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郎君”李瑋？

　連一向淡然的崔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呂顧盡管也已是耳順之年了，卻如同一個四五歲的頑一般，總喜歡給人取一些稀奇古怪的綽號。

　不過，還真別說，“丑郎君”李瑋，卻也是名副其實。

　李瑋，字公炤，錢塘人。

　他平生喜詩，才思敏捷，并能章草、飛白、散隸。

　就連與蔡襄、蘇軾、黃庭堅合稱“宋四家”之一的北宋書法家、畫家米芾，在看過李瑋的書法之后，也曾大贊“李氏書法第一”，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李瑋其才不盡于此，他不僅是個書法家，還是個著名的畫家。

　他善作水墨竹石，其畫大抵生于飛白，故不事丹青而率于水墨，平日寓興則寫，興闌輒棄去，不人聞知。

　如此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崔白也是神向往之，然而時至今日，卻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為何？

　這又牽扯到了一樁皇室聞了。

　宋真宗趙恒與劉皇后無子，真宗便將劉皇后邊的侍李宸妃之子抱給養，這便是如今的家趙禎。

　宋明道二年（1033年），直到章獻劉太后殯天之后，趙禎方才直到自己的世真相，然而此時，他的生母李宸妃早已去世。

　為了彌補自己未盡的孝道，趙禎便給予舅家李氏各種榮寵，一再擢升舅舅李用和的位。

　而李瑋，便是李用和的之次子。

　換句話說，李瑋和當今家趙禎，那是表兄弟！

　當然，趙禎也是一個任的皇帝。

　為了進一步彌補對生母李宸妃的疚之，他將自己最寵的兒福康公主許給了自己的表弟李瑋！

　福康公主即將嫁給自己的表叔！

　李氏作為外戚，深皇恩，其兄李璋又掌管軍，為避嫌，家風格外低調嚴謹。

　盡管如此，家趙禎還要求李瑋將接待過的客人上報。

　由此，李瑋平日便謝絕賓客，僅同仁宗信賴的親屬往來。

　崔白盡管不曾見過李瑋，但也曾聽聞，這李瑋生得目大腰寬，口闊手長，面如黑鍋，與常人有異，倒也當得起“丑郎君”之稱。

　他笑了笑，淡然道：“莫論皇家事，小心禍臨門。”

　皇帝嫁，那是皇帝家自己的事，你一個外人胡議論什麼？

　還要給皇帝的婿取個“丑郎君”的外號，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了。

　呂顧也是個灑之人，聞言一笑：“若不是在子西兄府中，我豈會如此多話？”

　他呂顧也是個高傲的人，若不是脾氣相投，他也不是一個容易相的人，也就是崔白了，年歲相當，又都對畫作興趣，這才能聊到一起來。

　閑話八卦說完，崔白也燒開了水，準備開始點茶了。

　宋朝的點茶，跟現在的泡茶完全不一樣，他們用的是茶。

　所謂茶，就是將事先制好茶餅，用干凈的紙包裹起來，放在木質茶臼里搗碎。

　然后把敲碎的茶塊放碾槽或石磨中，快速有力地將其碾末。

　再將磨好的茶放羅絹做的篩網中，細篩幾遍到“絕細”的程度。

　到這一步，茶就算制作好了，放盒中保存便好。

　以上幾步，算是點茶的準備階段。

　而點茶，也分為幾步。

　先是盞，用清潔流的活水燒至第二沸，沖滌茶盞，趁著茶盞還有溫度，撥茶。

　其次是注湯，用執壺注量的水，先將茶調均勻的茶膏。

　然后是擊拂，一邊注水，一邊用茶筅擊拂茶湯，使茶湯出現穩定而持久的泡沫。

　擊拂，是點茶的關鍵，用茶匙或茶筅、茶筋等工攪茶湯，使之產生餑沫，乃至咬盞掛杯，幻化出花草蟲魚之類現象。

　茶匙要重，擊拂有力，擊拂無力，茶不發力。

　宋徽宗趙佶認為要注湯擊拂七次，每一次需要使用的力度和方式都不一樣，直至濃度適中、花洶涌則止。

　最后就是置托，湯花呈現出麗之后，將茶盞置于漆或同材質茶托之上。

　看到崔白拿出了一個致的木盒，準備點茶，呂顧頓時來了興致，一臉躍躍試：“子西兄，要斗茶麼？”

　“斗茶”即比賽點茶的優劣，又名斗茗、茗戰。

　點茶完畢，如果只是一個人欣賞，未免寂寞，如果一下就喝下去了，未免浪費了之前那麼多功夫，于是“斗茶”這項文人墨客樂此不疲的娛樂，便應運而生。

　“斗茶？”

　崔白抬頭瞄了他一眼，淡笑道，“我可沒工夫與你斗茶，一會兒還要作畫。”

　呂顧也不失，他對崔白的畫作比對斗茶更有興趣，聞言又道：“也罷，待會兒我便看你作畫好了。”

　其時，北宋宮廷的花鳥畫，主導風格是以五代宮廷畫家黃筌、黃居父子二人為代表的“黃家富貴”一路。

　他們的特點之一，是對于象極為細致、達到真效果的刻畫。

　北宋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中“論黃、徐異”時說：“黃家富貴，徐熙野逸。”

　并指出，黃派之畫多寫中珍禽瑞鳥，奇花怪石，用筆工整，設堂皇。

　此派畫法，以細的墨線鉤出廓，然后填彩，即所謂“鉤填法”，后人評為“鉤勒填彩旨趣濃艷”。

　宋后，當時凡畫花鳥，無不以“黃家制為準”。

　而相形之下，崔白的畫法淡雅而善于變通，與宮廷繪畫筆墨工致的面貌相比要好了許多。

　他不僅擅畫花荷鳧雁，而且畫佛道鬼神、山水、人亦妙絕倫，尤長于寫生。

　崔白所畫鵝、蟬、雀堪稱三絕，手法細致，形象真實，生傳神，富于逸野趣。

　呂顧雖自稱見多識廣，在第一次看到崔白所畫的《竹鷗圖》時，也是驚為天人。

　他認為崔白的畫風在于創新，善于“揚棄”，既繼承吸取了黃家畫風的優秀華，又大膽地拋棄了千篇一律的宮廷閑逸仕、花鳥工筆畫風，或將開創一個新格局！

　“一改‘黃家制為準’，開創花鳥畫新畫風……”

　呂顧看向一旁兩鬢斑白，一臉淡然的崔白，心中暗暗震驚，“這可是名垂畫史的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