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三更的馬場刷洗棚里,一盆深黃的銹湯前,紫霄還在與那些生鏽的冰冷鎧甲作鬥爭。
終於忍不下去了,氣得一腳踹開盆,仰頭大喊:「我堂堂狼王之,大塔國的公主,比何當歸那個冒牌公主強百倍,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低賤的活!」
立在後的灰人勸道:「公主忍耐些罷,如果不是我提前支開了所有人,你這話就要被傳出去了。眼下正逢要關頭,十年一劍,只為今朝。你的任務至關重要,一旦有所差池,拖了王爺後,那我們所有人都將死無葬之地。」
「可我恨,我不服。」紫霄的眼珠發紅,在月之下幽慘慘,說不出的詭異,「我比何當歸貌,比何當歸出高貴,更加比何當歸對他用心,為什麼?他的目為什麼只圍著一個人轉?」
灰人默了一會,答道:「不知所起,不問原由,等公主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明白了。可是眼下你要專心任務,等兩軍會師后,你找一個借口離開營地。有其他任務,王爺會另通知你。等大事做,你想要什麼,王爺都會滿足你,因為他是最疼你的親人。」
紫霄喊:「我就是喜歡孟瑄,不得到他,我絕不離開!」
「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不管!同樣罰,他讓我洗鎧甲,讓何當歸佈陣,擺明了就是偏向!」
灰人啞笑出聲,森然地說:「何當歸永遠布不好那個陣,到時皇帝會砍的頭。哈哈,這是天助帝凰!布『雨霧退兵陣』,雨是第一位的,而演習那天不會有一滴雨,老夫我會確保這點。到時,孟家父子兵齊上陣,也挽回不了局面。孟瑄這不是偏向,是親手送何當歸上斷頭臺!」
紫霄跳起來咋呼:「真的?國師你沒騙我!」
灰人垂頭:「老夫齊經一生效忠大塔國皇室,公主是前任狼王留的唯一脈,老夫絕不敢謊言欺騙。」
紫霄扭,冷笑道:「哼,何當歸那個人長著與我相似的面孔,我一見就打從心底生厭。是我的眼中釘,中刺。你回去告訴我二叔,等他做了大明的皇帝,我要的第一件東西,就是何當歸的臉皮——我要活活揭了臉上的皮!」
灰人慾言又止。有一個只有他知道的,瞞了十三年,幾乎當場要口而出,最後還是咽下了。
「是,老夫會轉達給王爺。」
「哈哈哈!」紫霄瘋狂大笑,笑得不過起的彎下腰,「何當歸的臉沒有了,七公子就會只看我一個人,那那個壞人就會明白,現實有多麼殘酷!」
三更末的中軍大帳里,孟瑄閱軍機,何當歸煮歲寒三友祛茶給他提神。
「別燙了手,擱在那兒,等熠迢來做吧。」
孟瑄十分不贊同地看向裹著紗布的手,都傷了,還弄這些幹什麼?
「不行!」何當歸堅決駁回,「熠迢一個大男人家家的,煮的茶著一魯不文的勁,你能喝得下,我從旁邊聞著卻嫌嗆得慌。他煮的茶可以裝瓶,當毒藥防用。熠彤煮的茶還勉強過眼,只是太費茶葉,幾十兩銀子換一兩的山吹雪,我每次只夾十片提味兒,他倒好,一次抓走一大把!沖兩泡就將茶葉換新的!」
「水開了,仔細燙手。」
孟瑄目仍在奏報上,聽到水沸的前奏響起,出聲提醒。
何當歸利索的用干布包起火上方的銅壺,滾開的水一注而下,滿室茶香。孟瑄還沒喝到茶就覺得很提神了,抿淡笑。
這時,何當歸突然問:「對了,熠彤還沒找到嗎?」
「沒有。」孟瑄聲音有些黯然,「那小子傷得不輕,留書一封,人就不知所蹤了。我問了未央宮幾個壇主,都說熠彤沒去過分壇,連著半月杳無音信,實在奇怪。」
何當歸猜測道:「他生著你的氣,出了軍營自然不去你的地盤了。我記得去年在清園住,你與陸江北保持切聯絡的那一段時間,熠彤一直代你傳信,和陸江北關係頗好。難不他賭氣投奔錦衛去了?」
「或許吧,明日遣人去問問。」
「不用太擔心,熠彤的頭腦活絡,在外面不會吃虧的。」何當歸安。
「行了。」孟瑄失笑,從案臺後走出來,接過何當歸手裏的祛茶,喝了一口說,「佈陣的事就夠你費神的了,其他事由我來心吧。」
說完他走去門口,蹬上了鉚釘靴。何當歸問:「這個時辰還要出去?」
孟瑄捲起一卷江河地理圖,點頭答道:「我還要與諸副將來一次圍爐夜談,你今天累得不輕,又舞鞭子又單手碎鐵,早些安歇,不然睡晚了又在白晝里貪睡,遲早要睡出病來的。」
何當歸叉腰:「你在跟本神醫談病嗎?」
孟瑄抬手,了披在肩頭的發。長發瀑布流水,從指間穿過,撥出一縷幽幽花香,冰涼的。
「神醫娘子,早點睡,夜裏覺得冷就攏兩個火盆子。還有件事是——父親讓我明日去兵部的時候帶上你,不過營里白日有朝、午的兩場演武,我必得在場督導。大概要等日暮之後,咱們才有空進城。」
「讓我一同去兵部?」何當歸有點奇怪,「知道什麼事嗎?」
「不知。」孟瑄微微笑道,「今日部里剛好有一群西北老將回京述職,場面糟糟的,我都聽不見父親說的話。無妨,反正咱倆一起過去。父親一直很欣賞你的才幹,可能是為宮裏救聖駕的事表揚你吧。」
「哦,那你快去你的圍爐夜談吧,別讓人家等你。」小手一推他的膛。
孟瑄落一吻,「乖清兒,你先睡。」
撅,向後一倒,躺在床邊閉眼說:「睡著了,大將軍安心了吧?」有這麼不放心嗎?
孟瑄拍頭,蓋被,腳步聲走遠了。
也確實累了,不久便沉沉睡去,睡得很沉,縱使打雷也吵不醒了。
孟瑄走出中軍帳,卻並沒如他所說去和下屬談軍務,而是看四下無人,就鑽一頂灰紋白底的三等兵帳篷里,對裏面的人說:「抱歉讓國師久等了。」
裏面的灰人背對著門的方向,面壁打坐,背影蕭然,滿頭的鬚髮皆白。他回頭看向孟瑄,出的面容也是風霜刀刻的滄桑樣子,一雙眼睛給人予嚴苛冷酷的印象,細看與齊玄余的眼睛很像。
這灰人就是齊玄余之父,前任國師齊經。他面笑容,可觀者完全覺不到暖意,只聽他說:「孟將軍這般人,相信誰都願意等,不管是一個時辰還是一年,十年,能等來就是值得的。我家王爺曾說過,天下英雄,將軍居首。老夫從前還有點疑不解,近日見了將軍一番作為,才知王爺之言不虛。」
孟瑄微笑:「愧不敢當。我是朝廷的將軍,王爺是帝凰首腦,雙方立場不同使我不得不一直跟王爺對著干,王爺還反過來稱讚我,當真雅量無極。」
齊經道:「王爺的能耐,將軍才見了不到冰山一角,是皇城裏那個黃須小兒永遠都比不上的,就算他爺爺也不及一分。跟著王爺干,前途無可限量。」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他說得理直氣壯。
孟瑄沉片刻,道:「容我考慮幾日,雖然仰慕王爺的高華,可我出孟家,做任何決定都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齊經笑得長須一抖,高深莫測地說:「老夫正是為孟家計,才找上了將軍。」
「哦?此言何意?」
「將軍請閱。」
齊經遞上一張紙,孟瑄讀了兩行就心頭一突。饒是他心志如石,暗沉的臉也暴了他此刻的搖。落在齊經眼中就是喜訊,孟瑄倒戈,王爺的大事就確定了勝局!
齊經又加了一把火,補充道:「保定侯再如何小心謹慎,在許多朝中大佬的眼中,也是一非拔不可的刺。這張紙中的指證容,另附一冊詳盡證據,一旦落到了政敵的手中,連皇帝也保不了孟家。將軍三思,我家王爺真的很有誠意,而且是古今第一惜才之人。不將軍,孟家的每一位公子都有一展才學的機會。」
「好,我先代家父答應了。」
孟瑄雙手握拳,艱難地垂下頭,眼眸中只見無奈。
齊經歡愉地拿出另一張紙,請孟瑄落款,又打聽了孟家手中兵權的分配。孟瑄一一作答,兩人商談到深夜。
最後齊經離去前,又轉道:「難得與將軍投緣,老夫想做個大,不知將軍賞臉否?」
「請講。」
「紫霄本是王爺兄長的兒,天真爛漫,對將軍有獨鍾。若將軍肯收為妾,相信王爺也是樂見其的。」
「紫霄?」孟瑄面詫異,「這可著實令人意外。我第一次見是在荒山道觀里,只是一個面黃瘦的小道姑,出的手臂上滿是竹刀留下的傷痕,據說是兇暴的師父打的,還求我帶走。難道那次見面,也是王爺預先安排好的?」
齊經出點傷神,嘆道:「覆巢之下無完卵,當年連王爺都無法全而退,何況不滿四歲的公主。」
「國師你……」
齊經收斂悲容,才說:「將軍放心,紫霄是老夫不久前剛剛尋找到的前任主子的孤,之前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世,更加沒有算計的念頭。將軍盡可安心收之。」
「那麼,孟瑄多謝國師意。」
「這麼說,將軍答應了?」
「千金易得,傾城難求。紫霄傾城之貌看上了在下,我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將軍乃真豪傑也!」齊經滿意地笑了。
「不敢當。」
不多時,後面一頂暗紅帳篷里,搖搖晃晃的燭刻畫了一雙影,從帳外看過去宛如頸鴛鴦,不勝收。一直到東方天白,那雙影才分開,伴有子纏綿的低低啜泣。
男子更,冷哼一聲要離開,卻發現帳篷外圍了不人,於是為難的止了步。不行,絕對不能讓人看見他!
聽聲音,應該是營里的巡守兵,話意里想進來一探究竟。
男子一驚,忙找地方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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