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蒼老而渾濁,伴著聲音一個人影倒在門口,面容扭曲,呼吸斷斷續續,只有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穿了灰葯霧,落在柏煬柏上。
等看清那人的容貌之後,何當歸與柏煬柏都出不可置信的錯愕,彼此對視,用眼神展開了如下對話:
柏煬柏:「哇哇好可怕,看清了嗎丫頭,最可怕的人出現了!」
何當歸:「不過看他目前的狀況,對咱們造不什麼威脅,只是一頭沒牙的老虎了。」
柏煬柏:「為什麼你這麼平靜!那個人是皇帝朱元璋!還聽到了你說的種種大不敬,小心被砍頭!」
何當歸微笑:「有你墊背啊。」
柏煬柏用眼神發出無聲的譴責,瞪得眼角筋了也引不起何當歸的愧疚。果然不論鋒多次,都是柏煬柏完敗。
「咳咳。」老皇帝用沉重的咳嗽聲喚起二人注意,他盯著柏煬柏的臉,黯啞的嗓音問,「能做出那樣的推論,你不是普通的宮,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知曉撤藩之事?」
柏煬柏呆,而後注意到何當歸的裝扮,以及他自己的子,才意會過來是皇帝他老人家搞錯了。在門外聽到了一男一間的對話,進門又看見了一男何當歸一柏煬柏,所以認定了那些話是出自柏煬柏之口。
聰明絕頂的腦瓜在一瞬間弄清了逆轉的狀況,清清嗓子,用何當歸的聲音開口道:「您的樣子好狼狽呢,是遇到行刺,逃到這裡躲避的嗎?」
「……」老皇帝瞪柏煬柏。
柏煬柏拉著何當歸商量:「看這形,那老傢伙是虎落平了,索咱們一不做二不休,揍他一頓再逃走吧!」
「那未免太狠了。」何當歸汗,好心阻攔道,「聽咳嗽聲就他活不了多久了,不他吃的葯里被下了混神智的葯,連他酷服用的金丹也是跟長壽相反的東西,又是一把年紀的老人了……所以還是袖手旁觀,看著他死掉吧!」掐指一算,朱元璋的大限就是這幾天的事,皇家說是壽終正寢的,民間說是服丹而死,現在看起來還了傷。
「這樣做又好到哪裡去了拜託!」
「至半夜遇鬼,不是朱老皇帝的那一張老臉。」
「哦,說的也有道理。」
兩人的對話可能被朱元璋聽見了,只見他的臉一片黑漆漆,腦門上青筋跳,如果還能的話鐵定會上來找麻煩。何當歸代柏煬柏:「你善後完畢就出宮,老地方等我,我最遲明天會去與你匯合。」
「老地方?那是哪裡?」
翻白眼,「我們共同認識的地方有很多嗎,當然是……我娘和聶叔叔住的那座宅子。」
柏煬柏抱歉道:「提起你傷心事了。」
何當歸拍肩告別:「好好招待老皇上,別貪玩太久。」
第二日註定是雲無雨的一天,洪武三十一年的這天,宮裡迅速傳開「皇帝駕崩,為東廠大太監曹鴻瑞所害」的恐怖消息。
朱元璋年七十一歲,廟號太祖,謚號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功高皇帝——史書上一位偉大的像太般耀眼的人,離開人世之後也只剩一張灰敗不堪的舊皮囊呢。何當歸不由發出這樣的慨,心中無悲無喜。
這時候已換上了真正郡主品級的,臉上的表是肅穆莊重,作為調查朱元璋死因的主要人員而站在龍床旁,舉止優雅。誰能想到,一刻鐘之前還在手忙腳的找布,努力把老皇帝臉上的烏去。
那個無厘頭的柏煬柏,玩耍也分場合好不好!就算床上這一位奪了你的國,殺了你的親族,但是,往死人臉上畫烏很有快嗎!!
「郡主?郡主!」
朱允炆從旁喚著,好幾聲才把何當歸的魂回來,詢問著:「皇爺爺的子明明大安了,為何突然駕崩,難道真是如宮中傳言的那樣,死於曹鴻瑞之手?」
何當歸先打聽:「曹鴻瑞和他的人呢?」
朱允炆輕鬆自在地背著手,笑瞇瞇道:「聽了郡主的忠告,該布置的早就布置好了,還有寧王、燕王與錦衛方面,似乎都極有先見之明,各方聯手之下,沒讓曹鴻瑞翻起多大的浪。花園一戰,他被高絕幾人打重傷,負傷逃,擒只是時間問題。」
「這樣啊,那請殿下在曹鴻瑞一黨滅絕前加強守衛,不要給敵人可乘之機。至於陛下的死因,真是很慘的……」
聽過朱允炆的介紹,知道曹鴻瑞變落水狗,何當歸毫不猶豫地把謀害老皇帝的元兇、禍朝綱企圖篡位、迫害大臣和生食小孩、毒害懿文太子朱標等一系列真真假假的罪名加在曹鴻瑞的頭上,說的有理有據,並繪聲繪,彷彿當年曹鴻瑞買通關家,往朱標的茶里下毒的時候就一旁看著。
朱允炆越聽越怒,後出現黑巨焰,當即握拳表示,他登基后第一件是就是廢除東西二廠,不讓那些宦繼續為害人間。
當然,老皇帝朱元璋寵信和放縱宦,最後又死於宦之手,實在不算是什麼彩的事,因此對外宣稱的死因還是「病逝」。因為有輔政大臣和傳位詔書,朱允炆的登基大典順順溜溜地過去,他還沒冊立太子妃,因此暫時沒有皇后。
另一方面,凌妙藝留下的小嬰孩在清園被姝琴餵了毒,臟腑的腎氣不足,抱來京城時最多就只能活四個月,何當歸也回天乏力。
凌妙藝也參加過皇長孫選妃,朱允炆又急需一個名義上的繼承人,那時的況剛好吻合,就順理章地把小娃兒劃到他名下了,也算幫上了忙。現在朱允炆手握一國的財勢,肯定會想辦法讓他兒子健康地活久一些,否則傳出子夭亡的事,對新君也是不利。
燕王顯然早就料到這樣的局面,沉默的就像一株河草。與前世不同的是,老皇帝的削藩詔書沒被毀壞,在駕崩同一天也傳下來了,反應還算平靜,沒有兵變湧起的兆頭。
這些都不是何當歸最關心的問題,直到朱允炆作為新君第一次下了早朝,憂愁滿面地回到後宮時,知道,自己最關心的那件事來了!
「陛下為何這樣發愁?朝事很繁重嗎?」溫和詢問著。
「唉。」朱允炆嘆氣,「今天和朝臣商議皇爺爺的陵墓和送葬一事,與那些老頑固吵了一場,吵得腦仁都疼了。」
「陵墓早就修好了,送葬也是循舊例,有什麼為難的呢?」明知故問。
朱允炆揮手,無限煩惱,「就是舊例才麻煩,前朝崇興殉葬,本朝里,朕的父親和二叔秦王都是皇爺爺下令所有嬪妃一同殉葬,一個不留。最糟糕的是,皇爺爺留下了手書,讓宮裡的二十九位大小嬪妃殉葬,就連……連讓們投繯用的白綾都預備好了。」
何當歸驚呼了一聲,掩口道:「竟有這樣的事!陛下如此為難,是因為那些人當中有您在意的人嗎,還是說,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殺人,使您覺這個開端不吉利?」
除去這一龍袍,朱允炆本質上還是個稚的年人,跟朱權那些飽嘗人世故的「放養野馬」不同,朱允炆是一隻「圈養綿羊」,很容易被一句話引導到不同的方向。何當歸還算是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加上朱允炆正想找訴苦對象,就把自己的想法全說出來了。
「你說的不吉利算是一個理由,另一方面皇爺爺做皇帝時手腕一向霸道,朕現在亟需改變百姓的印象,一氣殺二十多名子,剛好與這個背道而馳。跟朝臣爭論半天,依然沒有結果。」
何當歸含笑建議道:「那陛下就選擇做一個明君,不讓那些嬪妃殉葬就好了。」
又是一聲長嘆:「朕何嘗不想那樣做,可是皇爺爺留下的手書里要求他的嬪妃殉葬,不照辦的話,豈非要被朝中老頑固批為不孝?再者,皇爺爺留下的傳位詔書、削藩旨意都行,同時留下的手書卻拋棄,更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理由。
何當歸笑了笑說:「陛下很為難麼?我倒覺得不是什麼難事,呵呵,可惜我是個流之輩,不敢妄加議論朝政。」
朱允炆百愁纏之餘,空鄙視了一眼,太會裝蒜了吧,議論朝政的地方還?口上卻恭恭敬敬道:「郡主說哪裡話,朕一直都很欽佩你的智謀,這次進宮為皇爺爺治病,皇爺爺駕崩后又協助調查,功臣是也。已經幫了朕那麼多的功臣郡主,就再多幫朕排解一次煩惱吧。何況後宮之事,不算朝政。」
「既然陛下這麼說,那清寧斗膽妄言了,說的不對陛下從輕罰。」
「好。」
「先皇讓嬪妃殉葬,依的是漢朝古例,殺母留子,防止外戚勢力坐大。而先皇長壽,誕育過太子和諸位王爺的妃嬪們在世的只有一位貴妃,年事已大,也不好,去了另一邊也無法服侍先皇對吧?而幾位公主的生母,只有生十六公主的張人健在,因此那一條『殺母留子』的古例本不符合嘛。」
朱允炆蹙眉道:「話雖是如此,但用來說服朝臣,只怕還有說不通的。」
「那從嬪妃里選出十名左右的代表,去那一邊服侍先皇他老人家,能不能對朝臣代呢?把年事大和威高的太妃供奉在宮裡,還能彰顯陛下的孝道。」
「哦?你的意思是……」
但見宮裝佳人溫一笑,眉間的硃砂痣這一刻流溢彩,聲說道:「我猜啊,先皇大約也是怕寂寞,又怕這邊的年輕妃子安守寂寞太過辛苦,才留書要求殉葬。其實殉葬只是一種儀式,不用要求全員,把那些年輕貌的選出來,就已經夠好的了。」
「這確實是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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