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自然是相信母后的。”小皇帝說得極為順溜,眸一沉,話峰一轉,“只是為了母后的清譽,只得委曲張大人了。”
話音方落,屏風上投影出幾道人影,看裝扮就是小皇帝的暗衛,幾人手腳麻利地將張長蔚一夾,飛躍了出去。太后見狀,心中一驚,“怎麼?皇兒你……”
小皇帝沉聲道:“張大人夜間外行,不慎路遇劫匪,被害亡,朕自然會恤他的家眷,嚴查兇手,母后只管放心。”
太后急忙道:“皇兒,為人君者,要嚴、要厲,但更要仁……”
話未說完,就被小皇帝微笑著打斷,他出自己尚未完全長開的小手,輕輕按住太后攥著雲錦被面的手,滿臉都是關懷和心疼,“母后,為了母后的聲譽,孩兒寧可當一回的暴君,只要母后一切平安和順。”
說得多麼的孝順、深,太后的眸看似慈、實則犀利、甚至帶著幾分迫地注視著小皇帝,而小皇帝也滿面孺慕,目堅定地回住母親。
母子兩人的目在空中無言地激戰良久……
吏部尚書,多麼重要的職位,好不容易才將自己的人手安排到這個職位之上,幾乎就等於將朝廷中大半的員在手上,卻被小皇帝一句話就給毀了,而還……反駁不得。
太后憋了半晌氣,直到口都悶痛了,才緩緩地收回了目,笑了出來,似讚賞又似評判地道:“皇兒真的長大了。”
也想通了,張長蔚當著的面自,本就是對的污辱,同時,也是對先帝的極大污辱,若是不讓小皇帝出了這口惡氣,只怕小皇帝會對心生芥。
死了就死了吧,正好將吏部的好位置謄出來一個,讓蘭知存升遷到吏部……當然,想一下子就從從四品升到從一品的吏部尚書,是沒可能的,但是曹清儒這個吏部侍郎下臺之後,朝中升了一名吏部侍郎上去,現在可以再挪一次,將侍郎提升為尚書,將蘭知存的職位提升為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
但是這請折書,得由史和別的員提出來,找誰比較好呢,要立場公正,又在朝中有威……
太后在這廂盤算得歡快,小皇帝出純真開心的笑容,“是孩兒不該,一直躲在母后後,讓母后為孩兒遮風擋雨,原來母后竟為了孩兒,如此勞。”
太后握住兒子的手,慈地笑道:“天下間的母親都是這樣的。”
小皇帝地回握住母親的手,誓言般地道:“母后且寬心。孩兒是男子,而且孩兒已經長大了,理當由孩兒來保護母后才是,怎能再讓母后為孩兒勞?以後,母后就安心地在慈甯宮靜養,不必再心國事家事。孩兒已經想過了,孩兒要永遠孝順母后,要讓母后同所有百姓家的母親一樣,無需為任何事擔心,只需頤養天年。”
話聽到這裏,太后的心中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預,忙搶斷道:“母后就是個勞碌命,若是皇兒不讓母后為你做些事,母后夜夜都會睡不香甜。”
小皇帝地笑道:“孩兒自然還是要母后相助的,母后深諳佛理,孩兒還想請母后多為孩兒誦幾遍佛經,多為百姓們多做幾場法事呢。當然,這些都得等母后子康復之後再說,母后現在病重,還是需要靜養,至於後宮之中的瑣碎雜事,孩兒想著,先讓宋太妃與和太妃一同掌管著後宮事務,等母后康復了,再由母后來勞,讓二人協助,您看如何?”
誦佛經?安心靜養?這不等於就是?
太后眸一厲,冷聲笑道:“原來皇兒早就將母后給安排好了,想拿走母后掌握後宮的權利,是不是等皇兒大婚之後,母后就要將宮中的事務轉給皇后來置呢?再甚者,是不是日後連外命婦都不允母后召見,直接將母后呢?”
小皇帝聞言似乎吃了一驚,騰地一下站起來,有些傷的看著太后道:“母后為何要做如此想法?孩兒是見母后病得坐都坐不起,才想讓母后靜養一段時間,以表孝心的。母后怎能認為孩兒是不讓母后掌管後宮,想母后?母后是這後宮之首,無論將來皇后是誰,都不可能蓋過母后去,這後宮本就當是由母后來掌握,只是孩兒怕母后太過勞,才想讓兩位太妃來協助母后罷了。再者,母后要為父皇守節,本就不會離開後宮半步,孩兒何需母后?若母后再如此想像孩兒,那孩兒以後都無臉來見母后了。”
太后倒了一口涼氣,定定地看著滿臉傷之、彷彿再質疑一句,他就會掉頭哭著跑開的兒子。他尚未長開的俊逸小臉上,還有著些許的嬰兒,虛歲也不過才十三,連稱聲年都有些勉強,完全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可是卻知道,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的人,決不可能是個孩子!
太后原以為自己直接質問之後,小皇帝會因面子薄,不得不低頭認錯,哪知他竟然會說出這麼多大道理來,不但抬出兩位太妃,明為協助,實為監視,還祭出先帝,將困在這後宮之中,暗示出宮就是不為先帝守節!
這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麼?是不是一直還拿皇帝當個孩子,因而忽略了,他其實已經長為一個有謀有略的年?
太后眸淩厲地視著小皇帝,一字一頓地道:“皇兒一片孝心,可是若後宮由兩位太妃來理事的話,母后擔心皇兒會被大臣們指責不孝呢。”
小皇帝平和地含笑回視,“怎麼會?兩位太妃只是暫且幫母后打理一段時間,並非永遠執掌後宮,況且母后要靜養,朕會下旨讓外命婦們,不得宮來打擾母后,旁人也不會知道這段時間是太妃理事的。”
原來,還要斷了與外界的聯繫!
太后深呼吸幾下,運了幾回氣,總算是下了心頭的狂怒,微微笑道:“既然是皇兒的一片孝心,也好,哀家的確是累了倦了,休養一段時間也好
若皇帝真的跑出去,真的“無臉再來見”,太后在這宮中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雖然小皇帝年紀尚小,雖然在後宮經營了數十年,有把握鎮住後宮中的人,可是難保有些小心思的奴才,會以後失了勢,去結小皇帝。……若是那樣,就更難拿這宮中的奴才們了。另外,最重要的,還是攝政王,小皇帝再聰明,到底年紀尚,可是攝政王卻是年人,而且名正言順地掌政四年了,朝堂外不知已經安下了多人手,他才是太后心中的大敵。們母子之間有隔閡,若是讓攝政王知曉了,只怕又會生事。
人心,最是難測啊!
太后決定先妥協了這一回,就讓小皇帝以後怕了他好了。
初步達了協定,小皇帝開心地扶著太后躺下,溫言勸太后早些歇息,細緻又微地叮囑了魏公公許久,才帶著呂公公擺駕回乾清宮。
一路上小皇帝都板著小臉,他在生氣,生氣母后果然想要掌控自己。什麼冬至日祈福施米,僅有兩天的時間了,他卻聽都沒聽母后說過,什麼怕他孝順不敢坦言相告,明明就是想自己一個人沽名釣譽。
韓世昭小心謹慎地跟在皇帝後,直到小皇帝問他,蘭家這些天有什麼向之時,他才回話道:“聽說在大量購米。”
小皇帝的腳步一滯,向著夜空冷冷一笑,“原來是讓蘭家得名聲。”然後大踏步向前,再無多話。
踏乾清宮的正殿,小皇帝的腳步一頓,忽然問道:“張長蔚真的沒有中過藥?真的有泄過後便查驗不出的藥?”
這話問的是暗衛,韓世昭心中一驚,急忙想著要怎麼幫逸之開一下,讓外臣對著太后意泄,可是太后之罪啊。逸之這傢夥,怎麼辦事不經腦子,這麼大膽的事都敢做,雖然坐實了張長蔚的罪名,可是他怎麼不想一想,累及到太后,陛下怎麼會饒過他?陛下畢竟與太后是親母子啊!
暗衛聽到召喚,閃出來,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屬下聽脈,沒有聽過中過藥的痕跡,師父們說過,剛剛才泄過的話,是能查驗出來的,極有宣洩一次就能將的藥效全數清除的況。”
小皇帝皺了皺眉頭,他原本是極生君逸之的氣的,可是聽說張長蔚沒有中藥,心中又有些猶疑不決,是不是君逸之並沒過手腳了。……按說,逸之的膽子應當沒有這麼大吧?
韓世昭趁機進言,言道張長蔚時常出秦樓楚館,那些地方時常會熏些燃的香料,加料的酒,以挽留顧客,或許張長蔚是從那裏出來,直接宮的也難說。……側面為逸之說了幾句。
小皇帝淡淡地道:“那就讓人去查一查,張長蔚今夜宮之前,都去過哪裡、做了些什麼。”
韓世昭低了頭不回應,他與逸之是朋友,調查與逸之有關的事,自然要避嫌,呂公公親自接下此任,小皇帝才對韓世昭道:“拿了腰牌速速回府吧,沒多久就得起來早朝了。”頓了頓又道:“長孫小姐那裏,明日一早,朕會安排好的。”
韓世昭忙謝了嗯,接過呂公公遞來的腰牌,疾馳回府。
而慈甯宮中,太后盯著黑暗中分不清花的床頂,久久無法睡,腦中千思萬慮。
讓坐在這後宮之中安晚年,怎麼甘心?
自小就天資聰穎,膽識過人,生下來的時候,聽說還朝霞滿天,是為吉兆,相士說的八字“貴不可言”,家裏人都認為,是當娘娘的命,因而對的培養格外的用心。猶記得那一年,被賜予先帝,還痛哭了好幾天,因為當時的先帝,在祖皇帝的一眾皇子之中,並不見得多出,還差,怎麼看都沒有登基的可能。
可是又是個倔強的子,不願屈從命運,既然只能嫁給先帝,就要努力拼一拼、搏一搏,是長袖善舞,與京城中的貴婦們周旋,為先帝贏取了大量的擁躉,是陪在病弱的先帝邊,一份一份地批著奏摺、接見朝臣。原本是不懂政治的,再出的子,家人也不會教這些男人們才能學的東西,的政治見識,都是先帝教的,連先帝都說,若是男子,可以封王拜相。
已經學會的本事,怎麼願意空置在這後宮之中?過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尊榮,見識過一言九鼎無不敢從的威嚴,怎麼甘心只在這後宮之中,與那群庸俗的子為伍?
等著吧,會讓皇兒知道,沒有的支援,他是坐不穩這個江山的!
太后徒然張開眼睛,低聲問,“魏長海?”
魏公公忙披上,一溜煙地跑進殿,小聲應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疲倦地閉上眼睛,“明日一早讓長孫小姐過來陪陪哀家。”
不了兒子,也得讓膽敢挑戰權威的人吃點苦頭。說完,太后就睡著了。
次日停了雪,窗外一片銀裝素裹,太后過了辰時才起,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問魏公公,“長孫小姐呢?在殿外候著麼?”
魏公公為難地遲疑道:“陛下……一早就讓長孫小姐出宮了,說是太后您要靜養,宮裏不便留。而且,陛下還吩咐了,旁人一概不得來慈甯宮,打擾太后您靜養,也不讓宮外的人過來請安,下了旨,說一切待太后您……康復之後再說。”
“咣當”一聲響,太后將面前的水盆打翻在地,嚇得服侍的幾名宮,撲通一聲趴跪在地上,不住地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魏公公踢了們一人一腳,“收拾乾淨滾下去!”
宮們慌忙爬起來,趕將地面上的水收拾乾淨了,又服侍著太后換了新,倉皇地退了出去。
太后這才發作道:“他!他居然這樣對待我這個母親!”一激,連“哀家”的自稱都忘了,“這是想我麼?他、他才多大,就這樣對待我!待日後娶了媳婦,還不會反了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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