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縣令傻眼了,趕再拍公案,這一下,衙役們不用郭師爺再喊了,立刻水火擊地一聲暴喝,止住了吵鬧。
郭勝仰頭看了眼屋頂,吸了口氣,沖李縣令拱了拱手,“縣尊,容在下先問幾句吧。”
李縣令呆了下,郭勝不等他答話,指著跪在最前的錦中年人,“你先說,其余人等不許發聲,否則打五板子,你說吧。”
“是,”錦中年人膝行兩步,“小民張旺,求大老爺作主,大老爺,小民冤啊……”
小民張旺連哭而訴,直說了一刻多鐘,總結下來,就一句話:張旺和他那個同一個爹同一個娘的親弟弟張才分家不均,告狀來了。
李夏蹲在牌架后,手托著腮,郁悶無比的看著滿堂的冤民,和高臺上那個一邊聽還一邊問幾句細節的阿爹。
看爹這幅清樣兒,這樁家務事,他鐵定是斷不清的……
哥哥張旺說完,李縣令又讓弟弟張才說話,等兩人都說完,李縣令又問了幾個族老,再調分家單子,對著分家單子擰著眉頭仔仔細細的看……
李夏無語的已經不想無語了,郁悶又擔憂的看著爹,瞧這樣子,爹想親自主持,來分這個家了,這一對兄弟,這個家,無論怎麼分,那都是分不均的……
“縣尊,茲事重大。這張家兄弟和諸人,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幾位族老上了年紀,可否暫時退堂,讓幾位族老略歇一歇?”
郭勝拱手沖臺上的李縣令建議,眼風掃過牌架,兩個小丫頭,一個蹙眉嘟看起來十分郁悶無奈,一個大瞪著雙眼,一臉的新奇興……
李縣令急忙點頭,他正想著,找個什麼借口跟兩位師爺一起看看這分家單子,究竟哪兒不公,該怎麼分才公道……
李縣令拎著分家單子回到簽押房,李夏急忙奔過去,揪著爹的襟跟進屋。
郭勝跟在李縣令后往簽押房進,眼風掃過李夏,只掃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只裝沒留意到。
陳定德是被李縣令招手進去的,他沒打算進去,他分管錢糧,這刑名的事,看看熱鬧就得了,不著他管。
不過,李縣令對他的信任遠遠超過對郭勝。
這種信任,七八是因為他年紀夠大,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相較于比李縣令還小了一兩歲的郭勝,李縣令覺得他肯定比郭勝有本事的多了。
李縣令坐到長案后,將單子推到陳定德面前,“先生看看,這分家單子上有幾家莊子鋪子,都說不公,大約就是因為這個,這莊子鋪子好不好,確實極有說頭,只怕得現場察看了才能知道。”
陳定德微微欠,專心的聽,聽一句贊賞的點一個頭,卻手過去,將單子推到了郭勝面前,刑名他可不在行,斷案子可不是容易事。
“東翁。”郭勝掃了眼靠在李縣令上的李夏,“這案子,張旺和張才都自稱原告,幾個族老抱怨連連,說不管族里怎麼分,兩兄弟都說不公,可見,這分家,不是不公,而是不忿,不管怎麼分,兩兄弟都會覺得不公,覺得自己虧了。”
郭勝說一句,陳定德點一下頭,捻著胡須,一幅忍不住要擊掌好的樣子。
李夏暗暗松了口氣,這個郭勝,十分明白,也敢說,敢說這一條,最難得。
李縣令愣了,“那這……”
“東翁一會兒升堂,分別問這兩兄弟,是不是覺得自己這一份虧了,對方那一份占了大便宜,必定都說是,東翁就把這分家單子,換一換判給他們。”郭勝說的十分詳細,這位李縣令真不能算聰明人。
“這也太兒戲了!”李縣令口道。
“東翁,清難斷家務事。這樁分家,不是不公,是不忿,讓這兄弟倆無話可說,這案子就斷清了。當然,東翁為父母,這樣不親不睦的兄弟兩個,東翁要好好訓導幾句才是。”郭勝看了眼陳定德。
陳定德領會的快極了,立刻呵呵笑道:“這巧斷,郭兄不愧是門里出,行家里手,高明之極,實在是高明之極!令人贊嘆!”
兩位師爺意見一致,李縣令雖說還是覺得太兒戲,心里十分的惴惴然,可好在,他是個自視不高,能聽人言的,雖然十分的不愿,還是勉強點了頭。
李縣令重新升了堂,換了分家單子,兩兄弟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不停的眨眼,倒是幾個族老反應快,磕頭高喊李青天。
李夏看完整樁案子,帶著小九兒,一邊嘆氣一邊安的往后宅回去。
嘆氣的是爹真不是當的料啊,安的是這個郭勝,十分難得。
怪不得秦先生要用五哥的前程邀請他,這樣的人,阿爹是用不起的。
………………
李文山安了心,不再不就往家里跑,這一趟一直呆到十月一開爐節這天,書院放了兩天假,才趕了回來。
李縣令一家客居橫山縣,不用出城祭掃墳塋,也就是在家里上了柱香,晚上飯菜盛了些而已。
當然,哪怕不是開爐節,李文山回到家這件事,已經足夠讓飯桌上格外盛了。
傍晚,李文山和李夏并排坐在菜地旁的石凳上,看著站在鐘嬤嬤住過的那間屋子旁邊,一臉怔忡出神的李縣令。
“阿爹……”李文山沖著他爹努了努,“秦先生說阿爹太重了,略有些優寡斷。對了,秦先生還說,梧桐不能長留,不過也不能太急著打發,你看呢?”
“嗯。”李夏瞇眼瞄著爹,“你有空點一點梧桐,讓他得空兒就跟阿爹說說鐘婆子那些事,留著也不能白留。唉!”
李文山咧著差點笑出聲,拍著李夏的頭,“留著不能白留,阿夏你這是石頭里面也要點油……咦,你嘆什麼氣?現在還有什麼好嘆氣的?看看咱們家,現在多好,大難肯定過去了,難道梧桐……”
“不是。”李夏又煩惱的嘆了幾口氣,“不是梧桐,那案子不是大事,我嘆氣,是嘆阿爹,五哥,你不知道阿爹有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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