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郎中支吾道:「這個……,這幾天天寒地凍的,他又惡寒發熱,應該是……,嗯,這個,在地頭裏風著涼了,是……,是太病中風了。」
太病的太跟天上的太沒有什麼關係,而是中醫經脈的一種,簡單地說,太病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外病,就是傷風冒。醫聖張仲景把外疾病演變過程中的各種癥候群進行分類,據其病變部位,寒熱趨向,邪正盛衰等,區分為太、明、、太、厥、六經,由於風寒等外邪侵襲,大多是從表太經進,人正氣在這裏抵抗外邪,引起頭項強痛、惡寒發熱等癥狀,張仲景的《傷寒論》將這病稱謂太病。分太傷寒證和太中風證兩種。
「是嗎?」老婦聽他吞吞吐吐的,更是懷疑。
左知道,老爹左貴的醫還停留在從病到葯的階段,也就是對癥下藥的初級階段,還不能系統分析病機病因,從理論的高度解釋病發生的機理,並推導出適合的治法和方劑配伍來。看他剛才的話,顯然對這病沒有把握,忙話道:「爹,我也學著看看脈,行不?」
左貴正尷尬不知如何答覆老婦的話,聽左打岔,正好借這機會琢磨一下該如何解釋,忙道:「好,你也學著看看吧。」
左拿過那年輕人的手腕診脈,學脈浮數,又了舌象。苔白,結合病患口眼斜手足不能彈的證象,同時考慮發病經過,斷定這是營虛弱下風邪中於經絡所致氣痹阻,經絡不暢,屬於中風的一種。老爹左貴判斷為太病中風,這中風是對了,只是不是太病的中風,而是經絡中風邪的中風。老爹顯然只注意到了他的惡寒發熱,又或者無法判斷這口眼斜的原因,所以只能當太病中風來治。這顯然是不會有效果的。
左剛才自己診察,發現這病患只是風邪初中經絡,口眼窩斜時間也不長,左在實習的時候,見老師治過這種病,用大秦艽湯另加鱔魚外用,便可以很快治癒。這大秦艽湯出自宋朝,在唐初還沒有這方劑,老爹左貴自然不知道,他也不好給他說這方子,更不能當場指出老爹用方的不當,還得順著他的話圓場,微笑道:「大嬸,這位大哥的卻是中了寒邪,寒邪傷了經絡了,所以才口眼斜,你放心吧,我爹是石鏡縣城裏有名的老郎中,貴芝堂就是我們家開的,這年邊了,我爹憂心大山深的百姓缺醫葯,這才帶著我到各懸壺濟世,為百姓醫治沉痾惡疾。」
那老婦聽了,連連點頭:「這樣啊,那可多謝了,就煩請老郎中給我兒子開付葯吧。」
左對左貴道:「爹,你開方吧。」
左貴聽兒子也替他說話,心頭似乎有了點底,既然是太中風,那就開桂枝湯唄,這是他的拿手菜,他的外號也就是這樣來的。儘管是遊方巡診,但還是要開方的,以備后查,所以,左取出紙筆,左貴寫了付桂枝湯的方子。
左對那老婦道:「你們有熬藥的砂鍋嗎?我幫你們煎藥好了,這葯煎藥是有講究的。」
「有有!我帶你去煎藥。——要多錢啊?」
「鈴醫診病自然比藥鋪醫館便宜很多了,這付葯的本錢呢,是六文錢,你再給上兩文的跑費也行了。而且,等病好了再給錢!」
老婦又驚又喜:「病好才給錢?」
「那是!」
左之所以敢這麼說,一來是他對這病治癒的信心,二來,只有這樣吹牛,病患才會有信心,這對遊方鈴醫來說更是必須的。再者說了,幾文錢的葯錢也不是大數字,用來賭一賭醫療信譽是值得的。
老婦還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我兒子的病,吃了你這葯就能好?」
左一拍脯:「不是我吹牛,我爹的醫絕對是整個合州府最好的!你這病包管藥到病除!要是治不好,葯錢我都不要!反正我們這些天都要來這一帶遊方巡醫的,什麼時候你兒子病好了,什麼時候你再給錢都行!」
老婦笑了:「看得出你們爺倆都是實誠人,昨日來的那鈴醫,一付葯收了我十二文呢!還治不好!你才收八文,還病好了才給錢,哎喲當真是好心人啊!」
說著話來到後院廚房,拿出砂鍋,左從背上取下藥箱,道:「大嬸,你得想辦法去找兩條鱔魚來葯。」
「鱔魚?有有,田裏就有!我馬上去給你抓!」說罷老婦匆匆走了。
左配好大秦艽湯,放進砂鍋,上灶開始煎煮。剛忙完,老婦就回來了,手裏抓著兩條鱔魚。左老婦去把生病的年輕人攙扶進來,在床上躺下,這邊他用刀子把鱔魚殺了,盛了小半碗鱔魚,端著來到床前,用手指頭粘著鱔魚往病患口眼斜的臉上抹,抹得一臉通紅跟戰沙場的關公似的。
老婦見狀,覺得這小郎中用藥新奇,頓時心中升起了更多的希,常言道偏方治大病,越是新奇的用方,越讓人覺得療效肯定不錯,這是一般人慣常的思維。
抹好之後,過了一會,葯也好了,左讓老婦一次給病患服了。然後出來門口陪老爹說話。
左貴正饒有興趣地跟圍著瞧熱鬧的左鄰右舍攀談,說著田裏地里的事,有的鄰居也質詢一些小病小傷該如何醫治,左貴毫不藏私都耐心說了,談得其樂融融。
見左出來,左貴也起道:「行了?走吧。」
「嗯!」左背上藥箱,跟那老婦打了個招呼,搖著鈴鐺繼續往村外走。
他們剛走到村邊,忽聽後面有人,回頭過去,瞧見那老婦帶著幾個人踩著泥濘的雪追了上來,其中一個瘸著一條,招手道:「老郎中,等等!」
左貴兩人站住了,問道:「有事嗎?」
「找你瞧病啊,他們兩家也有人病了,聽我說你看病便宜,而且包治好,治好才收錢。所以也想請你給瞧瞧。」
左貴和左互視了一眼,都是心頭一喜,忙跟著他們往村裏走,先到了那瘸婦人家簡陋的農舍前,這農舍樹皮夾的四壁空空,屋裏灶臺也沒煙火,只是在屋后堆了一大堆的柴火。門前青石板上,四個幾歲大的孩子著屁坐在那裏,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拖著長長的鼻涕瞧著他們,最小的一個不停吸吮著手指頭,時不時咧著哭幾聲。
左心想,這家人也太窮了,除了屋后的柴火堆,真沒什麼稍微值錢的東西。想從這掙到藥費,那可沒什麼指,說不定還得倒藥費。但是,醫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是醫者天職。沒得選擇的。
那家人甚至連矮板凳都沒有,只在門口有幾個大石墩子,兩人只能坐在石墩上。左鄰右舍瞧熱鬧的很快圍了一圈。
那瘸婦人乾癟的臉不停陪著笑,在石墩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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