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以這麼說,反對這條律法的主力,就是法家!
至於儒家?
可能公羊派這樣的強勢學派會頗有微詞。
但剩餘各派,心裏面恐怕都是四肢舉起來支持這個法令的。
原因很簡單,地方自治,特別是村亭自治,誰將得最多好?
是老百姓嗎?
錯!
是地主!是大家族!是大宗族!
用屁想都能知道,一旦果然放開地方村亭的自治,讓百姓自己選舉亭長里正。
那麼有權有勢的地主貴族和那些大家族大宗族必然會將這亭長里正變自己的臠。
普通的平頭百姓,也不可能斗的過這些人。
是以,儒家對此,其實是上說不要,但其實子已經掉在了地上。
唯獨法家,對此事是堅決反對的!
地方自治?民豬選舉?
在法家眼裏,這是禍之源!是亡國之法!
在法家的政治家和學者眼中,這道法令一旦落實,不僅僅可能會破壞如今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讓儒家逆勢坐大——法家的基本盤是中小地主階級和軍功貴族集團與儒家恰好相反。
若此法三讀通過,那麼,天下就將變一個大地主大宗族狂歡的天下。
儒家自然就會因此趁勢而起。
更可怕的是,此法還將可能毀滅商君當年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耕戰系統。
這耕戰系統,讀作耕戰,寫作總戰。
其本質,就是為了戰爭而準備的。
在這個制下,國家一聲號令,便是全國總員。
秦趙長平之戰時,秦國甚至員到了它治下的每一個自然人。
上至八十歲的老翁,下至十二三歲的孩子,乃至於婦,統統投戰爭!
漢雖不如秦,但馬邑之戰、高闕之戰、燕薊之戰,都是依靠了耕戰系統的餘威,得以取勝。
耕戰系統如若崩毀,那麼漢室的戰爭潛力至要減一半!
甚至可能會喪失萬里遠征的能力!
這可不是開玩笑。
是故不僅僅法家,軍功貴族們也很關注。
只是,他們不敢出頭,也不敢直接出來與劉徹頂牛。
於是,就指使和慫恿了法家出面看看風向。
若是此事天子的態度模稜兩可,他們自然就會跳出來表達自己的意見,若天子一意孤行……
那就只能是幫著法家搖旗吶喊,做點神上的支持了。
法家對此心知肚明,他們也明白,此事自己必須獨立抗爭到底!
否則,不僅僅儒家要坐大,就連盟友——軍功貴族集團,說不定也會覺得法家沒什麼用,這點事都做不好!
既然如此,那麼為何不換一個給力的盟友呢?
黃老派、雜家、儒家,都是可以的嘛。
甚至,墨家也是一個選項!
對於軍功貴族集團來說,誰主政,他們不怎麼關心,他們只關心,自己能否繼續帶領袍澤,獲取武勛,宗耀祖,建功立業。
是故,法家現在已然被到牆角了。
好在,法家並非孤軍作戰。
整個文士大夫集團,現在都站到他們這邊。
雖然儒家其實很歡喜劉徹拋出來的這個新鮮制度(多麼完的理想之制啊,向上可以從三王故事中找到原形,甚至還能與禪讓制度扯上關係,又契合儒家士大夫自的屁),可惜,哪怕心裏面再喜歡,儒家現在也只能在上說討厭。
原因很簡單。
他們若跳出來支持,那就不僅僅要得罪整個僚集團,讓無數地方大員暴跳如雷,更會有損自己的形象。
儒家現在的形象是什麼?
一個合格的在野勢力,一個標榜著君子的士大夫俱樂部。
是故,哪怕再喜歡,也得上說不要。
劉徹著那楊開,微微笑著,問道:「卿說說看,章武侯、太常卿以及諸位宿老所言有何不妥?」
「朕不覺得有何不妥……」
他提著綬帶站起來,這條法令的增補,他早知必定會引發朝野非議和爭議。
甚至可能會引發強烈不滿!
但……
這條法令的推行,勢在必行!
而且必須儘快落實!
當然,之所以做出這個選擇,不是因為劉徹喜歡什麼民豬自由,也更非他異想天開,要在這西元前玩什麼心跳。
實在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如此!
為什麼?
這就與當今漢室社會發展和技進步有關了。
資本主義的萌芽,已經在安東和江南地區出現了。
大量手工業作坊遍地開花,益於麻業和紡織技的發展進步,集型的大型作坊接二連三的出現在安東,在齊魯甚至在關中。
有些作坊,居然有著僱工數百人之多。
而最大的紡織織造機構——府的東西織室,居然有著工數萬,一歲織布數十萬匹,其中棉布十萬匹!
在可見的未來,只要類似珍妮紡織機的機出現,漢室必定會發生羊吃人、棉吃人之事!
雖然說,漢室量遠大於英國。
漢家本的資源和龐大的需市場,更非英國可以比擬的。
但是,當資本出現,無產階級就隨之出現了。
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出來充當MT,吸引民間怨懟和人民的仇恨值了。
更重要的是——劉徹得找到一批手辣心黑,厚無恥之人來做臟事。
這個時候,當然得拋出地主貴族大宗族來當替罪羔羊了。
讓這些人,去幫助劉徹完漢室工業的原始積累,用他們的手來將百姓驅趕到作坊之中。
也只有這些人有這個能力和力量去做到這些事。
是故,劉徹就得拋出這個所謂的地方選舉。
假人民之名義,去做骯髒罪惡之事。
更妙的是——人民對此可能還無法埋怨。
畢竟,人是他們選的……就像後世西方國家的百姓,自己選的總統,只能忍著對方的胡作非為。
至於日後這些人會不會勢大難制?
這卻不用擔心!
劉徹已經做好了計劃,等這些人的利用價值消失,等漢室基本完了所需要積累的資本與技,那便掀起一場運,統統肅清。
用這些的,取悅人民。
如此,天子依然是神聖偉大正確的。
錯的都是貪污吏……
最多,了不起,晚年的時候下個罪己詔,淚流滿面,向天下人認錯——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人民難道還能去怪罪和為難一個已然垂垂老矣,但一輩子都為了百姓和人民碎了心的皇帝嘛?
不能吧!
當然,為了防止此事在進行過程之中,鬧出大子,或者演變無法控制的災難。
劉徹還是留了幾手的。
這三個候選人是其中之一,人民可以申訴和廢黜那些罪大惡極、民憤極大的亭長、里正也是其中之一。
總之一句話,劉徹希用最合適的手段,來完漢室基礎的工業化進程。
哪怕為此,雙手沾滿罪惡,腳下鋪滿骨,也在所不辭!
他也沒有其他選擇!
因為,後世的歷史經驗告訴他,但凡工業化,沒有不流,沒有不犧牲的。
英國工業革命,締造了日不落帝國。
但,英國工業革命之時,苦最慘的不是被英國民的民地人民。
而是英國的底層工人,那些在工廠之中的悲慘之人。
同樣的況發生在同時期的法國、德國、奧地利,以及之後任何一個想要進行工業化的國家上。
就沒有一個不付出代價,就完了自工業化的國家!
而且這個代價一定是用無數骨和淚包裹起來的悲慘世界!
任何企圖用溫和方式或者想要不流就得到工業化果的人,其實就跟後世的小保、白左們一樣可笑。
是以,劉徹很清楚,他必須制住法家的反抗之聲——此事雖然可能有些難,但只要去做,就一定會功。
因為法家必定不會和皇帝的意志相悖!
關鍵,還是在於儒家和黃老派。
別看現在,黃老派是四肢都舉起來支持此事的,但一旦未來此事惡果初現。
你看他們會不會跳起來?
還有儒家,儒家屆時必定會暴走!
因為他們會發現,一個恐怖的不可名狀的怪,正在暗中崛起,並撕毀他們所珍視和為之驕傲的一切事。
包括溫脈脈的社會人倫道德,也包括了他們所信奉的理想社會。
反倒是法家,可能會更喜歡和更接那個怪。
因為,那個怪確實可以幫助法家實現他們的理想——富國強兵!
想到這裏,劉徹就笑得更開心了。
這個世界很多時候,就是如此可笑。
很多時候,惡果,其實正是人類自己親自釀造的。
楊開卻是看著劉徹,稍稍有些畏懼。
他是一個正統的法家大臣,面對君王的質問,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沒底氣。
但,現在,他只能著頭皮,迎上劉徹的眼神,拜道:「陛下,臣愚以為,老子所言小國寡民,雖也乃至理名言,然則,今陛下許民自選其里正亭長,然臣卻心憂細民無知,不分賢愚,況民間惡霸豪強,勢大權高,細民無以為憑,如何與之相爭?臣恐此法若行,數十年後天下鄉村,皆為豪強之地,惡霸之土……」
這就是赤的不信任人民了。
這也是法家的本能反應。
對法家來說,人民?跟著哥的領導走就好了!
人民也不需要知道太多東西。
更不需要懂得什麼辨別之道。
越忠厚越淳樸越木訥越好!
而這自然激怒了黃老派,竇廣國聞言,就冷哼道:「無知之人,汝又豈知百姓之智?」
於黃老派而言,法家真是一群討厭的傢伙!
這些混蛋主政一地,必定掀起大案,而且必定攪地方風雨,讓百姓奔走相隨。
他們大興土木,大搞刑訟。
號稱事必由法,在秦代的時候,這些混蛋甚至連老百姓個朋友都要管一下,都要登記一下!
如今,他們更企圖用歪理邪說來蠱君父!
真是混賬!
好在聖天子明見萬里,這些邪小人的圖謀必定不能事!
儒家的博士們,也都在心裏暗暗腹誹:「商韓的徒子徒孫,果然皆是酷吏!」
但表面上卻都閉著,不參與爭議。
竇廣國向前一步,道:「昔在唐虞,聖王畫像而民不犯,昔在康,刑錯不用,此皆聖王教化之果!」
他面朝劉徹拱手道::「今陛下效法三代聖王之法,許民自治,老臣以為,此法若行之於天下,則必可重現三代之治,唐虞聖王之事!」
在竇廣國看來,這是肯定的!
你想啊,百姓既然可以自己選擇亭長里正了,那麼村亭部的多數事務,他們就可以自己解決。
府只需要負責掌握髮展方向,做好技引導和政策宣講就可以了。
如此,人民與國家雙贏!
這麼好的事,法家和僚們居然還要非議?
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面對竇廣國的咄咄人,楊開一時間有些頂不住了。
畢竟,竇廣國可是太學山長,還是太皇太后的親弟弟!
資歷、威與地位,哪一個都不是他所可以比擬的。
他只能將求助的目投向了在殿中的老師——也是法家唯一一個可以與竇廣國在地位和資歷上掰手腕的巨頭——張恢。
張恢看著這個況,卻是嘆了口氣。
若有可能,他實在不願意出來與竇廣國做過一場。
但,他沒有辦法。
倘若他不出手,整個法家綁起來,也不夠竇廣國打的——人家的地位和資歷擺在那裏,幾乎所有法家大臣,都是他的晚輩。
更有著太皇太後為靠山,誰敢與之頂?
竇廣國完全可以拿著幾杖,追著這個不孝忤逆之人滿殿。
就在張恢起的瞬間,一直在觀察況的劉徹發現了此人的作,他立刻走下階,笑著道:「章武侯、楊卿,都請稍安勿躁,就讓朕來為卿等講解一下此法的和相關制度配套吧……」
劉徹拋出這條法令,雖然有著想要借地方豪強地主之手,來完漢室的工業化進程的考量。
但,他從來不會把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況且,地主豪強雖然可能幫他完工業化積累,但一個不小心,卻也可能被這些渣渣開歷史倒車,將工業革命,變門閥世家制度。
是故,他是留了幾手的,而且也早就想好了,如何說服法家、軍方。
所謂政治,無法就是易和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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