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機關圖

傳聞中的孜川圖， 不僅有寶藏、有兵譜， 還有盧廣原於兵敗前夕親手寫下的書， 容雖不得而知， 但總歸不會是什麼對先皇的溢之詞——至於除此之外還有沒有更多、更驚人的幕， 誰都說不準。

雲倚風猜出來他的意思：“你不進宮，是因為不想看機關圖？”

季燕然點頭：“自皇兄登基以來，就一直在暗中找尋著孜川圖，像是極在意此，而且也並沒打算讓我知道。”現在雖說因為袁遠思與蓮華教，不得已牽扯了進來， 但他還是想盡可能地遠離。哪怕過兩天就要親自率軍去永樂州長纓峰， 也是將機關匣完好無損地捧回來， 再由李璟親自打開。

雲倚風道：“嗯。”

平易近人的兄長， 只會出現在家宴上， 而在剩下的絕大多數時間裡，季燕然需要面對的都是帝王。倘若那機關匣當真藏有驚天，又在某一日不慎洩了出去， 那麼所有見過的人，都有嫌疑。

不看， 的確是最安全的一條路，也最能向李璟表明立場。

雖說無論是王東的供詞， 還是昌的信，其中都提到了唯有地圖、機關圖與羅畫三者同時出現時，方能真正解開孜川圖， 缺一不可。但現在羅畫已遭不測，為免落旁人之手，李璟還是打算派季燕然帶兵前往長纓峰，哪怕是一座山頭一座山頭往過搜，也要先將匣帶回來。

“明日我會在外頭等你。”季燕然道，“別怕。”

雲倚風笑：“又不是獨自去赴湯蹈火，有何可怕。”

“那藥膏塗在上，到底也會不舒服。”季燕然道，“皇兄已經傳旨給太醫院，屆時所有太醫都會守著你。”

陣仗雖說大了些，但一來李璟是真怕雲倚風會出事，二來也是為了給季燕然一顆定心丸——他知他二人深意濃，所以也樂得表現出兄長應有的與關心，畢竟好人誰會不願做呢？天子也不能免俗。

雲倚風又問：“你準備何時前往長纓峰？”

“五日。”季燕然道，“皇兄也是這個意思，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

雲倚風想了想：“率軍從王城前往永樂州，晝夜不歇，最快也需十天，來回就是二十天，搜山姑且算一個月。若機關圖當真在我背上，那在這段時間，我便住在宮裡吧，直到皇上親手打開匣為止。”

季燕然看著他：“如此小心？”

“紫蟾王只是罕見，並非沒有，況且還有鬼刺在。”雲倚風道，“住在皇宮，最好閉門不見客，再來個人一天到晚盯著我，這樣各方才最省事。”

季燕然歎氣，手將他抱懷中：“是我委屈了你。”

“住進皇宮，如何能算委屈，也省得武林盟那些人天天送信，邀我去什麼明峰。”雲倚風拍拍他的口，“皇上派了數千人去找靈芝，哪怕只是禮尚往來，我也該為他做些事。”

“我會儘快找到東西。”季燕然在他耳邊道，“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雲倚風笑笑：“好。”

最近他雖時有心悸咳，卻也沒到奄奄一息的份上，比起先前的極熱與極寒，反而還要更好一些，連太醫也說脈象平穩。唯有鬼刺，每回都是一驚一乍地催促季燕然去打仗、去找靈芝，一陣說只能活半年，一陣又說還有三個月，尖聲尖氣，著實煩人。

所以還是那群白鬍子太醫要更招人喜歡，說話好聽，也很懂行。看診完後不忘晦提醒一句，再多養一陣子，心悸的癥狀減輕之後，就能……嘿嘿笑兩句，又將聲音得更低，自然，還是需要王爺多注意些的。

季燕然問他：“在想什麼？”

雲倚風淡定答曰：“沒有。”

“……”

“就沒有！”

季燕然笑，將他抱得更。

窗外融暖，靜靜籠在兩人上。

人影重疊，花香淺淡。

翌日清晨，德盛公公前來蕭王府，將雲倚風接進了皇宮。

太醫們已經準備好了藥膏，用玉盞盛放，聞起來有一些嗆鼻的香。

李璟道：“應當會有些麻痹刺痛，不過太醫們都已經守在外頭了。”

“無妨。”雲倚風褪下衫，將脊背給他，轉頭寬道，“先前過的傷多了去，這不算什麼，皇上儘管試吧。”

那藥膏冰冷，遇到便化了水，雲倚風半撐在桌上，張其實要遠大於不適，腦中一弦繃著，倒也不覺得難。

“有嗎？”過了會兒，他問。

李璟看著他左肩緩緩浮現的紋路，松了一大口氣：“有。”

雲倚風微微吃驚，心裡半是喜悅半是五味雜陳，原來當真有？

“很小，只有掌大小，不過很清晰。”李璟仔細辨認著，“待藥水幹後，很快就模糊消失了”

“那皇上還是畫下來吧。”雲倚風提醒，“藥膏畢竟不多。”況且我也經不住隔三差五來塗一回。

李璟雖能過目不忘，不過還是命德盛取來紙筆，又在他左肩塗了三四回藥膏，方才將整個複雜的圖形拓了下來。

雲倚風穿好服，覺得自己完了一個大任務。

“這回真是辛苦雲門主了。”李璟道，“宮人已經準備好了住，是先前燕然的居所，你應當會喜歡。”

德盛也在旁笑道：“方才王爺已經親自去看過了，這陣正守在殿外，又問了我幾回，怕是等不及要帶雲門主去住。”

李璟親自將雲倚風送出大殿，又低聲打趣：“朕這弟弟，打小就吊兒郎當，像是全天下都不了他的眼，還從未對誰如此張上心過，倒像個竇初開的年一般。”

蕭王殿下遠遠見兩人都在笑，心裡頓時生出幾分狐疑來，問了一路：“皇兄同你說了什麼？”

雲倚風隨口道：“說王爺三歲就能打架、八歲卻還在尿床。”

季燕然沉默片刻後，命令：“以後不準你再單獨去見皇兄。”

不準就不準吧。雲倚風推開面前厚重木門，映眼簾便是滿院子的姹紫嫣紅，還有兩株壯的海棠，重重疊疊，開得旺盛極了，還有幾隻貓，正懶洋洋地趴在屋頂曬著太。

他興致地，將每一宅子都逛了一遍，覺得又怡人又清靜，房中還有不書，算是個喝茶養病的好地方。

如此看來，往後的日子倒也不算難消磨。

“皇兄每日都會派太醫過來。”季燕然替他倒茶，“聽說鬼刺也嚷著要進宮，你讓清月攔下了他？”

“我有分寸的，你放心。”雲倚風實在不願多提這人，於是又指著左肩道：“皇上說機關圖就刺在這一片，只有掌大小，你說，我會不會真是先鋒的兒子，我們長得像嗎？”

季燕然思索片刻：“聽廖老將軍說，先鋒形魁梧，聲如洪鐘，皮黝黑，兩道濃眉。”

雲倚風：“……”

可王東也說了，羅畫生得很，鵝蛋臉杏核眼，城裡的未婚青年都喜歡。所以哪怕先鋒威猛狂了些，也不打，生出來的兒子照樣有可能是清雅公子。

鑒於機關圖確實在自己背上，所以雲倚風決定，還是先不姓羅了，改姓。

而對於這種又認真苦惱又隨心所的“認祖歸宗”，大抵是因為人眼裡出西施，總之蕭王殿下覺得甚是可，於是便更加捨不得離開，將人抱在懷中看了半天，道：“真想帶你同行。”

“同行是做不到了，不過王爺倒可以快些回來。”雲倚風想了想，“聽說王城六月景致最，還會有河燈會，比中秋節更熱鬧。”

他先前其實並不湊熱鬧，但今時不同往日，有了喜歡的人，像月老廟、集市、賞花節、河燈會……還是要一同逛一逛的，畢竟話本裡都這麼寫。

當然，倘若真能將養好，他還有更多的地方想去，想去江南看看婆娑煙雨，去蜀中看看險峻青山，當然了，更重要的是要去西北雁城，在街上耀武揚威走一圈。

繡一塊帕子還是頗費眼睛的，往後莫要再往元帥府裡丟。

頗為理直氣壯。

……

三日後，季燕然清點兵馬，晝夜不停前往永樂州長纓峰。

江淩飛也一路同行，他原本是要留在王府的，但江家最近事實在太多，信函一封接著一封往過送，看著實在鬧心，倒不如出門躲清靜。

雲倚風獨自在宮裡住了幾天，慢慢也便習慣了，捧著一本書就能消磨掉一天。李璟閒時也會過來，像普通人家的哥哥一般，說些季燕然兒時的事，說他自頑劣，冬天砸雪球夏天抓小蛇，攪得整個學堂都不安寧。

“雖如此，父皇還是最喜歡燕然。”李璟慨，“若非後來天象異，也不會捨得將他送往西北。”

“王爺倒是很喜歡西北。”雲倚風替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先前也經常同我說起，說雁城天高地闊，不必守規矩，比宮裡要暢快許多。當初天象生異，或許就是為了替皇上尋一位戍邊大將，守住這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