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宜的父親是洪恩帝的親弟弟,只盛年早亡,留下唯一一個兒子承襲郡王爵,年紀輕輕不愿仕途,只一心在國子監傳道業。
他在宗室很有面,在學生中又很尊敬,是宗室中有的文人墨客。
剛剛楊彥之只是個引子,現在李錦宜起,才是重頭戲。
李錦宜來到殿前,對李錦昶一躬到底,正待跪下行禮,卻被李錦昶扶住:“十三弟不必多禮。”
李錦宜便又沖他拱手,謝過李錦昶免禮,然后才開口:“殿下,朝中事確實不得拖延,反復推敲商議,只會使朝政堆積,行令有礙。”
“但臣以為,此事并非核心之要,”李錦宜朗聲道,“陛下重病,昏睡不醒,本就令百姓憂慮,一國無君,恐有之嫌,若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實在是宗室之責。”
李錦宜擲地有聲:“臣贊同楊大人之論,為百姓著想,為大褚未來著想,臣也請陛下提前繼位,以主國事,以安民心。”
李錦宜說完,這才下跪,一拜到底。
李錦昶長嘆一聲:“十三弟,你這是……讓孤做不忠不孝之徒。”
“殿下,臣以為您一心為大褚,一心為臣民,對陛下而言已是忠孝。”李錦宜道,“他日陛下醒來,也只會知道殿下如何盡心盡力,不會怪罪您半分。”
李錦宜的意思很清晰,為國為民不不忠不義,這也屬于奪。
李錦昶卻還是搖頭:“孤心意已決,休要再提。”
待李錦宜退下,大殿之中略微有些繁雜聲。
剛剛還不太明白的朝臣,此刻也都看清楚,這是李錦昶做的最大的局。
三請三辭多麼漂亮,又多麼義正言辭。
誰會說他不忠不孝,誰會說他心機上位呢?
那些鼎力他繼位的言論皆是旁人言,他自己可是一個字都沒講。
姚珍珠即便什麼都不懂,也沒見過這些朝臣,也約意識到,今日的宴會或許不會那麼早便結束。
姚珍珠心里想,是否要出現第三位請立之人?
果然,這想法還未落地,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椅子晃聲響。
姚珍珠抬頭看過去,只見李錦昶主位邊上最近的一套桌案前,站起一名老者。
他似是花甲年紀,他未穿服,只穿了一簡單的布長衫。
姚珍珠同樣不認識他,卻知道他份一定不簡單。
果然,他這一起,李錦昶便下意識往前挪了一步,想要過來攙扶他。
老者擺手,他自己巍巍走出桌案,一不一定往前走著,臉上不見毫喜悅煩憂,似乎很是平靜。
他來到大殿中央,肅立在李錦昶面前,認真看著他。
李錦昶被他看了一眼,竟不敢對視,幾不可查地挪開了眼眸。
老者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卻讓李錦昶心里發虛。
他不敢再看。
老者名姜壬,是曾經的太子太傅,是他的啟蒙老師,也是大褚名滿天下的大儒。
在李錦昶弱冠那一年,老者便上表老邁不堪大任,且太子業已長,不需他再如何教導,請以致仕。
當時洪恩帝自然不答應,但姜壬態度堅決,幾番請辭,最終還是回家養老,不再過問朝政。
他今日特地前來,朝臣本就心中疑,現在見他出列,立即便知是因何事。
大多敬仰老先生學問人品的朝臣們,此刻也只得在心中悄悄嘆息。
勢所迫,即便是姜老先生也不得不低頭。
時也命也。
“殿下,”姜壬開口,“國不可一日無君,殿下請以國事為重。”
他就說這一句,便躬沖李錦昶拱手,李錦昶忙上前一步,扶起了老太傅。
“恩師不必多禮,折煞學生也。”
姜壬再度看向李錦昶,他年紀大了,已經致仕多年,不再過問朝中事。
但他眼不花,心不糊,他很清醒。
姜壬張了張,最終只得一聲嘆息。
“殿下,祝您前程似錦,錦繡如意。”
“臣只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姜壬的態度很明顯,他不得不出來替學生說句話,作為太子的老師,也算是支持他提前登基。
但對于他本人來說,從心而論,他或許并不那麼愿。
李錦昶的表現就很到位了。
他聽到姜壬的話,眼眶泛紅,顯得異常。
“恩師,”李錦昶親自扶著他坐回椅子上,“恩師,學生定不辜負您多年的悉心教導,不會讓您失。”
姜壬深深嘆了口氣,卻還是點頭:“為師信你。”
至此,已有三位重臣出請太子繼位。
第三位份特殊,他是太子的老師,是國之大儒,太子于于理都不能拒絕于他。
這一番三請三辭,好似已經完落幕。
姚珍珠自己當然對誰當皇帝并沒有那麼在乎,但在乎李宿是什麼樣的心。
穿過眾人的背影,姚珍珠尋到了李宿的面容。
在一片沉寂之中,李宿安靜坐在那,他垂著眼眸,好似依舊在研究杯中酒。
姚珍珠抿了抿,也跟著低頭去看碟子里還沒來得及吃的椒麻。
此時的李錦昶,心里是喜不自勝的。
但他面上卻依舊端著悲天憫人的作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訴說著他心底最深的想法。
“無論孤立于何位,都當為國盡心,定當竭力守護大褚山河。”
“孤不會辜負天下蒼生,也不會辜負百姓對李氏一族的期,以三位卿所言,孤確實不好再做推辭。”
“孤心中有愧于父皇,此番不孝之舉,他日父皇醒來,孤定當負荊請罪,請求父皇原諒。”
李錦昶說著,低頭了一把眼淚。
“否則,孤心難安。”
這時,禮部侍郎起,行禮道:“臣請殿下以國為重,提前登基。”
在他邊,兵部左侍郎也起道:“臣請殿下以國為重,提前登基。”
接著,無數人起,無數聲音圍繞在李錦昶周圍。
熱鬧非凡,花團錦簇。
亦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李錦昶臉上漸漸有了笑意,他沖眾臣擺手,正待開口說話,卻被一道尖銳的嗓音打斷。
兩個素白的影不顧門外黃門阻攔,闖進太極大殿。
“太子哥哥,你要給妹妹做主,夫君死得冤枉。”
李錦昶剛剛揚起的角,緩緩垂了下來。
這一場心布置的大戲,被生生砍斷在了軸上。
他皺起眉頭,看著一素縞的壽寧公主,臉難看至極。
“壽寧,喜慶之日,大殿之上,休要胡鬧。”
李錦昶看了一眼邊的楊連,楊連立即吩咐邊人,去把壽寧公主“請”到偏殿落座。
兩個高大的黃門一上前,壽寧公主立即哭嚎出聲:“太子哥哥,夫君是被人害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您要替我做主啊,太子哥哥!”
大殿頓時雀無聲。
剛剛氣氛熱鬧的如同過年,那些面上帶笑,極力恭維李錦昶的朝臣們,也都收斂起笑容,默默退了下去。
人群散去,李錦昶垂眸看向自己的親妹妹。
他們是一母同胞,比任何人都親,也比任何人都親近。
應當知道,這一天對他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但卻偏偏破壞了整個宴會,也破壞了他多年的布置。
李錦昶應該是生氣的。
可眾目睽睽之下,他卻不能對著剛剛喪夫的親妹發脾氣。
李錦昶的目從妹妹蒼白含淚的面容上,落到邊低頭垂淚的上。
那是壽寧公主的兒,是定國公鄭承嘉的長章宜郡主。
他心中一,嘆了口氣:“罷了,你起說話。”
壽寧公主牽著兒的手起,依舊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謝哥哥恩典,有哥哥做主,定能還夫君公道。”
就在此時,一道消瘦的影突然起,兩三步來到大殿上,利落跪下。
“殿下,臣有事要奏。”
李錦昶眉頭一皺,垂眸看向來者。
此人端正跪在大殿之上,面容冷靜,氣定神閑。
“殿下,定國公早知逃不過被害,提前留有書,請以上表。”
此話一出,滿朝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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