懷信又道:「大哥或許有些愚忠,但也是有原因的,他長年在外,不知今上蠹政害死了多人,亦不知高門世家爲了爭名逐利已淪爲了劊子手,若像我這般在中樞待上一年半載的,恐怕也只會嘆息。」
楚驚瀾側首看他,眼底暈深淺疊,含悉之意,「怎麼,中書省待不下去了?」
「也不能這麼說,就是……」夜懷信勾起角,出一苦笑,「就拿這次新下的詔令來說,諸路形勢我著實有些看不懂了。」
「說說看。」楚驚瀾抬手取過玉盞,緩慢地撥弄著蓋子,儼然是做好了長談的準備。
「這項鹽鐵收歸權的詔令是老師親手擬的,之後便鎖院落閘,第二天就去了書房,按理說除他之外不會有人知曉這件事,看王潁和王堅在夜宴上的反應就知道,可謝淵卻不一樣,私下做了許多小作,現在看來全是爲了給在朝的謝氏族人謀取江南巡之位,如此推斷,定是老師把消息給他的。」
他說著說著臉就黯淡了下來,似乎無法相信岳廷會與謝家攪和在一起,更不明白他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楚驚瀾何等明,一下子就看出他心所想,遂淡淡問道:「你是否覺得自己跟錯了老師?」
「不,沒弄清楚事實之前我不會妄下判斷,只是有些迷茫罷了……」
「朝局便是如此,你看不明白的事會有很多,但首先你得明白你想要的是什麼,若要與蠹政相抗爭,勢必要搞清楚他們的利益關係,若只是單純想爲百姓請命,那他們私相授與否其實幷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阻止這項詔令下達至江南。」
玉盞中涌出的熱煙浮在半空中,遮住楚驚瀾半張臉,那犀利的話語卻似穿雲破霧而來,衝擊著夜懷信的耳,令他恍然清醒。
「蠹政不革,請命又有何用?這次逃過去了,下次還會捲土重來,推翻它才是本解決之法。」
楚驚瀾角彎起細微的弧度,道:「那你就不必在乎自己老師做了些什麼,你中書省爲也有一年多了,該教的他全都教給你了,你只管走自己的路,若今後他擋在了路上,你不妨再去掙扎要不要與其手。」
「他是今上的心腹,勢必要與我手的。」夜懷信喃喃自語,旋即看向楚驚瀾,「趁著我還沒像元舒那樣被驅逐出中書省,姐夫可有什麼事代我去做?」
「你就好生待著吧。」楚驚瀾瞥了他一眼,邊笑意漸深,「你也知道,家妻猛如虎。」
夜懷信楞了楞,隨後大笑不止。
這時,外頭傳來了零時的更聲,無數禮花竹齊放,響徹王都,深夜的朔風依舊強勁,卻吹不散瀾王府中和樂融融的氣氛,無論是手舞足蹈的夜懷靈還是八面亭中把盞共敘的楚驚瀾和夜懷信,亦或是睡著的夜懷央,今夜都沉浸在小家的溫馨之中,暖意綿綿。
寒冬已去,春暖應該不遠了吧?
翌日。
夜懷央醒來的時候楚驚瀾已經不在邊了,地龍依然燃得很旺,直起子坐在那兒怔了半天,忽然覺頸間有個東西在晃,扯出來一看,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月牙。」
聽見夜懷央喚,在外間候了多時的月牙連忙端著水盆進來了,放下之後先是行了個拜年禮,隨後笑瞇瞇地說:「小姐新年好,可是要起了?」
夜懷央點了點頭,又問道:「王爺人呢?」
「回小姐的話,王爺方才在院子裡練了會兒劍,然後就去了書房,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又沒吃東西?」夜懷央微微蹙眉,旋即赤足下地,一邊挽著如瀑長髮一邊吩咐道,「去讓廚房做些山藥粥,配金餅和八寶醬菜,再熱兩杯牛,要快。」
月牙連聲應了,出去傳話給其他婢,又回來爲夜懷央梳洗。
新年伊始,宜艶不宜素,月牙特地挑了一套桃花雲霧千水給夜懷央穿,再配上羊脂玉簪和玫瑰紅寶石耳鐺,襯得整個人似出水芙蓉,無雙,待到要上妝時婢恰好來報膳食已準備好,便揮開了月牙的手,匆匆出門去了書房。
穿過九曲回廊,擺已沾了些晨間的清,洇得桃更濃了三分,顧不及去瞧,手便推開了鏤空雕花房門,耀眼的晨中,那個俊朗如玉的人正坐在案前執筆輕書,聽見靜也沒抬頭,隻淺聲道:「醒了?」
「鎮日都是這些政務,大年初一也不歇歇。」
夜懷央嗔著鑽進了他懷裡,與他一同在太師椅上,他順手攬住的腰,星目微轉,帶著點點明對上的雙眼,竟出幾抑不住的喜悅。
「燕州剛來的消息,崢河醒了。」
「真的?」夜懷央亦是神采大放,激地嘆道,「這可當真稱得上是新年大禮了!」
看著比自己還要高興的樣子,楚驚瀾眸越發深濃,未及多言,婢們端著早膳魚貫而,都是剛才夜懷央吩咐的東西,清一用冰紋碗碟裝著,整整齊齊地碼到了旁邊的茶幾上。
「既是有喜事,可不能再著肚子看,我讓他們熬了些養胃的山藥粥,試試可好?」
之前已問過陸珩,楚驚瀾是在六年前重傷的時候用了些虎狼之藥傷了胃,所以一直吃得不多,但老是這樣總歸不好,於是就變著法子弄一些營養又開胃的東西給他吃,他擋不住撒,竟也照單全收了,就像今天這樣,由著拉到了茶幾旁,細嚼慢咽著那些平時都不的東西。
夜懷央看著他吃,笑得眉眼彎彎,爾後自己也咬了塊餅,咽下之後方道:「你剛才是在給崢河回信麼?」
楚驚瀾頷首:「他重傷未愈,暫時還下不了床,先前神策軍的糧餉一事都是他親自督辦的,如今怕是要耽擱了,我準備從別調過去,提前知會他一聲。」
「那可是筆不小的數目……」夜懷央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暗自盤算道,「夜家在北地還是有些産業的,若能儘快手,頂上半年的糧餉應該是沒問題的……」
楚驚瀾輕笑道:「那點銀子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噫,王爺好大的口氣,難不背著本王妃藏了私房錢?快,坦白不殺。」
纖纖玉手住了楚驚瀾的耳垂,卻因爲圓潤的而開始起來,楚驚瀾把它拽下來握在自己掌心,道:「父皇曾經賜了我一座金礦。」
那邊傳來了輕微的氣聲:「金、金礦?」
「剛剛開採了十之一二,還有的挖。」說著,楚驚瀾劍眉斜挑,側眼看向,「母妃都不知道這件事,本王全部招供了,不知王妃可還滿意?」
掌管財政大權的王妃小鶏啄米似地點了點頭,道:「唔,滿意,要是王爺能把金礦所在地和帳數都說清楚,本王妃就更滿意了。」
「有何不可?要請王妃幫忙,這些東西橫竪都是要拿出來的。」
夜懷央驀然抬起頭來,瞅著一臉深邃笑意的楚驚瀾,眼中直泛金。
他向來不讓摻和這些事,今天不但主提起還讓幫忙,這麼說來,拳掌了好久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夜懷央難掩興之,撐起下追問道:「幫什麼忙?」
楚驚瀾扯來帕子替了角的牛,輕啓薄吐出二字:「運錢。」
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策劃.只是在計劃的路上卻產生了一場意外的感情,可是到頭來誰又曾想到自己反而被別人算計在內.命運的軌跡在行駛的過程中漸漸偏離了軌道,當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才知道不是愛的時間和場合不對,而是愛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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