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余所長好不容易從爬的車速中解出來,趕慢趕到達看守所,還是遲到了十幾分鐘,而法院派來送卷宗的人已經等了他近一個小時。
他顧不上說話,接過那份檔直接翻開,然後驚訝地看了那人一眼:“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余所長忍了又忍才沒有開口罵娘:“你們這是玩兒我呢?電話裡說要立即釋放,檔上說釋放時間另行通知?”
那人扶了扶眼鏡,不不慢地說:“我就是個傳話的,上面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但既然讓我一大早把檔送過來,應該會在今天釋放。不過上面特別代了,在放人之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余所長當然知道所謂的“上面”是哪個上面,當下沒了脾氣,拿著文件轉去了監控室。
監控室的幾個小獄警正在吃早餐,裡頭一子蔥油餅小籠包的味兒,見他過來,還熱地問他吃不吃。
余所長哪裡有心吃飯,隨意掃了眼各區域的監控,問了句:“都還正常嗎?”
“正常。”吃著小籠包的獄警答道。
余所長走到監控牆前,特意看了眼七號監室,赫然發現邊以秋背對著攝像頭,還在睡覺。
“怎麼回事?這會兒不是應該學習監規法規嗎?”
吃蔥油餅的獄警說:“昨兒晚上不是打群架了嗎,給傷著了,盧哥特別批了假,說他今天不用出不用學習。”
盧哥就是A區管教。
余所長撇撇:“姓盧的臭小子倒是會做好人。”說完囑咐了兩句讓他們好好盯監控,回辦公室去了。
何敘左誠走的是臨海大道,車塞得更嚴重一些,到看守所時已經超過九點。由於那輛邁赫實在是太過招搖,左誠將車停在了稍微不那麼顯眼的路邊,兩個人就這麼直愣愣地盯著二看大門,耳朵裡塞著耳機,跟婚禮現場的柯大爺保持著聯繫。
十點整,二看監控室切割無數畫面的監控屏上,學習了一個多小時的犯人陸續從教化區走出來,三三兩兩到場上煙聊天曬太。
負責看監控的小獄警認真地將各個監區和場都掃了一遍,對著邊老大睡的背影稍微停頓了下,沒發現什麼問題,很快將視線放在了A區監室的走廊上。
“小胡,上周餘所讓寫的報告了嗎?”門口突然傳來同事的問話。
“誒臥槽,給忘了。你等等。”小獄警彎腰拉開屜,起將列印好的報告遞給門口的同事,“你幫我一下,謝了啊。”
就在他轉的剎那,一個人影迅速從走廊上閃過。
“客氣什麼。”那位同事拿著他的報告走了,小獄警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看著一目了然,空空如也的走廊。
誰也不會想到,在七號監室仿佛定格的監控畫面下,合金材質的推拉門悄無聲息地被人打開了。
一道從沉重而莊嚴的教堂門外投進來,兩扇門徐徐打開,穿著婚紗的陳菲籠在這道裡,朦朧而好。
現場樂隊奏響婚禮進行曲,逶迤的紅毯從的腳下一直延至柯明軒所站的中庭位置,兩人隔空相,陳菲輕輕彎起角,用眼神示意:柯總,放輕鬆。
柯明軒面嚴肅,仿佛參加的不是婚禮而是葬禮。他耳朵裡塞了個藍牙耳機,五分鐘前何敘才剛剛掛斷電話,告訴他目前還沒有邊以秋的消息。
教堂門口,陳菲挽著父親的手已經緩緩走來,柯大爺不得不強迫自己做了個深呼吸,將繃的神經稍微鬆懈下來,對提了提角。雖然笑得很僵,不過看在賓客眼裡,這個表顯然是出於激和張。
柯震山和馮淑嫻坐在主賓位,馮淑嫻發自心的歡喜,目溫熱切地注視著高大英俊的兒子。完全沒有注意到側的柯司令面沉如水,父子倆是如出一轍的撲克臉。
小花揚手撒起白玫瑰花瓣,紛紛揚揚的花雨中,陳菲和父親走到了中庭的拱門下。雪片似的花瓣仿佛迷了柯明軒的眼睛,陳部長說了些什麼,他沒聽清,他只是垂眼看著陳部長向他遞出來的那只雪白手腕,有幾秒鐘時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邊以秋睡得並不沉,大概是知道柯明軒今天結婚,所以他本能地想當一隻鴕鳥,不願意醒過來。渾的疼痛讓他迷迷糊糊又陷了混的夢境,他像是一個孤獨的旅人,長途跋涉了千山萬水,帶著滿的傷痕和疲憊站在一座高聳雲的古老房子前。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裡面會有什麼,但他太累了,他停下來稍作休息,所以他出手,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那扇閉的房門。
經年沉寂的沉重門扉發出暗啞的悶響,過碎裂的玻璃窗灑落進來,將地面切割奇形怪狀的詭異圖案。飛舞的灰塵迎面撲來,他反地往後退了一步,腳踩在玻璃碎片上,發出清脆的哢嚓聲響,一道凜冽的寒挾裹著不容忽視的危險氣息從側面迅疾而來——
邊以秋猛地睜開眼睛,以讓人始料不及的反應速度握住了即將刺進的鋒銳利,抬眼對上了一雙兇狠的眼。
陳菲出手,在柯明軒短暫的愣神還沒有引發懷疑之前,主挽上了他的胳膊。將陳部長一個略微不滿的眼神拋在後,牽著柯明軒向前走去。
柯明軒的額角輕微跳了幾下,再次深呼吸,板著臉從觀禮的賓客們前走過。
紅毯盡頭,手握聖經的神父在等著他們。神父背後是聖潔的十字架,聖子在上,慈悲俯視眾生,柯明軒仰頭看了一眼,卻只覺得聖子的表說不出的痛苦。
空手握白刃的結局是非常慘烈的,薄而銳利的刀鋒深深陷進邊以秋的掌心,幾乎將整個手掌和四指頭切斷的力度讓邊以秋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鮮很快順著刀尖滴落,啪地一聲打在他口。
常年在邊境線上出生死的毒販臂力驚人,邊以秋雙手都有傷,竟一時無法將人掀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被鮮染紅的匕首一寸寸朝自己的口接近。
“為什麼?”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毒販角扯開一抹勢在必得的獰笑,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邊以秋目一凜,在刃尖兒幾乎要刺穿皮的前一秒,膝蓋上頂,狠狠撞向那人的腹部。
“今天,我們在上帝的注視下聚集於此,並且在所有親人的面前,來見證柯明軒先生和陳菲小姐的神聖婚禮,這是個榮的時刻……”
除了那幫知道的兄弟,在場所有賓客的臉上都洋溢著欣喜愉悅的笑容,馮淑嫻更是激不已,忍不住握了側柯司令的手。
柯司令反手握住了妻子的手,安地拍了拍,目仍然一眨不眨的盯著柯明軒僵的背影。
柯明軒和陳菲背對著眾人並肩站在神父面前,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起來。耳機裡傳來何敘的聲音,告訴他仍然沒有接到人。
他看了眼站在臺上長篇大論得十分投的神父,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了句:“怎麼回事?”
何敘說:“可能得婚禮結束他們才會放人,我再等等。”
“婚姻不是魯莽而又欠缺考慮的,是虔誠而又嚴肅的。 現在,這兩位新人即將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結合到一起。如果有任何人能夠有正當的理由反對他們的結合,請現在提出來或請永遠保持沉默。”
慈藹而富有染力的聲音響徹穹頂,但柯明軒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不安的緒在心底逐漸放大,迅速擴散。
隨著神父這一長段的結束,全場寂靜。
片刻對峙的寂靜之後,毒販被那一記全力以赴的撞擊頂得向後退去,一聲悶哼,握著匕首的手卻沒有鬆開,利刃在邊以秋的掌心拉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拳腳相擊帶起風聲,中間夾雜著重的息。邊以秋帶著傷,初時落了下風,然而他的不要命式打法迅速佔據了主,濃重的腥氣越來越盛。模糊的撞擊聲被厚重的牆壁和門所阻隔,一切都在幾乎悄無聲息地發生著。
剛剛放風結束的錢贏手裡拿著藥,和管教踏了監區大樓。
余所長坐在辦公室裡心神不寧地盯著牆上的鐘,數著時間等電話。指間夾著的煙快要燒到盡頭,他也沒注意。
何敘在接待室裡神經質地玩著手機,一會兒鎖屏,一會兒又解開。
神父向面前板著臉的柯明軒和眼皮半垂的陳菲出微笑,即將發出最後的詢問。
柯震山的緩緩坐直,與馮淑嫻十指相扣的骨節不由自主泛白。
監區大樓空無一人的走廊盡頭,忽然發出一聲巨大的響。像是有重砸到了門上,回聲裡夾雜了更加恐怖淒厲的吼。
錢贏和管教的腳步一頓,對一眼,隨即同時向著七號監室沖過去!
余所長陡然從椅子裡跳了起來,慌不迭地甩掉了燙到手指的煙頭,一聲話還沒出口,整個二看的上空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警報。
七號監室,狼藉如同暴風掃過,所有犯人的日常用品砸了一地,連原本靠牆的鐵架子床都倒了兩張,足以想見剛才經歷了怎樣一場殊死搏鬥。
毒販的脖子呈一個極度扭曲的角度向後擰著,大睜的雙眼不敢置信的瞪著邊以秋,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最後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在這裡。
邊以秋抬腳將他踹開,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來,卻因為力不支而再次重重跌坐下去。
他渾是傷,頭破流靠著門緩緩到地上,低頭看了看那把在前的匕首,握上去,卻不敢往外拔。他能覺到渾的汩汩往外流淌的速度,能覺到的溫度漸漸變得冰冷,也能覺到心跳一點一點地失去活力。
他聽到有人在外面用力拍著門,聽到有人在他的名字,聽到無數淩的腳步從走廊上由遠及近地傳過來。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思維也變得遲鈍不堪,他努力想讓自己再保持片刻的清醒,想從那些嘈雜的人聲裡分辨出期待已久的那把低沉的嗓音……可惜,沒有。
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婚禮上,牽著麗溫的妻子,接親朋好友的祝福。不管他是否願意,從今以後,他邊再也不會有他邊以秋的位置。
邊以秋順著那把匕首,按著流不止的傷口,著腔之下幾乎要停止跳的心臟。
真他媽疼啊。
柯明軒,我就要死了。
我死了,他們就再也不能用我來威脅你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結婚?
如同你想用婚姻換我的自由一樣,如果能用我的生命換你的自由,好像也不虧。
邊以秋仰頭靠著門板,輕輕笑起來,逐漸失焦的視線穿一層朦朧黏稠的霧,看到柯明軒的臉。
那雙勾魂攝魄讓人心旌神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尾微翹,形狀風流。一如兩人初次見面時的樣子。
他聽到他對他說:“秋先生,我姓柯。”
邊以秋出手,在虛無的空中描摹著柯明軒俊的廓,輕輕答道:“柯先生,我姓邊。”
如果有下輩子,見到我的時候,可不要忘了……
“柯明軒先生,你願意娶陳菲小姐為妻,無論順境還是逆境、富裕還是貧窮、健康或者疾病、快樂或者憂愁,都將永遠、珍惜,對忠誠,直到永遠嗎?”
婚禮中最為神聖的時刻,所有人都在等著柯明軒的回答,沒有人注意到一顆汗珠從他的額角悄然落,雖然極力強作鎮定,但挽著他胳膊的陳菲卻敏銳地覺察到他的在發抖。
神父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邊,他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也看不清他的表。他的視線裡一片絕的紅,滿腦子都是剛剛耳機裡何敘聲嘶力竭的怒吼:“柯明軒,老大出事了!”
他的表和作都停滯下來,仿佛在消化這個噩耗般的消息。救護車急促的鳴笛轟然在耳邊炸開,一下一下拽扯著他的神經。
“邊以秋……”
“柯明軒先生?”神父不太確定他說了哪三個字,好像不是“我願意”?
“不,我不願意。”柯明軒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四個字,然後堅定轉,在眾人尚來不及反應的況下,拔朝教堂大門奔去。
賓客震驚之餘一片譁然,柯司令霍然起喝道:“攔住他!”
穿著便裝藏在賓客裡的保鏢立刻行,而同一時間,伴郎團的兄弟們相當有默契的四下分散,眼疾手快往那幾個保鏢前一站,明目張膽地混淆視聽。
保鏢們哪裡敢跟這些太子爺手,打又不能打,繞又繞不過,場面頓時一片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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